惜鸾

　　“有何不妥？洪校尉尽管提。”谢鸾呵呵笑。
　　看着洪校尉在擦汗心里莫名愉悦，同时又在仔细聆听着。
　　别看是在闹着笑话，但身经百战的老将的建议绝对是有作用的，说不准可左右成败异变。
　　洪校尉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大步上前：“属下以为不应如此轻易放弃西北角，环境再艰难忍一忍也过去了，但东方……”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怕是仅弹指之间，这数十万人都要倾覆。
　　谢鸾手指轻轻敲着案几。
　　很快，有人也发出异议：“属下也以为如此，冰寒可抵，但妖孽实在太过凶残!”
　　“岂可以仅因恐惧而畏缩不前？”校尉之一的钱万里站出来，他像个竹竿一样的身材，此时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袄棉甲，就差没把被子披上了，很滑稽的模样。
　　惹得与他争论的孙副尉嗤笑：“老钱你就省省吧，知道你不想待在这挨冻，但你可要想想，拿外面待着的，可是数十万活生生的人，你这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推!”
　　钱万里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急了：“放屁!我岂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弃将士生命于不顾的人？纯属污蔑!”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非要去那东方，那里可是有玄丘不知数的千年探路灵狐世代死守!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将士扑在了那儿没再回来。就连高祖当年亲率十二万大军都没能从东入玄丘。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们能过？”

　　“高祖当年初遇探路灵狐无任何经验可取自然斗不过妖孽，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有许多前车之鉴可供参考，甚至已有百姓说凭得方法斩杀过妖孽。既如此，那我们又有何惧，不要忘了，高祖当年那般境地也带回了至少七万军队!”
　　钱万里颇有大将风范地大手一挥，仿佛在指军作战。
　　“你做过文官，我说不过你。”孙副尉眼睛通红，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哭过，嘶哑着声音：“反正我是不会同意!”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转了个方向，向着谢鸾。方才那些话，也是借钱万里说给谢鸾听。

　　“不说是我，怕是其他几位将领也不会同意!”
　　钱万里咬牙：“孙甲!你别在那蛊惑人心，你抒己之建，扯上别人做什么？!”
　　孙甲：“你都已经上升到人生攻击了还不许我唠叨唠叨？!”
　　钱万里：“胡说!你道你不同意向东之议，那我也反对探西北角的计划。”
　　“东方有凶残无比的玄丘妖孽……”
　　“西北角根本探不到头……”

　　两方争论，许久不休，甚至更多的人加入进去，就连慎丽信进都争得脸红脖子粗，他是支持进军东方的。
　　吵嚷之中，唯一不骄不躁，始终如一的，只有那一声声‘叩叩’的敲桌声。

　　###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口干舌燥，传人进来倒水时才猛然发现，‘叩‘声不知何时停了，安然如山的谢鸾也不见了踪影。

　　进来服侍的人是谢鸾身边较亲近的侍卫，一脸笑眯眯的，不像好人。
　　自顾自用大酒碗满上热水后，双手交叉相叠放在腹间，笑起来和谢鸾如出一辙，
　　“将军去歇息了。她临走之前派我留下来服侍，还留了句话。”
　　侍卫卖了个关子，停住不说。
　　孙副尉有些捉急，抓耳挠腮：“将军说什么里倒是说啊。”万一是紧急军令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侍卫：“将军说：吼完之后，去领军法，每个人。”
　　不出意料一片死寂……

　　有人不甘：“请问，我等是哪里触了军法？将军此时已歇下了？”
　　侍卫点点头：“将军今日疲惫。她告诉我转述：她曾交代过，明日祁副将同慎丽副尉去西北角探路，如若不可则再向东方进军。现今各位纸上谈兵，路都未探就吵个不停，实在有失军纪。叫各位将领自领五军棍，祁副将与慎丽副尉已领命却还明知故犯，追加两棍。”
　　“将军知各位怕羞，遂遣我相告。”

　　所有人：“……”明明是你来这样传话才更诡异尴尬吧！

　　侍卫还是笑眯眯的，突然，他惊呼：“呀对了，”用手掩嘴作夸张状：“将军说，她现在头很痛，各位明天最好不要找她，她可能会被你们蠢哭的。”

　　所有人再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侍卫这样说已经是很在为大家面子着想了。

　　谢鸾原话：
　　明天那帮傻X谁再敢来烦我，见一个砍一个!
　　……

　　于是在各位大佬痛苦的哀嚎和沉重的军棍碰撞□□声中，人们迎来了夜晚。
　　还是同样的寂静沉谧，暗沉透不出一丝光的天空被渲染地更加神秘莫测。
　　从东方吹来冷风，伴随着细碎而又不清晰的踏雪声，被军营中的喧嚣所掩盖。
　　凛冽的风卷进账内，把微弱的烛火吹得猛然一歪，万安急忙用手去护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这仅有的光灭掉。
　　小心翼翼地看着一旁从容换衣的自家主子：“公子，您说我们就在这陶宛的军营住下？”

　　“不然还能如何？”男子瞥他一眼，淡漠的神情让人心头一恍，他继续道：“要么你想凭我们两人之力走出几十万军队的包围？你倒可以试试，自己去。”
　　万安有点无奈，说：“可他们也太过分了，救人回来的目的就是把人软禁吗？”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很不愉快的事啊，既然怕他们泄露机密，当初为什么还要救？

