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火影]通缉犯

作者:辰日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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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缉令157


      通缉令157
      海贼与纸船(2)

      这些事我都是从老爹那里听来的。
      故事里的有一部分,是老爹从霍名古市长和老爷子那里听来的。老爹喝了点酒后,尽兴时,就喜欢嘀咕这些往事。听众可以是我,可以是萨奇,可以是加尔,也可以是泰勒叔,温斯顿,乔纳森,太郎和小梅,偶尔还会混入一个正在钓鱼执法的小胡子海军。至今,霍名古市长仍然说,就算时光倒流,他依旧会选择同罗杰老爸出海。罗杰老爸的笑容实在是太傻了,而大傻瓜怎么会有坏心眼子呢。
      老爹又不得不絮叨一遍,永远都不要跟陌生人走,就算对方笑得很傻。
      每当这时,霍名古市长只会眨眨单纯的小眼睛,听了,但是又好像没听。
      市长和夫人仍旧很单纯,像是下凡到人间的天使。小梅的环岛跑成了每日常规,在罗砂上班时,金毛犬杰克担任陪练。今天傍晚时分,小梅顶着一头乱发,颤巍巍小跑过市政厅前的广场,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霍名古市长正在市政厅前宣讲,向居民征集建议,他一眼就看见了老友家的暴躁小女儿,快乐地向其招了招手。小梅一分神,一头撞向了人行道旁的路灯杆,愣愣跌坐在地上。
      市长挂着绶带,连忙跑过去扶起小姑娘。
      小姑娘没受伤,对上市长关切的目光时,压抑下的委屈有如洪水猛兽,恍然间决了堤。见小梅号啕大哭起来,市长顿时急得手足无措,没一会便也眼泪汪汪。
      于是,当罗砂下班时,在广场迎接他的不光是他的娇气鬼徒弟,还有他的上司,一大一小蹲在街角哭得不能自已。小梅后来被太郎领走了,市长被夫人领走了,两人冷静下来,都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的眼泪究竟为何而来。
      市长一家的单纯是骨子里带的。经过十余年的努力,霍名古先生终于凭借“完善执法部分,保障民生不受海贼骚扰”以及“经济发展规划”的双重议案,成功当选市长。此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抵御海贼入侵的主要保障是罗杰老爸,警务部门的人照样少得可怜。大家都心知肚明,总是依赖一人并不是长久之计,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直到霍名古先生写出了一份事无巨细的规章管理制度。虽然世界法庭会对地方的治安局给予合法认可,但管理是当地政府的职责,世界法庭只对其定期审查。
      霍名古先生提出将治安局分成“民事部”和“刑事部”两部分,一部分主管岛内纠纷,另一部分针对海贼。
      实行规划的第一步就是提高薪资待遇,广招人手,其中也包括退伍军人贝尔梅尔小姐,殉职海军罗西南迪和罗德里克,革命军干部科林,还有来自净土的忍者止水先生。罗杰老爸拒绝应征,他只想守着海湾,拿不高不低的薪水,闲的时候吹吹风,去妈妈的花店里小坐片刻,忙的时候再顺势收拾一下不长眼的海贼。罗杰老爸的选择很像卡普臭老头,比起名声地位,两人都更想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尽管人数还是不多,偏远的小镇还是蓬勃发展了起来。
      直到白胡子海贼团寻着萨奇和罗杰老爸而来后,才有了现在的治安局。原先刑事部的人除了个别海军外,基本上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抱着一颗炽热的心,和对小镇朴实的爱。海贼团的人来了后,有了更强的战力,大部分人都去了民事部,不热衷于打斗的止水先生和罗西也退居二线成为后援,贝尔梅尔小姐再度退伍,开了家小店,挂上了橘子与风车的图样,作为和最爱的女儿们之间的秘密暗号。执意留下的只剩下了罗德里克和科林。
      用海贼来对抗海贼的这个馊主意,还是霍名古市长提出的。
      在海贼以贼人居多的时代,这个主意对世界法庭的审核人员来说,听起来很单纯到不可思议。市长为人单纯不假,但经过十余年的努力,霍名古市长也不再是当年不经世事的落魄贵族。
      在协商时,霍名古市长平和地询问法庭的代表人,他们是否能将周边岛屿的兵力派遣,驻扎在科贝尔特,以庇护小岛不受威胁。
      代表人表示,他们可以提出倡议,发出临时调动命令,但无权强制永久驻留。
      霍名古市长平和地说,好的,那请将白胡子海贼团登记为科贝尔特的治安管理。
      当然,代表人在第一时间对此提出抗议。
      霍名古市长再次平和地说,好的,那什么时候周边岛屿的驻留兵力才能大驾光临。
      代表人最终无言以对,只是要了一份市长和老爹间的协议备份。总而言之,海贼团能在来到镜中海的两个月内迅速有了一席之地,且不必为应对邻近岛屿的治安局而分神,多亏了霍名古市长。
      也多亏了霍名古市长,我在刚来科贝尔特时,晚上总是梦见小时候我和卡普臭老头吵架,结果老爹站在了门口,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军。
      而故事的另一部分,是老爷子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在我听老爹提起老爷子的远方友人时,欧哈拉学者克洛巴博士和欧尔比雅博士,拍卖会经理,扉间先生,甚至是蝎先生,都从我脑海中过了个遍,我还是愣了片刻。老爹说,对方叫“伊利亚”,是克洛巴博士的朋友。我忽然想起来,某一天后半夜,差不多就是老爷子他们因赏金猎人一事登报左右,住在小酒馆二楼的芙被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瞪瞪间,她走下楼,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压着声音,先是为半夜贸然打扰而道歉,转而又询问起老爷子的联系方式,说老爷子是他同事兼朋友克洛巴的熟识,他有些私事想向对方打听一下。
