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这边的金银首饰，实在是太糙了些，远不如京城、扬州那边的精致，也就卖个稀奇，装一个小箱子就差不多了。就你买的那大件儿，可以带两套去试一试。没人会佩戴，可那官宦姑娘们要是觉得稀奇买来放着也不是不可能。尽量带多一些那头的过来，镀金镀银的都行，空心的也不错，就是实心的各买个十套就差不离了，我瞧着那几家常客家里女眷倒是舍得的，就拿来卖她们就行，多了放那也只被人摸的命！”张氏嘴角一撇，竟也有些生意人的气势了，想来当初在傅家当少奶奶实在是屈才。

　　算盘一阵响动，“皮毛也没能收到多少，就那张豹子皮强上一些，可要卖个好价钱。就那些个什么狼皮啊，还不如兔子皮呢！我给你那教导武艺的师傅做了几双鞋了，也做了几个胸挡里面加了铁片，也有脖挡，你走的时候自己也拿两套穿，给你师傅两套。小娘子们喜欢做白皮手套，要色纯的倒能卖个好价钱，不纯的就只得做鞋底子的命。”
　　“还有胭脂水粉，我瞧着这边那些个花要能制成粉就不错，可没扬州京城的那些铺子做得仔细，多少还是落了下乘。你收那干花，就是碎了也实在太占位置，也有七八箱子了，反正箱子也不重，干脆就分在百花酿蜜那上头，顺带也带上半箱子扬州的水粉回来，让那些个土包子开一开眼。”

　　张氏以前也是个讲究人，对这方面的经验很是丰富，瞅着这些个百花城里的土财主，着实看不上眼，然而官宦人家又不敢上门，怕被人认识，也就只能跟土包子们应酬了。
　　因而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要特意嘱咐傅云珠一回，“我倒时候给你个单子，要哪几种，都在上面写着，你贴身了放着，可千万别忘了！”
　　傅云珠也就点头的命，“好。”

　　说完这些，张氏心里立即又空落落的了，“你说你这一走，就要半年才得回来，铺子里的东西如何来卖？”
　　傅云珠道：“将就卖呗，反正都赚了一笔。就我说的做陶器跟花盆子的事情，娘你可得记在心上，带回来那一批，谁买得多就送谁一个，先把牌打出去，等回来了我就开干。”
　　张氏说到这就生气，“那陶罐子一个能值几文钱？就你卖的那么一好东西，你自己不收着，简直就是败家至极！这拿来留给以后子孙万代的不好？”

　　傅云珠可不敢想子孙万代的事情，“可别说了娘，那苗子我能拿来干什么？传子孙万代，多少代了才长得成啊？一代一代的都只能看着不能用，跟墙角的碎砖碎石有什么区别？”
　　“再说万一被人看中了夺了去，反而是招祸。”反正傅云珠对珍贵物品都比较有自知之明，知道是自己没有那个命。
　　张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心里过不去，“我就是可惜了！”

　　天底下遗憾的事情多去了，傅云珠才不会管那么多，她只要现钱就成。
　　一个东西再值钱，在没换成钱之前那值钱都只是一个概念，是虚的。手里的银子要没能用出去，捏在手里一辈子，那就连鞋子都不如，钱那也得花出去了才叫钱花不出去的叫废铜烂纸。
　　回了一波本，傅云珠对未来更有盼头，把整个心肝抓出来抖一抖也没见着遗憾的地方。

　　张氏长吁短叹了一回，倒也不念着那一种上好的树苗子了，更关心起傅云珠的行程来，“这回你带阿亮去，还是三娘？”
　　这个问题傅云珠考虑过许久，“带小猴子吧。也好回去给他娘上个坟。”
　　张氏念叨：“三娘的爹娘也在那头呢。”
　　傅云珠如何不想带两个，只是张氏这边实在放不下，“三娘还小，等过两年她再大一些，要愿意就把她爹娘迁过来就是，要不愿意那就算了。两人一人一年的来，也不薄待了谁去。”

　　先前傅云珠在百花城周遭转了一圈带的是梅三娘，论理这回也该带侯亮了。
　　傅云珠也没让张氏拿她主意的意思，继续跟着她交代，“我请了隔壁米铺的范老板帮着看顾着点，娘你也少出门，多守着铺子，别人我也不敢信。”
　　虽然请了一个男掌柜，也恰恰是因请了一个男掌柜，她才极为提防，毕竟内院全是一群妇幼，要是带了坏心，只一个会武的不足十岁孩童能干什么？

