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棺材压不住（重生）

　　原本只是苁蓉随口提出的家宴，却因为众多青年才俊的加入，变成了一场觥筹交错的豪宴。苁蓉在席上吃的不多，只陪着安顺郡主喝了两杯。
　　杜霖倒是一点也不认生，和席间几个纨绔公子颇为投缘，不出一个下午，掷骰子、摸牌九这些都学会了，他还嫌玩的不过瘾，干脆让人撑起小舟，要亲自下湖去捞鱼虾。

　　苁蓉看他在湖中玩的不像样，担心他失足落水，便让小厮去请他上岸来。不料这位公子哥儿怨自己的雅兴被打扰，发起了少爷脾气，将小厮们一棍子打进了水里去。
　　惊呼声响起，苁蓉眼看玩过头的杜霖，眼神轻轻虚了虚。
　　“护卫可在？去把他给我逮下来。”她轻飘飘指了指湖中央，立即有几个大汉划船而去。

　　“小孩子顽皮，不值当什么，我小时候比他还皮实呢！”周旻走到她身边，斜眼望向她道。
　　苁蓉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神情肃穆地盯着前方。周旻见她不愿搭理自己，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更想和她搭上话，便无话找话道：“下个月万寿节，万邦来贺，长公主府也有歌舞庆贺，到时候你和姨母一同来可好。”
　　苁蓉一听这话眼皮直跳，长公主和周旻都是郡主府最要远离的人，又怎么会上赶着巴结，便不假思索地推辞道：“公子盛情，蓉不敢辞，只是家中诸事繁琐，恐不能过府相贺，还请公子见谅。”
　　“你可是怕被人说闲话？”周旻一时情急，说话也不过脑子了。
　　苁蓉豁达一笑，深吸口气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巧了，我也是这样的人，”周旻一脸高兴地看着她，倏而又垮了脸色，“那你就是讨厌我了？”
　　“不是……”苁蓉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如果不是上辈子的事情，也许他们真能成为志趣相投的人。

　　杜霖被护卫们逮了回来，一路上还对高出自己两个头的护卫拳打脚踢，苁蓉怒笑着看着他道：“长本事了？既然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就再关你几天，直到你老实为止，哦对了，今晚还会放烟火，你是看不到了。”
　　杜霖一听这话，眼睛都瞪直了，“姑姑，你合着这些外人来欺负我！”
　　“我在教你规矩，你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情，都要牢牢记着，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连家里长辈的话都置若罔闻，我看你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了。”苁蓉严厉地说，给护卫使了个眼色，便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于是，可怜的小杜霖又再次被关了起来，因先前尝到了甜头，这回再被关起来就更加心痒难耐，而当他发现自己以前屡试不爽的哭求在姑姑面前失效的时候，才真切感到后悔了。
　　这个姑姑不好惹，这是杜霖此时此刻最深刻的感受。

　　周旻觉得有趣，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还有如此果断威严的一面。
　　“你可能不知，我与圣上的寿辰只隔了一天，公主府设宴，多半也是为了我。”周旻轻轻诉说道，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期待。
　　可苁蓉此时的想法却是——那就更该远离你了，不然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就怎么也洗不清了。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提前祝你福寿双全，事事如意了。”她轻微福了福身子，恭顺地说道。
　　周旻神情一暗，转过脸喃喃道：“看来你是真的在躲着我。”他语气里有困惑，也有无奈，不经意看见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看的袁岿，轻轻扯了扯嘴角，“我真好奇，连袁探花都舍得放弃，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提到袁岿的名字，苁蓉的脸色变了一瞬，声音也变得清冷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其中抗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旻见她这副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服输的郁气，他昂着头观赏前方的景色，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

　　主子们都吃喝尽兴了，剩下的便是奴才们的狂欢，打捞上来的河鲜还有许多没吃完，于是都饱了他们的口福。下人们的吃法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或炸或烤或煎，只需抹点盐晶子，就是一盘美味。
　　张妈妈的小孙子福根正吃得嘴唇通红，十个手指油亮亮的，他吮了吮指头，把嘴里剔得干干净净的虾壳吐了出来。
　　苁蓉走到他身边，含笑地看着他，福根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抹抹满手的油站了起来，老老实实道：“姑娘，您有吩咐？”
　　苁蓉将一盘熏得焦香脆嫩的鱼肉交给他说道：“你拿着这个，去少爷屋门口吃，吃得越香越好，不过有一点要记住，不许给他尝一口，可记住了？”
　　福根懵懂地点点头，端着盘子慢慢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旻眼看时候不早了，便向安顺郡主告了辞。他看向立在湖边的那抹倩影，回过头翘翘嘴角道：“下个月家慈府中设宴，姨母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带蓉妹妹来玩吧。”
　　郡主见他的眼神一直往女儿的方向飘，心里既得意又担忧，她微微沉吟了片刻说道：“蓉儿这次回来性子沉稳了许多，寻常也不爱出门了，我会劝她多出去走走的。”
　　周旻听见这话，心中一喜，对着安顺郡主拜了又拜，才带着一众公子哥儿离开了。
　　而从始至终袁岿也没有同苁蓉说一句话，两人似乎故意忽略对方的存在，只有在无数个的不经意的瞬间，他们的眼神会碰撞在一起，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分开。