      芙没有多想,把号码告诉对方,又嘱咐道老爷子脾气不好,而且总失眠,不建议半夜联络,然后就回去睡觉了。
      伊利亚就是小泥鳅的父亲,在此前同科林和阿伊莎小姐的电话里,相较于小泥鳅的母亲摩根博士那般乐观从容,伊利亚博士情绪十分激动且消沉。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很容易焦虑,性格沉闷的人,比老爷子自己都要闷。起因还是那篇辟谣灵异事件的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照片里的小泥鳅精神焕发,并且有充足的闲暇来画大饼,只有伊利亚博士紧张得半夜三更睡不着觉。
      主要是罗德那张照片实在是太凄惨了,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人揪心。
      于是,因罗德而起的揪心与焦虑最终转移到了小泥鳅身上。
      并不想打扰朋友的休息,伊利亚博士才在半夜致电小酒馆,想试试运气。第二日清晨,一晚上没睡的伊利亚博士卡着工作时间八点,迫不及待地给老爷子打去了一通电话。询问过小泥鳅的状况后,他才总算安下心,再三道谢后,希望老爷子不要将此事告知小泥鳅,害怕让她压力倍增,给处于治疗期的精神雪上加霜。
      不过,自打这一通电话后,老爷子和对方的联络反倒频繁了起来。
      一开始的话题,伊利亚博士还会问一下小泥鳅的近况,但后来小泥鳅被彻底抛在了脑后。人文历史是历史,自然历史当然也是历史,两个热爱历史的人凑在一起,只恨相见甚晚。伊利亚博士很闷,孤僻到几乎只和克洛巴博士的团队来往,一旦说起古生物与物种进化树时,话反而滔滔不绝。前一阵子,我陪带土复习时,老爷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有时候看书,有时候会讲很久的电话。
      年轻时的老爷子也曾被评价为孤僻。
      世界上不乏孤僻的天才,孤僻也向来是相对的。有时候,我觉得老爷子并不孤僻,他只是难以忍受别人的愚蠢。
      老爷子和伊利亚博士多了一个知己,被遗忘的小泥鳅多的只是一个喜欢钱的上司。
      就未来将要成立的钱庄,在狮子脸被放出来的当天,老爷子准备召开首个会议。参会成员有打手太郎,顾问小泥鳅,学生罗德和带土,以及执行总裁狮子脸。没人想要去看守所捞狮子脸,他和大叔前脚刚被放出来,后脚就接到老爷子的电话,限他十分钟内马上赶到小酒馆,有会要开。“时间就是金钱。”老财主在结尾附加道。
      狮子脸火急火燎地到场后,老爷子抬头看看表,再瞥一眼围着桌子正襟危坐的员工和学生们,用笔记本一敲桌子:“开会。”
      此情此景,我特别喜闻乐见。也许是因为被唠叨的不是我,也许是因为带土嘲笑我的画工过于放肆,我干脆在周遭落座,把地图往桌上一摊,记录起近期小岛周围的海流方向,按照老爷子的要求规划航线,更多则是面对着静候老板发落的员工,静待老师数落的学生,悠哉品起红茶,时不时冒出一声对恬静生活的感叹,时不时蹦出一句对七十度红茶的赞扬。我在老爷子开会时能拥有如此勇气,终归是因局外人的身份。倘若换作平时,老爷子此时铁定会拿超标的伙食费来说事,难过得我恨不得往桌子底下钻。
      带土莫名其妙地瞥我一眼。
      我没有理他,继续装模作样地和刚换班的小胡子海军聊起天,畅想起深入海底一万米的鱼人国度,以及高入青空一万米的白色之海。
      文森特也没有理我,他觉得我吃错了药。
      钱庄的首个会议也贯彻了老爷子的风格,简洁,但又硬核。在老爷子的时代,没人有闲心去开长会。会议主题是三年内的发展与期望,顺带阐述职责。至于学生和员工的差别,老爷子哪有闲心想得那么细致,克洛巴博士会给学生发工资,伊利亚博士也会带学生参与座谈会,凭什么他老人家不可以。现在的学生都将是未来的员工,薪水只高不低,克洛巴博士和伊利亚博士能开出的条件,他一定能做得更好。更何况,现在的罗德和带土,都和年轻时的他同样优秀。老爷子这样说。对学生抱有的信心,老爷子有,而且比克洛巴博士和伊利亚博士更要多。
      老爷子向来比任何人都要傲气。
      相较于员工们的严肃,带土要飘了。
      带土乐滋滋瞥我一眼,然后使劲拍了拍旁边的罗德。看吧,我们两个都是天才。他的小眼神这样向我炫耀。这一刻,我不禁怀疑,如果卡卡西先生在场,带土绝对能跟他翻起八百年旧帐,让“天才少年”深刻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多么有眼不识泰山。
      你快乐就好。罗德的表情极其敷衍。
      在计划的初期阶段,永远是情报人员的业务作为繁忙,就像是当年的晓组织,其他人吊儿郎当地做任务赚外快的同时,带土和绝成日奔波在外。老爷子要求狮子脸和小泥鳅在一个月内上交首篇报告,小泥鳅侧重于阐述黑市的产业类型与运作制度,狮子脸则着重于汇报□□和海贼的内部交易情况。但鉴于小泥鳅在老爷子话音刚落下,就从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汇报书,老爷子一愣,干脆把目光移向刚被放出来的狮子脸,也干脆贴心地为他剩下邮费,要求他在两天后的出航前就上交。
      “……不是一个月吗?”狮子脸一脸难以置信。
      “改了。两天后给我交上,反正你一闲下来就给别人添麻烦。”老爷子毫不留情地说。
      当老爷子顺势夸赞起CP0长官的工作态度时,七武海大副一直满面愁容。
      不多时,两个大大咧咧的身影勾肩搭背地闯入了会议现场,罗杰老爸一面傻笑着,一面和严肃的员工们挥舞着手臂,浮夸的举措让老爷子走了神,记不起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以后有钱了,必须要有一个独立的会议室,隔离开一切奇怪人士。老爷子不耐烦的眼神这样腹诽着。恍惚间,老爷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和罗杰老爸同行的大背头身上,一刹那,太阳穴的青筋不由得暴起,怒火攀升。
      “你个大傻瓜到底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通讯戒指也不带!”
