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

　　她名为红衣，这名字不是她的第一个名字，但现在是最后一个。
　　红衣身着红衣，站在阁楼窗边，窗外的风吹起了红衣的发，也花了红衣的眼。
　　红衣从出生就注定了妓子的命，因为她是从妓女生的。自小皮相就好，被老鸨看好，好吃好喝的供大。红衣脾气淡，任人怎么说都是副淡漠模样。老鸨说美人带点脾气好，喜欢的人多，红衣从来都是淡淡应下。
　　三年前，红衣十六，没有所谓的爱情，只是老鸨把红衣的初夜拍了出去，那时候红衣的名字是扶春，一个来自远地的富豪拍了下来。
　　或许是红衣的样貌算是楼里最好的，被老鸨视为争气的，每每接客都是天价。
　　早就脏了的东西，好看的就是副皮相罢了。
　　红衣知道自己就是个最卑微最被人看不起的妓子，但是偏偏就遇见了一个不在意这些的人……
　　那时红衣只是坐在楼台上的椅子上透透气，一张纸就被清风吹到红衣面前，拿着纸往楼下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他。
　　“你的？”红衣只是无声的对那个望着自己的人说了个口型。
　　那人点点头，红衣就不知为何的亲自下楼把纸还给他。
　　红衣还记得当时自己穿着的是一身白衣裳，现在想来老鸨是真的疼爱红衣，不然也不会让红衣许着自己的性子在花楼穿白衣。
　　那人也是一身白，只是那衣裳一看就是丧服。
　　“多谢姑娘。”那人对红衣行了一礼，没有用轻视或是带着色心的眼神看着红衣。
　　是不是那人这样的态度让自己沦陷了呢？红衣双手撑在窗户上，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红色的纱衣被吹起，火红纱衣和强烈的阳光就好像融合在一起一般，乍一看去，红衣就像是要羽化升天似得。
　　和那人见面之后，红衣就忘了这个插曲，楼内的生活还是那样，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着，晚上总是闹到很晚，但夜深了，客人们睡了，姑娘们就开始哭了。
　　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红衣从来不会理会这些，早就不干净了，哭着不如接受，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
　　直到后来的某天，楼里来了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一进来就说：“我要为扶春姑娘赎身。”
　　红衣知道的时候愣了，一个早就没了身子没了清誉的妓子居然有人赎身？
　　除了刚开始的呆愣，随时而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愤怒。
　　红衣不知道谁要为自己赎身，但是红衣知道老鸨绝对生气了，赎身之后的悲苦列子红衣听得太多了，红衣不敢想自己往后日子如何，但是见到那个要为自己赎身的人时，红衣没了情绪。
　　那个看自己全然没有轻视的人，红衣不明白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感情待他。
　　老鸨在旁边气急了，念叨着：“扶春我待你的好，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知道？现在居然和你娘一样开始念着从这里出去了！你该知道楼里的姑娘出去了有多惨，你娘回来没两年就惨死的事你忘了吗？！”
　　这是老鸨第一次对着红衣露出担心和失望，担心着红衣离开后会过得苦，失望自己待红衣的千般好红衣却不知好歹。
　　红衣自己也知道，离开了楼里，这辈子怕是难以好过，但是在楼里，年老色衰之后不也是一般难过吗？那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全然不在意红衣的妓子身份。
　　红衣以为自己那没有的心，居然开始松动了。
　　那人看到红衣后，问了句：“你愿意嫁给我吗？”眼中带着希翼，红衣认真的看了他的眼睛，里面包含的是红衣全然不解的爱意和期盼。
