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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雍正元年，乾清宫。
“书册一事都已安排妥当，各地也已经吩咐下去，日后会将这本《西洋学术》定为学堂的特定教材，凡是学堂的入学测试，学子必须会背诵其中的一条，否则不能入学……”张廷玉恭敬地站在下方，声音不紧不慢。
《西洋学术》就是弘晖呈上来的最终样本，原本从西洋传回来的书籍中有许多与大清固有的观念完全不相同的说法，若是冒冒然引进来，只怕会吃力不讨好，因此弘晖特地找人重新编排过，去其糟泊取其精华，新的书册内容也更加适应于大清。
《西洋学术》这个名字却是贾链起的，不提他题名时的难言激动，这名字倒是真真正正的朴素到一眼就可以明白其中的内容了。
四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随即又垂下去，书桌上正摆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册，仔细一看正是弘晖送上来的《西洋学术》样本。
虽说是答应了弘晖的意见，可关乎地方教育一事，四爷心里还是有不放心的地方，因此这几天都在抽空看看这些书上的内容，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真正吓了一跳。
书册针对的大多都是稚童学子，因此内容比之原本更加浅显，连语言也更有趣味，可四爷习书多年，一双火眼金睛很明显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一般。
一个和大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科技，学说，种种都颠覆了他原本所想的，越看就越惊叹其中的不可思议，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近来朝廷的推广力度也是越来越大了。
没有得到四爷的回话，张廷玉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下方，垂眸不语。
“张廷玉……”四爷沉吟了一会儿，忽地开口，“这些天都有人找到你府上了？”
张廷玉心下一动，面上却露出惶恐，急忙躬身说：“奴才不敢欺瞒圣上，这些天奴才疲于推行书卷一事，关于这些，实在是不知情。”
他明白皇上所言何事，立太子一事在朝中盛传已久，朝中上下多的是关注这事的人，他身为两朝元老，地位显赫受圣上信重，自然也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这里来，希望可以将他拖进来，以此来加大份量。
可张廷玉历经风雨这么多年，在康熙末年都一直走的是忠于皇上这条路，怎么肯在新帝登基不久将自己陷入太子之争中来，他这些天都不肯回府，就是为了躲一躲清闲，倒是没想到皇上竟突然问出这话，难不成皇上真的想立太子？
“不用着急，你的意向朕还是明白的，”四爷摆摆手，也没太在意他的答案，话中没有一丝波澜，语气平静：“只是最近朝中甚是热闹，朕也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廷玉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急忙笑着应道：“许是近来事务繁多，为了书册推广一事，朝中上下是忙的不可开交。”
只将重点放在书册上，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一句也不敢问。
四爷微微颌首，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听你这话，朕倒是有了兴趣，少不得也要来凑凑热闹了。”
张廷玉心下一颤，四爷这话说的很明显，却又让他有些不明白，恍恍惚惚的回了府，直到坐在书房，他还是没有定下心，只是在脑中仔细揣摩圣上的话中之意。
依张廷玉对四爷的了解，在圣上心中最信重的恐怕只有大阿哥，嫡长子，又是自幼在圣上的教导下长大，若没有什么大的变故，这太子之位只怕一点悬念都没有。
如今朝中上下都在拥护着大阿哥，毕竟在众人看来，目前弘晖的地位还是不可替代的，但若是皇上决心立大阿哥为太子，又何需说出这一番话？
张廷玉眉头紧皱，最终还是没能想明白，暗叹一声，还没消停多少日子，朝中又要暗潮涌现了，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挥笔磨墨，一篇请立太子的奏折就洋洋洒洒的出现了。
而事情也正如张廷玉所料的，请立太子的奏折一出，有他在前面顶着，几乎满朝文武都欣喜的发表了各自的意见，当然，推举最多的还是要数弘晖阿哥。
四爷却只是平静地坐在上座，神色平淡，眼睑微敛，任由底下不同的派系相互争吵争辩，等到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殿上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撩起眼皮，目光轻轻扫过，心里已然有了结论，语气淡淡：“既然各位爱卿意见相悖，不如递个折子上来吧，朕要立太子！”
而这一切的纷纷扰扰似乎都远离了弘晖，他如今正陪着四福晋在白云寺礼佛。