      老爷子突如其来的怒喝吓懵了傻大个。他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脑袋,三番五次确认下老爷子先前并没有交待自己任何事,飞段才理直气壮挑衅道:“你老年痴呆了啊?你是不是又忘了拨号?!而且本大爷只是今天没带戒指!糟老头!”
      “胡说八道!我已经说了多少遍,钱庄要开会!要开会!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带脑子出门?!”
      闻言,飞段彻底呆住了。
      他用手使劲搓搓脸,三番五次确认自己无比清醒后,才缓缓询问:“……本大爷也算?”
      “白痴,你一整天都在梦游吗?!”
      “……不,本大爷的意思是,你把本大爷也算进参会的了?”
      “那不然呢?!”
      大背头追问:“……也就是说,你认为本大爷也是同伴?你觉得本大爷也非常重要?不亚于新员工的重要?”
      老爷子也困惑极了:“……你没事吧。咱们不是一直都搭档吗。”
      大背头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你又没问,还以为你觉得本大爷会坏你事呢,”大背头说,“你从来没对本大爷这么好过。”
      老搭档间的对话陷入了沉寂。
      大背头只是一个劲地挠着后脑勺,老爷子也不知该如何表态。老爷子不善表达,恰好对一切矫情都过敏的傻大个也不擅长。
      原本正襟危坐的小泥鳅站起身:“我的上帝啊,那当然了!那简直毫无疑问!飞段怎会不重要!在坐的每个人都在热切期望飞段的加入,不是吗?在坐的每个人,都觉得飞段会是一个开朗,可靠,完美的好同事,不是吗?”
      带土从座位上窜起来,以一种造作的姿势,扭捏的语调,高声附和:“哇塞——!最喜欢飞段前辈了呢——!”
      此时,其他人的神态已经从习以为常的尴尬,迅速转变成了惊恐。这一场噩梦似曾相识,我死死盯着带土,也许我这些年的生活不过是沉溺在幻术中的泡影,而现实中我早就在组织里被视为不安分因素,不经意间中了幕后黑手设下的套,于写轮眼的威力下长眠不醒。
      可眼前的带土做作得那么真实,没有面具遮挡的脸娇羞得也那么真实。
      真实得有一种心不动的错觉。
      可能大家都这么想。
      到头来,镇定自若的只有见惯了人类多样性的长官。
      “哦,瞧瞧!听到了吗?多么热烈的欢呼!您的魅力简直势不可挡!多少企业需要您这样的形象大使!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甚至都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相比之下,您可真真儿是帅气逼人!我们无比需要如此英姿飒爽的您!”
      众所周知,长官本人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人类。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被锃亮的大背头帅傻了眼,还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迷茫与惊愕扼住了我的咽喉,我一时间喘不上气。
      在呆滞的众人间,老爷子捂着脸,一副快要中风的样子。
      “哇哦——!飞段前辈最帅啦——!”
      在带土做作的欢呼声中,心再大的狮子脸终于受不了了。他将两人重新按回座位,咬牙切齿道:“快停止你们的表演型发言。”
      事实证明,狮子脸心虽大,但也装不下更多的新奇人类。
      在一通天花乱坠的“称赞”后,会议末尾才姗姗迟来的傻大个干脆愣在原地。相较于其他人的惊恐,大背头的反应很迟很迟,很慢很慢,就像是当年他戏弄迪达拉,把对方惹到气急败坏,号啕大哭的时候,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藏在愤怒后的自卑。也像是当年,他在组织的会议上提到我,并大肆宣扬我们局限在两面之缘的“友谊”时,全然无视了大家因不愿面对大背头二号,而刹那间流露出的恐慌。
      这次也是如此。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的脑回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来了个急转弯,傻大个忽然焕发出自信一笑,并抬起手,捋了一把锃亮的大背头。
      于此,我周遭的氧气被迅速抽干,空气中似乎悬浊着黏腻的发胶液滴。
      船医巴尔纳恰好路过了这个半开放的会议室,他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参会者和旁听客,问:“你们没事吧?为什么表情这么诡异?”
      罗德哑着嗓子,紧紧拉住巴尔纳的胳膊:“医生,我没法呼吸。”

      后来,老爷子还是忘了会议的后续内容,草草散了会。钱庄首次会议的最大收获,就是暴露出的安全隐患。在老爷子想要的独立会议室的基础上,理应再配备一个医生,以防参会人员昏厥当场,但考虑到医生的人身安危,建议不参与会议,毕竟快要不省人事的老板本人也是医生,心理素质也无比强悍。
      “匪夷所思。”海军准将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我趴在窗口透气半小时,才缓过劲来,而文森特稳坐如钟,仍旧气定神闲地品着下班茶,犒劳工作的疲惫。按照他的话来说,下班后不能没有七十度的茶,就像是清晨不能没有五度的冰咖啡与牛奶,零下四十度的夜晚不能没有四十度的浓汤。他对数字的苛刻我不太理解,但我认为,他搭顺风船的那几个星期里,没有用温度计来测量冰箱温度,已然算是仁至义尽。
      他此刻的淡然让我同样困惑:“你好镇定。”
      文森特回答:“开会的时候必须严肃起来,不可以嬉皮笑脸,也不要摆出怪表情。”
      “真的吗?就算在远程会议上看见萨卡斯基大将的鼻孔,也不会笑?”