　　“好。”一个字从红衣嘴里脱口而出，老鸨的话戛然而止，红衣愣着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字，而那人却高兴的一把抱住红衣，红衣涂着丹寇的手僵着缓缓回抱住。
　　在红衣同意之后，老鸨所有的脾气都像是使不上来一般，随意说了个价钱，就让红衣收拾了衣裳，离开花楼。
　　坐上那人来时的马车红衣的心开始慌了，为什么要答应呢？为什么要离开呢？明明有那么多可以拒绝的机会，怎么偏偏到了现在这一步。
　　红衣到了那人的家，那人是个商人，家中长辈都因意外亡故，就余他一人。
　　没多久他就开始到处宣扬和红衣的婚事，他笑着说要给红衣最好的婚礼，全然不在意红衣以前的身份。
　　红衣不安的心渐渐平稳，那时的红衣脸上总是带着笑，不似楼里总是面无表情。
　　好日子安稳了，人的心就飘忽不定了。
　　楼下的他看到红衣撑在楼上的动作，脸色一变，急忙冲进来。
　　红衣笑笑，只是脸上的疤太过碍眼，以前看着恍若天仙的笑，现在却有些狰狞。
　　三年前的红衣成了一个真正的妓子，两年前的红衣被他赎身成了一个新娘，一年前的红衣却被他的女人亲手划出脸上这道疤痕。
　　人心易变，红衣从小听到大的话。但是女人总是对自己的爱人包含着许多的正面形象，总是相信着自己的爱人不会变，不会不爱自己。
　　也许是真的看见了，才能相信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
　　红衣从未管过他夜深了在不在府里，所以也被半遮半掩的直到他把别的女人带到家里，才知道原来他倾心了她人。
　　心痛了吗？心碎了吗？心死了吗？
　　红衣回想不起那时的情绪，也许是太痛了就记不起到底多痛了。
　　他带回来的女人比红衣厉害了许多，他对后院总是不闻不问，未曾管过红衣可曾吃好喝好，那女人就抓着这点克扣红衣的衣食。
　　再苦再难红衣也能坚持下来，那女人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幼稚，便随着红衣自生自灭了，若一直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可偏偏在红衣躲在亭子里乘凉的时候，他看见了红衣，旧情复燃？红衣回想起来内心讽笑。
　　但那时红衣却以为他忆起了那些美好的记忆，不再受那女人的蛊惑，终于要回心转意了。
　　那段时间他陪着红衣出去踏春，赏花，真是郎才女貌，琴瑟和鸣……
　　直到那女人受不了他的冷待和下人的嘲讽，拿着一把刺绣的小剪子，乘着他不在，把红衣的脸刮出一道口子，被下人拉开之后，女人还是喊着红衣不得好死，注定是个妓女的话。
　　他回来之后看到像是失心疯的女人和脸上那道刺眼的疤痕时，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自此以后，红衣就很少见到他，反之到是经常见到他带到府上的各种女人。
　　老鸨以前总说女人最傻的，就是信男人。男人从来都是把女人玩够了，再扔掉。
　　红衣傻傻的，因为红衣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随意丢弃女人，女人却放不下，可老鸨却也不解释，现在心如死灰，反而懂了。
　　红衣这辈子有三个名字，最初是母亲给她的，老鸨说母亲她知道红衣是个花儿一样的美人，所以叫花儿。
　　红衣长大之后的第二个名字是一个书院先生给的，扶春，这个注定伴随自己入土的名字。
　　最后一个，是红衣自己取的，因为大婚那晚，他说自己穿红色嫁衣，很美……
　　攀上窗口，红衣身上的红衣被风刮着呼呼作响，像个无知孩童一般笑着，他跑上来想要把红衣拉下来，红衣转身对他摇摇头，轻声说了句话消弭在风中，红衣微微闭眼，火红的衣裳随着红衣的动作飘舞起来，‘碰’的一声，人没了。
　　红衣很想笑着，但是风实在太强了，刮着眼睛疼，泪水不住的往下面落，画好的妆容还是花了，红衣裳染上了血，看着美。
　　他站在楼上呆呆的，直到楼下传来叫声，他才回了神，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窗口，轻声说了两个字：“扶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