四福晋，即皇后娘娘，如今身为一国之母，身份贵重，仪仗架势与昔日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弘晖心下也的确不太放心，禀了皇上就带着侍卫随从护着皇后娘娘来了白云寺，准备在这里呆上几日再回宫。
月光倾洒，皎洁的银色朦胧倒映着脚下的身影，弘晖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那枚玉佩，光滑的触感带着些许凉意，他暗叹一声，有些怅然。
朝中近来乱七八糟的事情齐齐涌过来，叫弘晖几乎抽不开身，而林凛不知道什么时侯也开始忙起来，等弘晖终于有了时间，林凛又奉命去了城外大营，没个三五天都不能回来。
这细数下来两人竟已有不少时日不曾好好腻一腻了，连见面都是匆匆忙忙，叫弘晖实在有些心痒痒，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了所谓的相思害人啊！
“在想什么呢？”鄂赫挑挑眉，手中拎着一壶酒，另一只手拿着两个杯子，脚步懒散的走过来。
自从在中秋宴出现后，鄂赫也算是正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费扬古的嫡幼子，弘晖阿哥的铁杆子，这些都让鄂赫成了京城赫赫有名的小将军。
弘晖唇角勾起，他倒是没想到鄂赫竟也会跟着上山，收起玉佩，站起身接过鄂赫手中的杯子，笑了笑问：“怎么突然有兴致喝酒了？”
鄂赫懒洋洋地坐下来，目光几不可察的扫过他怀中的玉佩，微微抿嘴，又忽地笑开，伸手就将酒盏倒了满杯，晶莹的酒液在白玉的杯壁上浮动，剔透惹眼。
他也不说话，率先举起酒盏一口饮尽，脸上露出一抹惬意：“这大好月色，故友举杯对饮，岂不是一件美事！”
弘晖正欲端杯，一听这话不由失笑：“你从哪学的这腔调，故意来扫我兴致不成？”
鄂赫嘿嘿一笑，此时才有了些许昔日的不羁：“我远远的就看你一脸烦闷，特地过来替你逗乐子的，怎么还嫌弃起我来了。”
弘晖笑说：“哪敢哪敢啊，来来来，陪我喝两杯！”
说罢便是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随即还敲了敲杯壁，示意鄂赫再来一杯。
鄂赫依言又替他倒了一杯：“你人不在京城，朝中可是沸沸扬扬，几乎大半个朝廷的人都在拥护你当太子，你不束缚着手底下的人，反而任由他们掺和在里面，怎么，就不怕越矩了？”
语气漫不经心，可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他考虑，弘晖心下一暖，碰了碰杯子笑说：“阿玛登上帝位，而我就变成了醒目的靶子，敌在暗我在明，这样的局面迟早会出现，倒不如趁着阿玛对我还有几分信任，先下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作怪！”
鄂赫嗤笑一声：“左不过就是弘昀那小子，从小就是一肚子坏水，当初我怎么说来着，养出一只白眼狼了吧。”
弘晖摇摇头：“弘昀虽有野心，可他不是愚笨之人，在这个时候出手，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没有万全之策，他不会出手的。”
鄂赫扔下酒盏：“到现在你还替他说话，当初在青海，他可是在其中浑水摸鱼，险些就要了你的小命，也不涨涨记性！”
这话严格来说的确有些张狂，可弘晖知晓他自幼就是这个性子，也不与他计较，反而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轻声安抚：“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断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抛诸脑后。”
鄂赫哼了一声，也算是揭过此事不提，举杯被碰了杯，目光微闪，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不说那些了，喝酒喝酒，今天陪我好好喝几杯。”
弘晖唇角扬起，袖袍轻拂，酒液如喉带来一抹醺意，倒也正好解了心中烦闷，彼此酒杯相碰，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喝了多少杯，这般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鄂赫顿了顿，自顾自喝了好几杯，尤不过瘾，随即便举起酒壶直接灌入口中，直至酒壶见底，眼中依旧一片清明，只是脸上的笑意早已不见，眉目肃然。
他摆了摆手，远处的刘裕脚步匆忙的跑过来，弯腰恭敬行礼，再抬头只能看到鄂赫腰背挺直的站在原地，脸庞隐在阴影之中，朦朦胧胧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那一道坚定不容置疑的声音。
“刘裕，你的主子是谁？”
刘裕下意识地吸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就已冒出了答案：“自然是阿哥。”
“好，”鄂赫微微侧头，月色下英俊的脸庞不带一丝笑意，显得格外严肃，“刘裕，把弘晖送回去吧，记得好好伺候着，我不允许有一点差错。”
刘裕沉默了，再想到今天所见所闻，心底已然有了一个猜想，半晌后他猛地扣头行礼，再没有犹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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