      “不会。”
      “就算看见卡普臭老头一边吃仙贝一边打瞌睡?就算看见战国元帅的小羊去啃元帅的胡子?”
      “不会。”
      “这是海军本部的特殊规定吗?”
      “不是,”文森特悠哉地嘬了一口茶,“这是‘习惯成自然’。”
      话题中隐含的信息突然复杂了起来,至于臭老头到底多少次一边吃一边睡,元帅究竟有多经常被山羊啃胡子,萨卡斯基最终学没学会使用摄像电话虫,我不想继续深究。深吸一口气,我再次将思路转向航线规划,争取一晚上能规划出一套水风顺水,也顺了老财主心意的航程。
      “你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文森特问。
      “我在努力习惯你的‘自然’。”我答道。
      “你这么安静倒是显得不太自然,”文森特又说,“有点不习惯。”
      我没理他。
      老爷子永远热衷于赚钱,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踩点黑市上盛行的军火产业,挖掘新商机。等我按照老爷子对航程的要求,确定下航线与补给点时,已经过去了两小时。在这片混乱的海域,天候与零碎的海流几乎没法预测,只能靠着航海图上的洋流主干来稍加估计,尽量避开让小船顶浪前行的情况。至于其他要人命的细枝末节,全在运气和随机应变。我对我的航海术超有自信的。
      当狮子脸还在唉声叹气地赶报告时,我已经收拾好了地图和航海日志。
      我们预计在星空节后出航,一路向西,奔赴红土大陆的另一端。
      从“新世界”回到航路起点的“乐园”,回到梦开始的地方。只不过那里没有鲸鱼,也没有看守灯塔的老爷爷,他们还在现世,等待着相隔五十年的约定迎来尾声的那一天。
      太郎在散会后就出了门,到了晚餐时间,小梅没回来。有金毛犬杰克陪着,太郎不太担心,但他说,难保娇气包不会像之前一样,和市长蹲在街角哭得不能自已。
      当我结束了航程规划,文森特已经吃完了饭,看起了报纸。我赶上了晚餐的末尾,开开心心从麦克那里接过一盘烤肉和海鲜焗面时,太郎带着小梅回来了。小梅依然跑得披头散发,一脸不服气。娇气包又怄气的理由很简单,今天陪她环岛跑的除了杰克,还多了芙和梅丽。两个小疯子本想以行动为小梅的特训助威,结果芙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远远甩到了身后,跑了半程,梅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芙干脆将小女孩一把捞起,背着她跑完了后半程,速度同样让小梅望尘莫及。
      只有杰克跑跑停停,偶尔扭头瞧一眼身后的娇气包。
      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哥哥宠溺惯的花魁大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挫败感。
      “老爹——!我们回来啦——!”
      芙站在门口,大声吆喝着,精神抖擞。
      花魁大人从口袋里掏出六把簪子,默默将蓬乱的白发扎好,一声长叹后,彻底失去了发火的余力。
      “饿了。”花魁大人说。
      跟着几人一并回来的还有童磨先生。快要跑到终点时,芙想起来今天是童磨先生去诊所的日子,干脆在Dr.希尔尔克的诊所门前驻足。童磨先生的状态这两天好了不少,挂上了往常那副处事不惊的笑颜,尽管他还在赌气,拒绝同小泥鳅说话。因狮子脸要赶去完成报社的约稿,两人出航在即,当我偶然间说起这些时,童磨先生白眼一翻,轻飘飘地说:“跟我有何关系~”
      钱庄的首次会议仿佛在针对狮子脸,给他本就繁忙的自由撰稿人生涯雪上加霜。不过,所有人显然更担心他闲下来后到处惹麻烦。
      相比之下,正式员工太郎则要清闲不少。除了值勤,他的日程还是白天做实验,晚上看书,闲暇之余配点毒草药。
      “我最近应该不会忙起来,等以后有人欠债不还再说,”太郎挠挠脖子,“话说回来,巴尔纳想和Dr.希尔尔克还有我合作。做药物载体。巴尔纳说这是他的梦想。”
      我问:“为了治疗阿尔兹海默症吗?”
