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农家妇

　　新房晾了大半个月，沈宁秀二月初带着二妞文斌搬进新家。

　　刷了白灰的墙面，结实厚重的围墙，两个孩子虽然在房子没盖齐之前就来瞧过，这会依旧高兴的不行，二妞已经合计着在围墙下头围个鸡圈了。

　　“鸡娃小的时候吃麦麸，长大了就能吃虫子，”二妞笑眯眯的掰着手指头算，“我跟文斌都能给小鸡捉虫子，往后家里就不愁没鸡蛋吃了。”

　　请李嫂子他们来家吃饭那回，听讲沈宁秀一直坚持给两个孩子每天一只鸡蛋，除了韩远，都觉得沈宁秀惯孩子。二妞知道娘对他俩好，结果这好反而叫娘被人家说了，后头再吃鸡蛋总觉得愁的慌。这会一心想着等自家养的鸡下了蛋，娘就不会被说天天花钱给他俩买蛋吃了。

　　“我没养过鸡，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开春正是养鸡崽的时候，既然二妞愿意，总也能试试，“等天暖和起来，买几只鸡崽，就交给你跟文斌两个人看着，你们负责给小鸡喂食喂水，养大了生的蛋也全归你们，你看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二妞从前还帮她奶喂过猪呢，小鸡可比猪好喂多了。二妞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没过两天，一个竹子做的小鸡圈靠着院墙围起来，因为还没到孵小鸡的时候，暂时只能先空着。

　　倒是文斌跟二妞要去韩夫子那儿上学了。沈宁秀不知道韩远的学问如何，只是身旁的人都说好，她马上又要忙起来，顾不得一直看着孩子，把两个孩子放在韩家，她才能安心做事。好在自那次之后，韩远倒是没再在她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书袋是沈宁秀拿碎布头缝起来的，虽然是大小不一的布头拼的，沈宁秀也尽量选了颜色相差不大的，缝出来之后瞧着挺顺眼。单看二妞跟文斌美滋滋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喜欢，据二妞上学回来说，这书袋还就只有他姐弟两个才有的。

　　韩远那儿今年仍旧收的学生不多，往年稍微有些基础的想继续求学只能往镇上走，用韩谅的话说，他远哥如今只收蒙学的孩子，想着让农人的孩童多识些字罢了。所以今年收的学生都是新的，柳嫂子家的小儿子也终于如愿以偿能在韩夫子跟前识字了。

　　至于二妞三叔家的文章，自然在被拒之列，想起之前老杨氏的那场闹剧，三房夫妻两个彻底怨到老杨氏身上，总认为若是他娘没把韩夫子牵扯进来，怎么能累的文章没法上学。沈富贵原还指望着这个孙子能给他考个秀才回来呢，如今断了指望，老杨氏从娘家回来的日期也要无限期的延后了。

　　自从搬了新家，老沈家再有什么事，也不值得沈宁秀去关注。这回做的绣活被她特意留了两方绣了梅花茜草的帕子，赶在两个孩子上学还没归家，去了一趟里正家。

　　沈宁秀先去找了方氏，打听西山的情况。

　　“同往年一样的，西山这头都归咱们上圩村的，村里人想进山打猎或是砍柴摘野果子直接去就是，说是归咱村，其实面朝西山村的那头那边村子里的人也经常上去的，只要不太没了分寸，还不是靠山吃山，说起来，这山里头也没啥好宝贝，你咋就想着往山腰上租块地了。”

　　“想着种些东西，地里的庄稼我侍弄不好，往山里种的东西倒省力不少，我也能弄的起来，来问问里正叔有没有这个先例。”

　　沈宁秀没说要往山上种什么，方氏体贴的没打听，“应是能成，往常只有庄稼地才是最吃香的，还真没村里人想着买山地，你只管去跟我公公提，兴许都不用花钱。”

　　钱是不能省的，如果可能，她还要跟里正叔定个契呢，确保她种草药的那块地还有上头的产出都是她的，才能安下心来做事。

　　“种草药？要啥草药山上采就是了，还能自个种？”

　　想找里正租山地，沈宁秀便什么也没瞒着，说了自己的打算，然而里正叔犹豫了半晌都拿不定主意，不是不能把地租给沈宁秀，实是怕她捣鼓些从前没有的，撒了汗水还没有收成，岂不是可怜。

　　沈宁秀也不能说就一定能把天麻给种出来，具体的栽培结果还要通过摸索加上种苗跟菌种能否共生，毕竟她虽然知晓他们家不外传的技艺，却从来没独自动手过，“能不能成，总要试试看，人都说靠山吃山，万一试成了，也是条好出路。”

　　沈宁秀都这么说了，里正不好再拦着，问清楚她要的是哪块山地，还同她往西山去了一趟，等把山地的范围标出来之后，只收了很少很少的银钱意思了一下。

　　毕竟除了菌子，里正实在没瞧出来那块地有什么特别的，从前倒是也有在山坡上种庄稼的，不是长得不好就是因着疏于防范，能被山里的小动物祸害光。答应沈宁秀的要求，里正都不知道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怎么还好意思多收她钱。

