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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黄河两岸一带暴雨连连，以致河水暴涨。清水沟，韩家庄等地溃流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引得圣上震怒，距离南巡也不过一两个月，当初各地皆信誓旦旦的表示河工事务已经大成，黄河已驯不必再担忧，没想到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整个南巡都成了一场笑话。
河道总督张鹏翮被革职留任，下旨命漕运总督额桑携同扬州御史林如海立即赶往河南，安排堤坝的善后修复及灾民的安置救助。
弘晖见到林如海的时候，他正与幕僚一起商议着对策。
洪水决堤意味着漕运断绝，这对整个大清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田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仅仅是后续的钱粮物资就让他十分苦恼。
“弘晖阿哥怎么过来了？”林如海面露惊讶，见林凛跟在身后，皱眉斥责，“林凛，我让你好好招待贵客，怎么把阿哥领到这来了。”
弘晖连忙拦住他，躬身行了一礼：“林大人不必斥责他，弘晖来此就是想和大人一起前往灾地！”
林如海避开他的礼，无奈劝说：“阿哥的来意下官明白，可都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阿哥身份尊贵，又何必去趟这一趟浑水呢？”
大清皇子皇孙没有旨意是不该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的，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盛名对一个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大灾往往伴着疫病，这位小爷大病初愈，哪里敢同意他的要求。
“我明白林大人的意思，也不愿让大人为难，只是灾情就发生在眼前，叫我如何能够作势不理呢？”弘晖坚定的说道。
他心中其实也是无奈的很，记忆中这场灾祸明明会在七月中旬发生，他这次想尽办法跟上南巡就是因为此事，没想到中途却因天花耽搁了，而黄河决堤也比意料的时间早了几个月，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林如海衣袖一摆，断然拒绝：“圣上将你安置在林府，若是放你去那危险之地，微臣日后该如何向皇上交差？阿哥不必多言，在府中安心调养身体才好。”
这话也是相当不客气了，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要再捣乱了，弘晖也丝毫不恼，笑了笑说：“如果弘晖能够替大人解决心中所忧，大人是否能够同意让我随行？”
林如海微微一顿，语气莫名：“哦？”
“赈灾钱粮！”语气淡然又掷地有声。
“阿哥此话当真？这可是数千万人的性命，容不得一点差错。”林如海微微一惊，沉吟了片刻说道。
洪灾一出，各地粮价一日比一日高，可漕粮前不久才被截留至山东救灾，户部又是积年亏空，也不知能拿出多少银子来。再加上水路断绝，等这些银粮送过去也要不少时日，可灾地百姓如何能等得起？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扬州征调粮食药材，数量也只能供一时之需，实在是件麻烦事。
“弘晖怎敢拿此事开玩笑，自然是千真万确！”弘晖面色一肃，沉声回道。
林如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点头同意了：“既如此，阿哥便与我一同前去便是。”
不管他是为名也好，为利也罢，只要能够实实在在地得到粮食，林如海也不介意将他带过去。
林凛静静站在两人身后，不自觉地目光就凝聚在弘晖身上，明明还是熟悉的笑容，却丝毫没了平日的温和，气度自生，叫人不敢轻视。
得到了林如海的首肯，弘晖简单收拾了一番，几天后就跟着林如海一起来到了灾地。
可刚到地方，林如海他们还没来得及与额桑回合，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瘦骨嶙峋的百姓凶狠地将他们围起来，手中举着各种农具，眼神皆是泛着凶光，紧紧地盯着车队里的粮食，显然是饿极了。
动作娴熟，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只是紧紧地围在四周，不留一点空隙。
林如海伸手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见人群中甚至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儿，面色青黄气息奄奄，不由心中一酸，温声说：“各位乡亲不用紧张，我乃是皇上御赐的钦差，这次就是为了洪灾来的。”
灾民们的脸上渐渐有了迟疑，彼此对视，连武器都开始慢慢落下来，林如海见此又说：“请诸位放心，朝廷已经派遣了数千石米粮，很快就会分发下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人群中却缓缓走出来一个青年，灾民见到他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武器又举了起来，想必这人在灾民中十分有威望。
“不知这位是？”林如海微微眯眼，沉声问道。
“我不过是一个微末之人，不劳大人记挂，想要从这里离开，可以，把粮食留下！”青年毫不客气地说。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忽然涌来一堆人，都是警惕地站在青年身后，蓄势待发，等着一声令下就会齐齐涌上来。
林如海眉头微皱，刚要说话，就见弘晖从后面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应了他的话：“可以，我们愿意留下粮食，只是不知你竟来了这里，要这么多粮食又想做什么？”
陈毅！弘晖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后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缘由。
陈潢一生都交给了河工，治理黄河是他毕生的愿望，陈毅嘴上说的决然，可心里想必还是放不下这些，这算是血脉继承吗？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竟也没有反驳，这一群灾民人数众多，若是动起手来免不了会有伤亡，这个青年一言一行都有着底线，瞧弘晖阿哥所言似乎又认识他，不如就看看到底会如何。
青年见到来人微微一顿，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他，又说：“王二，你带人拿粮食。”
刚说完他的身后走出来一批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井然有序的将粮食搬走了。他倒也有分寸，只取了一小半，剩余的丝毫没动。
青年摆摆手，灾民们都缓缓让开了道路，林如海等人刚准备离开，耳边就传来不屑的声音。
“祝各位一路顺风，小心恶犬。”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却叫林如海心下一沉，这些人虽然做着强盗之举，行事并没有太过分，显然只是因生活所迫，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话一出，只怕前方的省城已是出了什么变故。
众人带着疑虑一路向省城行去，弘晖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洪灾发生已经过了数十天，朝廷明明传下旨意，命各处省城尽量收容涌过来的灾民，可一眼望去，路边竟都是瘫倒在地的灾民，眼神涣散，显然死去多时了。
路上甚至又遇到了好几波劫道的团伙，只是数量不多，倒是没有冒冒然冲上来，隐隐地藏在树丛中间，狂热地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
到了地方，高大的城门俨然禁闭着，上面站着数个士兵，其中有一个蔑视地看了众人一眼，朗声喝道：“都赶紧离开，不要围在城门口，这里是不会放你们进来的！”
林如海脸色阴沉下来，拦住了身旁想要呵斥的随从，朗声回：“我们一行人走了很久才来到这里，不知道小哥可否通融一下。”
士兵眼神一转，忽然笑着说：“看你们来路不凡，这样吧，我可以放你们进来，不过咱们兄弟这么多，总要有些酬劳吧！”
话音刚落身边的兵士都轰然笑起来，眼神中满是不屑。
“是啊贵人老爷，拿些银子开路，咱们兄弟几个就放你进来！”
“哈哈，拿个几百两银子上来。”
林如海怒极反笑，冷声说：“好啊，银子要怎么给你们？”
很快城墙上就落下了一个篮筐，最先说话的那个士兵又开口说：“把银子放进来。”
却没有说到底要怎么让他们进城。
林如海依言将银子放进篮筐，眼看绳子越升越高，朗声问：“现在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吧！”
士兵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讥讽道：“你们还真相信啊，这座城已经被大人封了，爷奉劝你们哪来的回哪去，别想在这呆着。”
林如海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竟转身就走，也没有吩咐什么，只是很快就在一个不远的山头驻扎下来。
“父亲这是想做什么？”林凛心中疑惑，转头问弘晖。
弘晖轻笑一声，语气说不出的寒意：“等着他们来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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