      “嗯。巴尔纳说,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拓展到其他脑部疾病。这件事角都老板和老爹也知道,如果研发成功的话,可以将这个量产。巴尔纳还有很多其他想法,比如说制作针对肿瘤的胶束载体,还有促进创伤修复的水凝胶,以后估计会很多个项目同时进行。”
      巴尔纳加入海贼团的时间,刚好在我和加尔之后不久。那时,有一个海贼团和我们争抢在“乐园”的地盘,我和马尔科带着几个人出面摆平。双方在小岛上交战的途中,一个人扛着□□冲了过来,盛怒中,声嘶力竭地威胁那个海贼团交出他的研究成果,不然他就把海贼船炸沉,大家谁都别想走。
      这个人就是巴尔纳,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内科医生。
      巴尔纳是一个孤儿,自小辗转于多个寄养家庭,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医学院后,却因为贫穷而险些辍学。学院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医学界的先驱,他看中了巴尔纳的才能,在经济上鼎力相助,巴尔纳才如愿以偿地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谁曾想,在巴尔纳就读期间,老人患上了一种会导致记忆力丧失的脑部疾病,叫“阿尔兹海默症”。
      短短四年来,学院长的病情持续恶化,从忘记一串钥匙,到忘记了巴尔纳,忘记了妻子,忘记了子女,一遍一遍重复着“你是谁”的某一天后,也忘记了自己。
      每一天从陌生的地方醒来,面对陌生的人,听着含糊不清的陌生语言,望着镜子中陌生,扭曲的剪影,脾气也越发暴躁,阴晴不定。有一次,老学院长在摔东西时,偶然间发现了自己多年前获得的荣誉勋章,他再一次说出了课题的结论,笑了一下。
      此后,学院长再也没笑过,也再也没能回忆起什么。
      毕业后,巴尔纳就踏上了旅程,造访所有顶尖的医院于研究所,学习最先进的,针对脑部疾病的研究,其中也包括Dr.希尔尔克的故乡,被称为“医学圣地”的磁鼓王国。只可惜,彼时老国王已经驾崩多年,政权落在了他飞扬跋扈的独子手中,辉煌的“医学圣地”早已荡然无存。失望之余,巴尔纳乘坐的船被海贼洗劫了,海贼离开后,巴尔纳回到客舱才发现,装着自己研究论述的手提箱也没了。
      于此,才有了他去威胁海贼的那一幕。
      巴尔纳性格内敛温和,偶尔有些悲观,倘若把他和罗德放在一起,两个人能就一件小事郁郁寡欢上一整天。
      然而,我始终忘不了老爹邀请他加入的那一天。
      巴尔纳的自我介绍是这样的。他叫巴尔纳,一个内科临床医生,没有过家,唯一重要的人也忘记了他,他来到伟大航路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跨越一道障碍的方法。那道障碍微不足道,渺小到只能用微米衡量,却无人成功。那道障碍叫做“血脑屏障”。
      飞段和老爷子拌嘴时,总会明嘲暗讽老爷子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假如巴尔纳在场,他一定会慢悠悠地反驳,怎么可能呢,角都先生明明健康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呢。
      巴尔纳跟我说过,他有时候多希望学院长只是在跟大家开玩笑,装作不认识大家的样子。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和卡普臭老头一天童心未泯,阿尔兹海默症也并不会一笑了之。巴尔纳和我不同,他有非常明确的目标,我则连自己活着的意义的拿捏不定,无比迫切地想要被爱,无比迫切地想要去关心那些爱我的人。我曾想过,假如我的出身没那么复杂,假如从未亲眼所见世界政府的恶劣行径,我兴许会选择当海军,像罗德一样,像文森特一样,像罗西一样。我喜欢帮助别人。
      真正的贼人也好,对当下社会制度不满的人也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任何质疑世界政府的人,都会被称为“贼”。就算是为了伸张正义,将天龙人购买的“奴隶”释放,像泰格先生一样。
      海贼之所以有时被视为“自由”的象征,仅仅是因为少数的人做到了大家都想要做的事情,替大家呐喊出了“不公”。
      而我出海的原因之一,也是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以这种激烈、反常的方式帮助别人。
      说来惭愧,我总是很看重别人对我的看法。巴尔纳则不同,他的目标只有攻克血脑屏障带来的制约,他甚至都不在意他的亲生父母把他抛弃。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极致的“自由”。
      太郎继续说:“Dr.希尔尔科以前研发过新药物,他说,就算是肿瘤,药物投送的效率只有注射的0.1%,有了载体的保护,能达到0.7%。更何况脑部疾病还涉及到血脑屏障,效率只能更低,而且只有少数几种小分子药物能渗透进脑组织。”
      “0.1%也太低了,”文森特皱起眉,“要开发出合适的载体也要不少时间吧。”
      “对啊,”我补充道,“涉及到量产的话,还有很漫长的临床测试呢,好像需要10年左右。”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文森特问。
      “马尔科告诉我的。”
      “我又开始不习惯了。”
      我冲小胡子准将撇了撇嘴,没搭理他。
      “……对了,今天开会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太郎喃喃道,“我们……努力一下的话,应该还是能凑出来一张完整的脸的……毕竟罗德脸上只有一道疤。”
      我一愣,废了好大劲才追上太郎的思路:“不,那只是胡说八道。”