　　没想到会那么便宜，出了里正家门，沈宁秀就后悔了，她应当问问能不能直接把那片山地买下来的，索性她弄的这个短时间之内看不出来啥，过段时间再买也是一样的。

　　沈宁秀瞧着因为天气渐暖而缓缓冒出头的菌子甚是满意，许是地势的缘故，这片山地的菌子长的最为密集旺盛，也是为以后天麻种株的生长提供了很好的菌床，不出意外的话，她这头一次种天麻应是能成功的。

　　很快的，上圩村里稍微活泛点的，都知道沈二郎家的小寡妇胡乱糟蹋钱，在西山上租了一片坡地，有那好事的，还特意往里正公布的那片地头上去瞅了一眼，结果啥都没瞅到。

　　也有如老杨氏一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暗地里嘀咕：“那片山地往年能长不少蘑菇呐……”

　　可这又不能说明什么，总不能专门租了块山地就为了采蘑菇吧。再说了，也就那块地的菌子长的多些，又不是旁的地方没有了，想比之下村里人更喜欢长相饱满肥厚的伞菇，多走几步路就能采到。反而是沈宁秀租的那片地上常长的菌菇爱吃的人还少点。

　　沈宁秀不知道村里头的人因着她的一点小举动已经私下里琢磨许多的，地租好了，后头还要多找几个帮手给她帮忙，还得是嘴上能把门的，毕竟关系着往后的保密措施，即便挣不了多少钱也不能给自己添堵。

　　“你在山上租了地是要种什么东西么？”

　　“嗯，想种点草药。”上次被她狠狠的怼了，原以为韩远不会再来她面前自讨没趣，没想到这人借着送二妞和文斌回家又跟着来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韩远还是孩子的夫子，沈宁秀该有的招待还是要有，人直接进了堂屋，沈宁秀只好请他坐了还给倒了杯水，“家里没有茶叶之类的，夫子别嫌弃。”

　　他自个都不喝茶水，韩远知道秀秀从上回起就厌了他，可他又管不住自个的脚，心里想着他全是因为担心安秀秀把他留的钱败光，以后可怜了孩子，他不能不管，这才厚着脸皮又跟上来。

　　结果想了半天，到嘴边上的话又变成：“若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提，我于草药上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人不准备再来念叨她了？宁秀看了韩远一眼，语气到底缓和下来，“这个就不用麻烦夫子了，都是力气活，我自个弄不来的喊韩谅来弄也是一样的。”

　　韩远想说，你跟韩谅倒是不客气，说的好像他连点活都干不了似的，一低头瞧见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又觉得很没有底气反驳。

　　“也不一定是力气活忙不过来……”韩远还想再努力证明一下自己，被沈宁秀抬手打断。

　　“夫子能帮我教导二妞和文斌识字，我已经感激不尽。种中药的事虽然万事开头难，倒也不是没路可走，秀秀多谢夫子挂心了。”

　　一直知道安秀秀性子拧，二话不说能拿刀砍杨氏，如今对着他也这么拧巴，韩远头疼了。对上名义上是他两个孩子的娘，实际上还只是个小姑娘的安秀秀，他简直手足无措，无处下手。

　　“二妞已能拿笔描红了，”被沈宁秀期盼着赶紧走，却跟屁股按在板凳上了一样，韩远同她提起两个孩子的学习进度，“文斌还差了点，笔握不好，你从前教他的三字经倒是一背就熟，我让他接着背了，那些个字见多了总会记得，等能提笔的时候自然就会写了。”

　　两个孩子一向聪明，沈宁秀点头，想起二妞的性子，连忙提醒他：“二妞性子太软了些，韩夫子给她讲课的时候，不妨多给她些难处，等她完成的好了，再认真夸上两句，对她往后养成坚韧的性子有帮助。”

　　说起孩子，沈宁秀还是很愿意同他多提两句的。

　　二妞的性子他原来也担心，只是这次再接触才发觉比以前好的太多，安秀秀确实十分用心的对待两个孩子，韩远觉得就冲着她的这份真心，往后她说什么，他都好好听着，按从前的年岁算，他可是比她大了十多岁的，本来就该他让着她。

　　也是去了的那个韩远性子做祟，他原先一直是个好说话的脾气，不知怎的，对瞧不上眼的事总忍不住多嘴，往后还要更努力的控制才是。

　　你来我往说了老半天，沈宁秀自己都喝了好几杯水，眼看着到了要做晚饭的时候，韩远可算是想起来不能脸皮太厚，这才提出告辞。

　　“对了，二妞在我那念书，休息的时候，看了我娘做刺绣，瞧她很感兴趣，我娘就教了她一些，这孩子心静，我娘说她往后还有大造化，想把她的技艺教给二妞，就想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这人，扯了一大堆闲话，最后才说到重点，沈宁秀无奈的笑道：“只要二妞喜欢，我肯定没意见。回头我会跟她讲，想学刺绣可以，读书的事也不能拉下了。”

　　“这个当然，我也会多督促她的。”

　　晚上，看着两个孩子头并头睡着了躺在炕上，一个在往后的日子里定时能把陈娘子的手艺发挥纯熟。

　　至于另外一个，沈宁秀摸了摸文斌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心里头念叨着，有哪个后辈敢这样呼撸祖宗的脑袋瓜，也只有她了，沈公文斌，她早就应该承认的，只不过实在不想面对那个只在族人口中提起过的老祖宗可能就是自己的这个事实。

　　真不知道给多年后的自己留下遗书这样的事该如何去做，沈宁秀盖上被子，盯着房梁瞧了一会，想不通，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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