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自然来

　　把该拜访的朋友拜访完，该打听的消息也打听到了，第二天，季涯便带着季燃与顾朝，三人辞别了范府，回下溪村去了。临别之时，季燃与孟春很是依依不舍，约定只要有机会，下次定要再来。
　　刚刚回到家的那几天，季燃还会时不时的想起孟春姐姐和那位初识的明章师兄，只是走的太急，又怕自己乱跑被哥哥发觉，所以也来不及跟他道个别了，很是郁闷了几日，所幸家中有顾朝这个活宝，终日里招猫逗狗，闹了不少笑话，让季燃很快就忘记了忧愁，转忧为喜了。
　　家人朋友团聚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快，转眼间几个月过去，已是秋去冬来的时节，这一日，季燃收拾东西，看到箱子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未拆封的布匹，这才终于想起了被遗忘许久的做新衣这回事儿。

　　重新铺开做女红的家伙什，季燃拿着剪子，心里犯愁：“自己当初一时赌气，跟二哥赌咒发誓，保证让他今年穿上全部都是由自己独立做成的衣服，可这几个月顾朝在这里，引得她有空闲了就只顾着疯玩，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了过去，眼看年关将近，就凭自己这三脚猫的手艺，就只能等着拿不出来被哥哥嘲笑了。”
　　想起自己许诺时的信誓旦旦，季燃心急地在院子里转悠了半日，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就在这时，杜大娘抱着针线篮子从屋里出来，季燃左瞅瞅右瞅瞅，没瞧见二哥的影子，她忙上前一把抱住杜大娘，撒娇道：“大娘，大娘，快来帮我看看～”
　　“哎呦喂，我的姑娘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慢点拉、慢点拉！”杜大娘没防备被她扯了一个踉跄，连声喊道。
　　季燃闻言，忙放慢了脚步，又圆圈看看，见没人注意她们的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嘘！您小声点，我们可不能让二哥看见。”

　　季燃这么神神秘秘的，搞得杜大娘也一阵紧张，谁知进了屋子，却只看见满床狼藉，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展开的没展开的各色布匹，她疑惑道：“这……不是大夫人送来的礼物吗，姑娘怎么全拿出来了？”
　　提到这个，季燃惭愧的小脸一红，但还是解释了原因：“还不是二哥嘛，他之前回来时说，新年想穿我做的衣裳，我答应后又忙的忘记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大娘，眼看着没几天时间了，所以……”
　　见季燃少见的露出少女的扭捏之态，杜大娘也是一乐：“真的是忙的忘记了？”
　　“大娘～”
　　“好好好，我不说了，所以你瞒着二少爷，是想让老婆子我帮忙代你做衣服对不对？”
　　季燃忙不迭地摇头：“不是不是，这个可不行，我答应了哥哥自己做，说到就要做到，何况您做的跟我做的，他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只是想着请教您老，有什么稍微像点样子的衣服，是我--能在这几天里做得完的吗？”
　　“呃……”这话真把杜大娘给问住了，季燃的手艺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做些手帕荷包这样的小物件还勉强能看，全套的衣服，从画图、裁剪，到缝纫、刺绣，耗时费力，哪是个新手几天能做完的。
　　“要不，你就做件轻薄的内衫如何，只要心意到了，二少爷也不会说什么吧”，大娘建议道。
　　季燃犹豫了一会儿，又弱弱地问道“有没有能--穿在外面的？”
　　“外面的？”大娘又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拊掌道：“有了！如今天凉，有个东西正是又能穿在外面又简单好做的，你来试试看！”
　　……