      “和胡说八道较真,你就输了。”文森特补充说。
      “所以不要和胡说八道较真。”
      “匪夷所思。她有时候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所以非常匪夷所思。”
      太郎被我们逗乐了。“这么说不太好,但自从我发现开会的每一个人都多少有点破相后,我的心态从来没有这么平衡过,”他勾起嘴角,笑得蔫坏,“就算连一张完整的脸都凑不出来,那又如何?要不是泥鳅又开始胡说,我还在琢磨会议内容,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这里可真是比吉原好多了啊。在一个不被外貌所裹挟的地方生活,我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这样的人生。”
      “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帮助别人,别人也会需要我。”尔后,太郎补充道。
      “你会习惯的。”小胡子准将说。
      习惯总有一天会变作自然。

      假如说小梅偶尔爆发的自满有些不切实际,太郎时不时冒出的消极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兴许是在一堆破相的人中找到了存在感,太郎突如其来的亢奋将悲观于厌世一扫而空,以至于第二天见面时,他正手拎一把镰刀,另一把被他扛在肩头,还愉悦地哼起小曲,乱七八糟得有点跑调。
      出航前的这些日子,我的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和大背头去造船厂,帮个忙,顺便学点木工手艺,以后修船的时候也可以给梅丽打个下手。其次就是在清晨同文森特几人相约山顶,占用了大剑豪古伊娜的训练场地,像是小时候在戈尔波山,认认真真地对打上几局。除了我,最近加入的还有闲不住的太郎,刚踏上学医之路的带土,以及六式掌握了二式,稍稍有些自信的罗德。
      刚追着小画家一顿乱砍,把对方逼得在半空乱窜的太郎,痞里痞气地挤兑罗德说,不要气馁,他可是仅次于大背头的钱庄“形象担当”,毕竟脸上只有一道疤。
      “先别提形象大使这件事了,”鬼鲛开口,“我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
      “怎么了嘛。”止水先生问。
      “鬼鲛前辈好严肃。出了什么大事吗。”十藏皱起眉。
      “拜托,有什么事会让鬼鲛发愁。”带土说着,伸了个懒腰。
      “比如说某个小胡子海军准将走丢。”
      文森特立马顶嘴:“……止水,别太匪夷所思。”
      “我感觉,能在家门口和宿舍门前走丢的人反而更匪夷所思。”我补充说。
      “比起纠结谁是形象大使,我在想,”鬼鲛重复道,“我是人类吗。”
      我们所有人顿时沉默了。千言万语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个过场,我想告诉他,如果你觉得你是人类,那你就是,但此言一出,估计鬼鲛本人都无法将自己的容貌同人类联系起来。当太郎焦虑于自己脸上的黑斑时,鬼鲛还在纠结自己的种族。这样的转折听起来有些荒诞,但又着实笑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一群人默默望着鬼鲛,手足无措。
      要是说错了话,估计会下地狱的吧。
      我们无一不这样想着。
      看到我们为难的样子,鬼鲛似乎很满意。他甩甩大刀,一咧嘴,露出一口尖牙利齿,笑着走下了山,留下被地狱级难题困扰的我们。也没有人再想说更多的“匪夷所思”。
      焦虑不会长存,但会到处乱跑。焦虑骚扰不到鬼鲛,也顺势离开了太郎,当带土通过了考试后,唯一一个愁眉苦脸的只有狮子脸,但相对的,笑容出现在了别人脸上。狛治先生说他活该。
      活该被吊树上,活该蹲局子,活该给老财主拼命加班,活该没人喜欢。
      我们也这样觉得,听着他连连叹气。我们在一旁自得其乐。狮子脸正在赶报告,搬出民宿后,新船的小房间对他来说太闷了,于是只得搬出打字机,特意来到小酒馆抓耳挠腮。
      加尔问:“你这种时候不是该去图书馆,或者咖啡馆么。”
      狮子脸一撇嘴:“太安静了,安静得心慌。而且比起咖啡我更喜欢喝酒。”
      “……你就不怕你喝高了,写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上去吗。”我说。
      太郎嘿嘿笑了两声:“角都老板会生气的哦。”
      狮子脸一拍桌子,嚷嚷道:“两天谁写的完啊?!你猜那个泥鳅交上去了多少页?60页!!还分了章节!这到底是在写报告还是在写书?!你阿布萨罗姆大爷昨天半夜都敲坏了一台打字机!才写了8页!角都说,我用不着也写60页,但那60页已经拉高了期望,我也不能写得太少吧?!这个差事也是我当时一口答应下的,现在也不能出尔反尔吧?!我这个月要到处赶发布会,给白胡子海贼团打探口风,而且要完成五个报社的委托!五个!我当时为什么要搞那么多马甲?!”
      我瞥了一眼他正在用的打字机,朴实无华的黑色,正是长官惯用的那一台。
      相较于他的崩溃,我无比淡然地问:“小泥鳅呢?”
      狮子脸垮着脸,仰天长叹:“谁知道呢——估计在哪悠哉喝咖啡吧——”
      哀嚎声刚落下,狮子脸突然话题一转:“不行,我要赶紧写!虽然明天就要启程,但我要趁过今天过节的时候继续求婚!这次一定可以的!我要加油——!在傍晚前一口气写出40页——!毕竟我比你们都要帅!求婚也一定会顺利的——!吼——!”
      无语了。狮子脸的心大到让我无语。
      狮子脸喊完一通口号,转过头问我们三人:“你们觉得这次求婚会成功吗?”
      “赶紧写,时间就是金钱。”加尔板着脸回复说。
      尽管搬出了老爷子的口头禅,狮子脸完全不把新老板的威慑力放在眼里:“你们这是嫉妒我的英俊!”