　　张氏也都记在心里，跟傅云珠道：“要不你留在扬州一两月，给你舅舅去一封信，找他把我当年陪嫁的那些人带过来，也有个信得住的。”
　　傅云珠叹气，“娘，她们当年要可信，你如何落得那一步的？”
　　记忆里张氏被禁足，原身六七岁，正是有记忆的时候，又将之视为耻辱，印象就再深刻了几分，要没因故让她穿了来，只怕一辈子都记得。

　　那些个下人，有忠心的没脑子，有脑子的就没忠心，说穿了还是她没有御下之能，张氏心里头多少不想承认，“也不要那些奸猾，要给主子拿主意的，就挑两户忠实的来。”
　　傅云珠没直接拒绝，问道：“我记得当年人都没了，剩下一家子也被撵到偏远庄子，那日子好不好的，大家伙心里都有数。娘你说人家拿什么忠心给你啊？当年跟你一道从小到大过好日子有感情的可不是她们丈夫和孩子，人家是从好日子变成了坏日子！”
　　张氏当初实在是眼瞎，瞎得傅云珠都不敢冒险，所以之前收梅三娘与侯亮之时，她就没想玩主仆这一套，主人笨了仆从就要起别的心思，但要是给他们一份希望，只要你不辜负，这短时间里的忠心还是能保证的。

　　张氏歇了心思，念及故人，又开始伤感，“是我对不起她们。”
　　对不对得起的这会儿也迟了，人家白氏当初从世子夫人房里出来，跟人家傅家大房的三爷青梅竹马，以前也管着她丈夫的内院，无非是成亲前要给张家一个面子先把人支开不碍新媳妇的眼，等新媳妇熬旧了，哪能不放回来的。
　　两家联姻，连的是人脉，可不是夫妻之间的深情厚谊，张氏嫁进镇南公府还不明白这道理，每天只会跟小妾歪缠，在傅家人跟张家人眼里可不是不懂事。

　　至于小儿女的感情需求，不大好意思，这时代浓情蜜意恩爱不疑的不多，只求个举案齐眉就差不多了。
　　傅云珠当初拼死要从京城里奔出来，可不是看清楚了这里面那一套。
　　披着镇南王府姑娘的名头跟种猪似的被人养着，等着养肥了就拿去配种，这种日子谁愿意谁去过，反正她不愿意，宁愿自己出来打拼。

　　把张氏那些个心思怼了回去，傅云珠就去见了梅三娘说了这回不带她的理由，“一来是你太小，怕路上出个什么意外。二来是家里就我娘一个人，我不放心，你恰好是个姑娘，内院里交给你我放心。”
　　梅三娘自从打算当掌柜的了之后，对于锻炼自己的事情都不会拒绝，更别说是有可能顶起一片天的时候，忙道：“好。小少爷一路也要小心。”
　　傅云珠摸了她头，“要有什么事太太也不好拿主意，就去找隔壁米铺里的范老板。”

　　梅三娘点头，追问，“那小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傅云珠算了算，“这一来一回，又要处理东西，大约要半年吧。这半年你可要把家守好，别让人钻了空子。”
　　梅三娘有些舍不得，“那就早点回来呗。”
　　傅云珠笑，“那也要有商队愿意来百花城才行。”

　　等着第二日出门，傅云珠将走，才跟梅三娘道：“还有一件事，这半年你好生琢磨琢磨看成不成。”
　　因傅云珠说得郑重，梅三娘就是还小也知道是大事，也就绷着小脸，“小少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傅云珠道：“就是你爹娘的事情。因着你爹没了就想着霸占你那点家财，那些个族人不要也罢。只是你爹和你娘的坟墓你想不想迁过来，逢年过节也好拜祭一些。要愿意，等着明年带你回扬州一趟，就顺带给迁了，要不想明年也回去看看。”

　　爹娘里头，梅三娘感情最深的还是养着她到懂事的爹，傅云珠这么一问，她就眼红了，“多谢小少爷，我会好好想的。”
　　傅云珠嗯了一声，才跟梅三娘道：“好好看着铺子。”
　　又跟张氏道：“娘，我尽快回来，说给你听的事情，你别都忘了。”
　　张氏哪能忘，推了她一把，“赶紧趁着天色早出城，免得耽搁了路，我交给你的单子你也要收好，也别忘了。”

　　傅云珠坐上马车走了，后面跟着请来的几个护卫押送着后面的货物，侯亮走在最后面骑马看着。
　　张氏瞧着人走得远远的了，才跟梅三娘和跟在自己身边的毛三丫道：“回吧。”
　　一回头，冲着自家铺子，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赶紧拿帕子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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