　　晚上放烟火，这可不是苁蓉随口说说糊弄杜霖的。只不过清明时节不好大肆玩耍，因此他们带来的烟花并不是冲向天空绽放的大花炮，而是一种丢进火堆里会窜出几尺高的小花星子。
　　丫环小厮们极有兴致，苁蓉对这些却兴致缺缺，她更喜欢看别人玩这些，于是便将屋里的丫鬟都赶出去玩耍了。安顺郡主胸口有些不适，早早吃了药歇下了，她嘱咐苁蓉小心火烛，别伤了自己。
　　苁蓉顺从地应了，服侍郡主歇下后，她才走到院外观看湖边一团团鲜亮的烟火。
　　杜霖哭了一个下午，眼下也哭累了，息了声儿趴在床上睡了。

　　她看着远方的篝火明明暗暗，忽闪忽闪的，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今年过年的时候，袁家也放了烟花，那时候袁岿就站在她身后，替她遮捂着耳朵。他以为她听不见，便在她的耳边念起情意绵绵的诗句。
　　“遥看满路桃花雨。”她情不自禁喃喃说道。
　　“犹恐香梦绕女萝。”袁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与她的声音混在一起，苁蓉一愣，辩出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现实中响起的声音，猛地回过头去。
　　袁岿站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还在这里？”苁蓉有些语无伦次地问。
　　“你并非对我无情，”袁岿目光坚定地说，“却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
　　苁蓉稳了稳心神，清清浅浅地说道：“我只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你大约不知，这首诗虽然题在我的画上，却是为另一个人而作的。”
　　袁岿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脸上浮起一种近乎悲凉的笑意，“原来这就是真相？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着另一个人？”
　　苁蓉垂下眼没有说话，在袁岿看来就是默认了，可他依旧不死心地说道：“我不信，为何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没有吗？其实你早该发现的，我那些如珍似宝的画作，题的都是情诗，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出阁之前就对你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慕吧。”
　　袁岿眼中残留的希望一点点破碎了，只留下无尽的漆黑与冰凉，他闭了闭了眼睛，自嘲地笑笑：“好，我今日是自取其辱了。”
　　他挺直着脊背离开了，这是他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的方式。

　　苁蓉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她环住自己的胳膊，虚弱地蹲了下来。她不停地提醒自己，袁岿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都注定没有结局。
　　她回到自己屋里，点亮蜡烛，拿出了珍藏许久的《怀香小楼诗集》，诗集的页边已经磨得毛边，纸张也泛着微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姑娘又在思念老爷了？”戏珠捧着烛台走进来，给她添了一只蜡烛，将屋子照得更亮些。
　　苁蓉没有出声，轻轻抚过诗集的册页，眼神变得柔和。这些或欢喜或哀愁的句子钻进她的眼帘，诉说着一件件缠.绵悱恻的故事。
　　“戏珠，我以前觉得爹爹福薄，陪伴我娘的时光不过短短几载，如今才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在情意正浓的时候离开人间，也是一种幸运。”
　　“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了，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戏珠将她手里的诗集拿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亥时了，快歇吧，今日玩乐了一天，明儿该起不来了。”

　　苁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声问道：“霖哥儿歇了？”
　　“早睡了，哭得一抽一噎的，我瞧着都心疼，你也真是心狠，他才多大？就那么罚他，当心大奶奶心里埋怨你。”
　　“我难道还怕这个？如今这家里就没有能治的了他的人，总得让他有个怕的，他们狠不下这个心，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好好好，我的姑娘，罪名都让你担了，委屈都让你受了，我心疼心疼你可好？快漱口歇了吧。”
　　不出半刻钟，苁蓉的屋子也暗了，大敞院熄了一天的喧嚣，只剩下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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