      说罢,他一边洋洋自得,一边望着报告书,烦躁地抖起腿。
      太郎抓抓脸颊,悄声说:“匪夷所思。”
      除了这次实在是不知如何让狮子脸闭嘴,加尔很少拿钱说事,可以说,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贪得无厌的守财奴。
      加尔出生于一个富足的家庭,父亲是一个白手起家,名声显赫的商人,是全国最大商业集团的创始人。就像萨博被双亲逼着入赘王室那样,加尔从出生开始,他,大姐,还有二哥的人生已经被彻头彻尾规划好。他的父母安排姐姐嫁给了一个贵族公子,哥哥则在父亲的公司里担任二把手,加尔在小时候就被父母要求去学习法律,好让他钻空子,为公司在政界也打出一片天。
      父母为加尔请来了家教,是一位从未败诉的退休老律师。但和加尔的父母不同,律师婆婆为人正直,尽管退了休,也时常奔走于法院和律所,免费为请不起律师,却碰上棘手难案的贫穷百姓出庭。她是一个极其严肃,鹰钩鼻,身材高瘦的老太太,像是童话故事中的恶毒老妇,但她被加尔亲切地称呼为“波波婆婆”。当父母把加尔关在家里背书时,波波婆婆总会找机会带他一并去开庭,一是旁听学习,二是顺路带着加尔去猎场打靶,因为每次开庭后,老太太就能被被告气得半死。
      她说,法律的真正作用,就该像是子弹一样,贯穿罪犯的胸膛。
      加尔非常尊敬这个老师。长大后,加尔没有遵从父母的意愿,一声不吭地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家,隐去了姓氏,拿着波波婆婆的推荐信,顺利进入了律所工作。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份委托,一份关于他父亲如何侵吞税收和员工合法福利的诉状。加尔愤怒至极,接下了这个案子,父子二人时隔一年后,在法庭上重逢。
      正如波波婆婆教导他的那样,加尔那方胜诉了。
      公司被罚以巨款,父亲被判了四十年的牢狱之灾。
      但时隔几天,兴许是加尔父亲的人脉在暗中作梗,波波婆婆就收到了满含威胁的信件,这个用一生去维护正义的老律师,却没有人肯为她发声,纵使加尔已经为此数次上报,却数次石沉大海。
      几个月后,加尔那场官司的原告死于非命,案发过程干脆利落,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再然后,父亲那边败诉的律师人间蒸发了。
      重重压力下,波波婆婆和加尔逃往了边境,为了躲过□□追查,两人只好乔装打扮,混入不同的船只,就此分道扬镳。加尔在一个客船上当起了调酒师,也碰巧在某一个宁静的午后,恰好发现了在海面上漂泊,饿得有气无力的我。因为加尔一直被父母关在家里学习法律,没什么人身自由,我成了加尔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是从海里捞上来的。而加尔谨慎的谈吐,温文尔雅的做派,让我恍然间想起了萨博。
      萨博更要不拘小节,喜欢放声大笑。
      加尔则向来慢悠悠的,一副云淡风轻的优雅。
      泰勒叔和加尔不对付的主要原因也是这一点。他总觉得加尔说起话来,所有人都像狼狈的被告。
      后来,加尔想要一起出海,因为他觉得他不能“轻易放过”我这个“从海里捞上来”的朋友。这只是一部分理由,而更多则是因为他想要像[红发]香克斯一样,劫富济贫,在正义无法伸张之处讨伐不公。我的黑桃海贼团刚成立不久,我们偶然在罗格镇附近的小岛上遇上了波波婆婆。彼时,婆婆已经成为小镇的居民代表。
      律师的工作很无奈,有时候尽管百般不情愿,也仍然要为罪犯辩护,这是职业修养。而婆婆的不败战绩,有一部分也是这种情况,无论是司法程序上有漏洞,还是证据不足,尽管她主观认定此人并不无辜。出于内疚,她才要在退休后,不被律所和法院要求,免费为受害人辩护。经过逃亡的折腾,分别这些年来,年过七旬的老人家没再有多余的精力四处奔波,安居在这个平和的小镇,操心一下邻里乡亲,成为了孩子们最喜欢,但看起来凶巴巴的波波婆婆。
      她对于加尔当海贼有些惊讶,但没有过多表态。我们临行前,她专程来到码头给我们送别。
      “你的枪法退步了没。”婆婆问加尔。
      “没。”
      婆婆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问的仅仅是枪法,还是更深层次的,曾身为法律从业者的觉悟。直至后来,有时候遇上海军中的败类,加尔总是格外生气,打赢后还要揪着对方,一一细数“被告”违反了哪几条世界法。
      可能,海军头一次被海贼教育遵纪守法。
      当年,我收到七武海邀请函时也是如此。收到世界政府的来信,我一开始并没有理会,直到信件隔三差五就送到我手上,搞得我不胜其烦。加尔随口说,发骚扰信件也是违法的。我当时也在气头上,便义正言辞地写了一封回信,直言这是“骚扰”,如果继续投送此类邮件,我就会将其“告上法庭”,我的“律师”也会出面。
      可能,世界政府也是头一次被海贼教育遵纪守法。
      几天之后,负责人就给我回了一封信,行文依旧礼貌得体,这件事也登了报。我加入白胡子海贼团后,无意间提起此事,还一度引发群嘲。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前一阵子大背头从乔纳森那里听来了此事,因为太过好笑,他又透露给了迪达拉,迪达拉告诉了小梅和芙,小梅和芙的爆笑声最后唤醒了大家沉睡的回忆,进而把这件事传播得人尽皆知。
      而我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没仔细看政府来信的落款。
      那天,刚认识不久的小泥鳅来小酒馆蹭饭,她望着被笑声淹没,险些恼羞成怒的我,平静地说:“谢谢你为我枯燥的工作,增添了一丝别致的复杂。”
      一刹那,我差点心脏骤停。
      匪夷所思。当年,小泥鳅收到我的回信时,估计脑海内飘满了这个词。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刚认识小泥鳅时,她在咖啡馆里频频冲我投去视线,并且“夸赞”我和卡普臭老头很像。她谎称自己叫“贝鲁梅伯”,大抵是自觉尴尬而难以面对我,也想给我挽回最后一丝颜面。但事实上,我压根不记得是谁给我回的信,但她却因此永远记住了我。
      我可能需要一辈子来缓解这过于别致的“复杂”。

      今天是星空节的第一天,午后刚过,街道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广场上支起了小摊位。
      整个小镇似乎都在静候夜幕降临。