　　得了杜大娘传授的锦囊妙计，季燃很快就开始忙活起来，先寻着合适的布匹，然后按着二哥的身量，仔仔细细的画好裁剪的线条，里里外外忙活了半天，正比划着要下剪子，忽然门口有人哀嚎了一嗓子：“等等，不能剪！”
　　季燃被这惨叫声吓得一个激灵，剪子差点戳到自己，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顾朝这个活宝，季燃忍不住抱怨：“华阳兄长，怎么是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想要吓死我吗！”
　　顾朝却浑不在意，得意洋洋道：“今天我大半天没见你，还以为你生病了呢，谁知竟然躲在在屋里用功，不过燃儿，说起这做衣服，你要请教我才对--”
　　季燃惊讶道：“请教你？你是懂缝纫呢还是懂裁剪，会绣花还是会织布？”
　　顾朝道：“都不会，但是我会讲故事啊，在我们家，每个姐姐妹妹学女红前可都会先听这个故事的，保证你听完了，马上变成一双巧手！”
　　季燃被他勾起了些兴趣,“那你说来听听。”
　　顾朝拉了把椅子，往门前一放，斯条慢理地坐下，摆出个长篇大论的架势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一天，这金陵城有一户人家，热热闹闹地娶进来一房新媳妇，这迎新人、摆喜酒、拜天地、闹洞房诸般光景不再细说，就说这第二天一早，新人一起床，你说，这要做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季燃年纪小，哪儿听过这种茶馆村话，正听得津津有味，猛地听他提问，先是一愣，然后呆呆地回答：“起床？先穿衣服梳头呀。”
　　顾朝假模假式地摇摇头，隔空点了点季燃的方向道：“一听就知道，这位客官肯定是个没成过亲的小娃儿。”
　　季燃不服气：“那你说说是什么？”
　　“当然”顾朝刻意拉长了声音，季燃还以为他要说个什么耸人听闻的东西来，结果“是——拜见高堂父母呀！”
　　“这位小客官你别撇嘴，等你成亲了，自然--也知道了。咱们接着上回说，新媳妇拜公婆，按规矩可是要敬上礼物的，这礼物呢，就是新娘子亲手做的衣物一套，好，就见这小媳妇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来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新人的好手艺，嘿，谁知揭开包袱一瞧，大家可都傻了眼，你猜怎么着？”
　　季燃皱眉道：“衣服太丑了？”
　　顾朝也不回答，继续说道：“揭开一看，就见那大大的托盘中，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手帕！”
　　“衣服呢？”季燃忙问。
　　“当即就有亲友问了，新娘子，让你做衣服，怎么就拿了块手帕上来了。谁知新娘子立马就哭了起来，哭诉道‘爹娘拿来了两匹布，让奴家给公公婆婆做衣服穿，只是奴家这剪子使得不好，本打算做件外袍，谁知一剪子下去，咔嚓就把布给剪成了两段，做袍子肯定是不行了，有人出主意说没关系，改做半截褂子，这布倒还够用，好不容易褂子做了个差不离，咔嚓又是一剪子没拿稳，把袖子剪去了大半，没关系，再改，改成坎肩，就这样，左一剪子、右一剪子，布全给绞碎了，最后，勉勉强强给您二老做了个手帕，还请您二位看在媳妇一片孝心的份上，勉强收下吧！’”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季燃听完，抱着肚子笑个不住。
　　顾朝正色道：“你还笑得出来，小燃儿啊，不是我吓唬你，我看你用剪子的架势就跟这新娘子挺像的，要知道，这女红学不好，最后可就只能落个给公公婆婆送手帕的下场哦！”
　　季燃听到“新娘子”、“小媳妇”这样的话，早就羞红了脸，跺脚道：“哼！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我就知道顾大哥你这人从不安好心，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二哥，告诉他你就会欺负我！”
　　顾朝一听，忙讨饶道：“好妹妹，千万别去，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两人追打着，一路跑出了房去。

　　顾朝这些日子天天游山玩水，寻圣访贤，闲时还能在家逗逗季燃，与金陵家中沉闷无聊的生活相比，自觉这些天过得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打算干脆就赖在季家过年好了，可是不久家中便来了书信催促，再不走恐怕要有人亲自来抓了，只好乖乖收拾行囊，准备返家去了。
　　“也不知道大少爷一家过年能不能回来？”杜大娘边做饭边与打下手的季燃念叨。
　　“听二哥讲，大哥如今公务繁忙，多半是抽不出时间回来了，不过顾大哥要回金陵了，我们已经打点好了年货，托他送去给大哥也是好的。”季燃回答。
　　“离这么远都能听到小燃儿在念叨我，怎么样，跟顾大哥回金陵找你大哥去吧？”顾朝不知何时蹿到了厨房门口，朝季燃说道。
　　“华阳兄长，想必你是盼着我们去金陵帮你宣扬宣扬在江城的大好名声啦？譬如什么采花被蜜蜂追着满山跑啊，离家百步远的地方迷路，最后在野外睡了一晚啊，简直是我闻所未闻的厉害啊，再比如--”
　　顾朝忙打断道：“停-停-停，燃儿你也被季涯给带坏了，说话这么刁钻刻薄” 接着又收回了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正色道“燃儿啊，以后你想捉弄我也不能够了，我这就要启程了，不过有朝一日你要是去了金陵，记得一定要来找我玩儿呀。”
　　季燃还是挺舍不得这个性情开朗的兄长的，虽然早就知道顾朝要走，亲耳听到后，眼圈还是瞬间泛红，故意往前走了几步到阴影里在强忍住眼泪，却又回身笑着说：“那可一言为定啊，到时候顾大哥可要好好带我逛遍金陵城。”
　　顾朝见她如此，心知季燃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虽然聪慧机敏，也终究是个喜聚不喜散的孩子，也不忍戳穿，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难得地柔声安慰道：“我记住了，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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