　　“那要是你该当如何？”白千浩反问。
　　万安语噎，
　　若是他的话，那该直接杀人灭口了吧，他们知道陶宛驻营的位置，再放他们出去，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天大的篓子……
　　见他无言，白千浩轻轻笑了一声：“所以说，随遇而安吧……去拿重物把棉帘堵住，风太大。”
　　“哦。”
　　万安委屈巴巴的，应着，左右寻了寻也没找到什么能堵门的东西，索性走向门口，不忘向白千浩报禀：“公子，我先前在外边看到块儿石头，这就出去找来堵门。“
　　白千浩外衣已经褪去，只着雪白的中衣，赤脚站在火炉旁，踩在粗糙的毡子上也不嫌疼。
　　没应，
　　不过万安知道他听到了，只是乏了懒着说话，便也没有多言，径直出去了。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暗影，波动着，像前方道路上的荆棘在张扬舞爪的对人们耀武扬威，漩涡一样的眸子似乎可以吞噬万物。
　　心中微动，
　　——是不是只要活着，就必须得背负着比自身要沉重千万倍的负担？
　　好累。
　　脑海中忽然闪过双鹰隼般的眼睛，带着打量、试探与不经意的媚色，直直的盯进他心里。
　　轰然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灵魂仿似都在颤抖——
　　 颤栗着泣血而鸣……

　　###

　　万安急冲冲地冲进来，鼻孔放大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不停。他一脸惊恐：
　　“公子……这军营里，怕不是有鬼吧！”
　　白千浩：……

　　他揉起眉心：“怎么说？”
　　万安紧张兮兮：“方才我去搬石头，刚拿起来，忽然听到有□□呼救的声音，还不只一个，‘嘭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白千浩思索了番，倏而笑出：“可能……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吧。”
　　“什么仪式？”万安刨根问底。
　　白千浩挑眉：“问这么多做什么？石头呢？”
　　万安：“……”小声咕哝：“怕得忘了嘛……”
　　“很好，那你今晚就担任堵门的角色吧。”
　　“？！”这发展有些不对吧，正常不应该是神通广大的主子带着侍从去一探究竟然后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动作吗？怎么到这里就诡异起来了呢，万安欲哭无泪。

　　一夜平安无事，
　　谢鸾早辰依旧是被吵醒的，不过她从没有过起床气，简单拾掇了下就出了帐门，看见昨夜被特殊关爱的一众将领夹着屁股在给祁和与慎丽信进送行。那两人坐在马上的姿势很是，销魂。
　　谢鸾顿时觉得空气清新不少，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的踱步过去。
　　乍一见她，众人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但还是认真的拱手。
　　谢鸾不在意的挥手，姿态很是气人：“早去早回啊。”
　　“是。”祁和中气十足。
　　这倒是像话，谢鸾点点头，又去看慎丽信进，后者眼神躲闪，是从昨晚开始便不敢直视她，唯唯诺诺的点头：“是。”
　　“嗯，”谢鸾不放心似的嘱咐：“信号弹带了没？”
　　“带了。”
　　“好，为了保险，我会派队骑兵在你们行程至半时出发，如果发生意外，立刻燃放信号弹，骑兵队看到后会立即反营禀告。”
　　“谢将军，我等定尽心竭力！”
　　“好。”
　　谢鸾巡视一圈，看到了昨日的带路小兵，他正眼神发光地瞅着她，像在说将军快看这里快看这里。不禁好笑，她冲他笑了笑权当回应。小兵心花怒放。

　　“将军。”孙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鸾回头，
　　“昨日救回来的那两人，今早曾说过要一起去和祁副将等去探路，属下没有同意，让他们等您定夺。”
　　谢鸾习惯性蹙眉：“他们去作什么？”
　　“不知。”孙甲回。
　　“去叫来，问清楚。”
　　“是！”

　　不多时，两道白影随着孙甲回来。
　　谢鸾没有废话，直接盯着白千浩的眼睛：“白公子要和我的队伍一起出去？”
　　“不错，“声音温润如玉，没有丝毫其他情绪。
　　“去作甚”谢鸾问话很快，
　　白千浩一愣，不过又回复状态：“若我没猜错，这应当是军中最近唯一会远行的队伍。”
　　要是不算后头那只骑队的话，确实如此，谢鸾轻微顿首。

　　白千浩见状接着说：“我和万安想趁此机会去看看路上会不会有雪莲的踪迹，不知可否。”
　　谢鸾：“不怕死在半路上？”刚被救回来就要再冲上去，难道不会有心理阴影吗？
　　白千浩笑了笑，眼神带光：“来时便做好打算了。”

　　很有觉悟的一句话，几乎是到尽了附近这数十万人的心声，谢鸾心里莫名一顿，挥挥手，说道：“随你吧。”
　　反正人也跑不了，多两人也不是坏事。
　　“去找人给他们俩找套厚衣服，然后就出发吧。”她随口吩咐着。

　　“你不去吗？”
　　温润的声音又再次传来，仿佛就贴在耳畔。
　　谢鸾微愣，半天才回过头来，环顾四周，最后伸出手指着自己高耸的鼻梁：“你叫我？”
　　对方点头，眼神笔直。
　　谢鸾有点不适应的耸了耸肩，“你”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听得最多的都是一句句“将军”“谢将军”，冷不丁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就不去了，”她说，鬼使神差地又来了句：“军中很多事。”
　　白千浩点了点头，接过了士兵递过来的厚重的衣物与披风，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不轻，应当是暖和的。
　　万安从他手里把衣服拿走，待到白千浩再转身时，那抹倩影已经随着其他几位将领远去，马上就到主帐门口了。她走在最后，步伐稳健，不急不缓。在地下踏出一串脚印，片刻又被风席卷地行影无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