      我问狮子脸小泥鳅在哪,其实是想借她的天文望远镜一用。上次看流星时,我还没有玩够望远镜,况且拍出来的照片飘渺得有如梦境深处的绮丽遐想,绚烂得触目惊心。反气旋即将过境,在此后的一周将会于此海域短暂驻留,离黄昏还剩四个小时,小岛上方的云层早已退往东北的远方,留下万里晴空,铺陈浩瀚星海的壮丽。我相信,即将启程的泥鳅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狮子脸很紧张,以为我要趁机抢走他的意中人。
      但紧张也只持续了一秒,他转头就松了口气,说我没他帅。
      今天的“匪夷所思”含量有点超标。我一面想着,环顾四周,梅丽和芙都不在,两个小疯子从三天前就已经开始亢奋,真正到了过节当天,期待也只增不减。估计哪个冤大头已经遭受了小疯子们的胁迫,此时正认命般任由一大一小胡闹。大概是被1000块的世界地图折磨得不轻,梅丽无比迫切地想要新的拼图,她还为此编了个理由,说要将拼好的世界地图送给小泥鳅当饯别礼。听起来多少有点冠冕堂皇。就在今早,梅丽将拼图送到那两人的小船时,在船舷旁不小心磕了一跤,拼图散落一地。
      小泥鳅估计出去喝咖啡了,狮子脸还在小酒馆赶报告,梅丽就以这种方式悄悄来过,又悄悄退场。
      要是看到这份横空飞来的“大礼”,小泥鳅不和我们绝交都算大度。
      借望远镜的点子也有太郎的份。自上次在钟楼观赏流星,小梅迫不及待地催促带土洗出照片,一股脑都塞到太郎手中,绘声绘色地描绘起璀璨的星穹。小梅开心时,那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似乎囊括了星辰月下,她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撒娇,软软甜甜的语气融化了太郎的心。正如太郎无比迫切地想让小梅过上好日子,小梅也无比迫切地想让太郎开心。尔后,花魁大人才特许批准,业余摄影师才可以将照片邮寄给心上人。
      小梅脾气骄纵,但没有人能质疑小梅的审美。
      当普通的天文望远镜被花魁大人赋予了神乎其神的赞许,当本就夺目的星夜被附加以无穷无尽的感动,向来不爱参与热闹场合的太郎反而更是对此满怀憧憬与好奇。
      这是兄妹俩在镜中海度过的首个节日。不需要挨饿,也不需要受冻,两人都可以穿着体面的服饰,兜转于夜市,悠哉地在海滨散步。
      实际上,星空对于习惯了风餐露宿的太郎来说吸引力不大。
      但太郎无论如何都想要亲眼去见证,那片妹妹曾见识过的天。
      吃过午饭,太郎就直奔实验室,打算尽早结束工作。正如太郎自己期盼的那般,尽管他的学识尚且处于基础,也许经历三或四年,他终究能够撑起一片天,像巴尔纳一样,像Dr.希尔尔克一样。太郎完成化学品的提纯,为隔天的工作做好准备,他踏出实验室之际,已经时近黄昏。小梅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实验室门口等他,似乎尚在环岛跑的中途。有四代目风影大人作老师,有金毛犬杰克当陪练,太郎虽没有准时见到自家的娇气包,也总算能安下心来。
      不过,没能见到趴在窗前,翘首以盼的小身影,太郎还是有些失落。
      太郎眯着眼睛,抬起手,轻轻遮住过于烂漫的霞光,世间一片歌舞升平,祥和得不可思议。
      余光里,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的街边席地而坐。罗德正拿着铅笔与素描本,勾勒着城镇一隅,他的身旁放着一盒崭新的油画棒,色彩比梅丽的那副还要丰富。
      “……那什么,你去吃饭吗?”太郎冲罗德喊道。
      小画家全神贯注于画作,并没有听见。
      “……喂?”太郎又喊道。
      罗德没有回应。
      “喂——!”
      瞧见对方还是不作声,一改平日里低沉的语调,太郎卯足了劲嚷嚷:“帅哥——!在街边画画的那个帅哥——!”
      罗德回过神时,街上的人同样在看着罗德。
      恍然成为焦点,罗德一时间抱着素描本,紧张得手足无措。直到小画家寻声望见太郎的身影,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起画具,架着不明所以的太郎,迅速逃离了众人的视线。安静,腼腆,含蓄,被夸奖时会害羞得挠起后脑勺,佯装心不在焉。时至今日,世界闻名的漫画家依然不习惯被别人关注。
      横空冒出的“帅哥”一词,也是太郎的突发奇想。太郎说,在花柳街,想要吸引某人的注意,“帅哥”是最实用的词汇,永远都是一呼必应。
      听完解释,罗德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罗德的慌张与害羞也好,尴尬和困惑也罢,太郎仿佛找到了久违的乐子。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一把揽过小画家的肩,猛然拔高音量:“哟,帅哥~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帅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帅哥~你好冷漠哦。”
      “帅哥~”
      至于尴尬到想要钻进地砖缝的罗德,太郎才不在乎。太郎只在乎今天的自己有没有收获快乐。太郎就是这种性格恶劣的人。
      虽然这样说,但事实证明,我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太郎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而被他粘上的罗德面如死灰,当我瞧见这一幕诡异的情景之际,我爆发出了狂笑,也顺势开始起哄。
      “帅哥!”
      “帅哥~”
      “帅哥是形象大使二号!”
      “哟,好害羞呢,帅哥~”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似乎也这样捉弄过路飞。路飞特别讨厌别人说他是“爱哭鬼”和“鼻涕虫”,我更巴不得喊得整个山头都知道,有一个叫路飞的七岁小孩,一边哭,把鼻涕淌了一路。好几次,被惹急眼的路飞险些和我拼命,但无奈又打不过我,只好趁我睡着的时候,把鼻涕蹭到我的背心上。我完全不担心罗德会行如此匪夷所思之举,于是笑得比当年只能更加放肆。
      你们开心就好吧。罗德木着脸,盯着我俩。
      正直的小海军没有在一声声“帅哥”中迷失自我,但总有人会。狮子脸从报告中扬起脑袋,正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谁在赞扬他的英俊。而此刻,科林突然从某个旮旯里冒出脑袋,带着锃亮的新墨镜,一本正色道:“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说着,科林神色严肃,将墨镜镜片向上翻开。
      “你们要找的帅哥,在此。”
      我和太郎望着支棱在半空的镜片,空荡荡的镜框,刚陷入短暂的沉默,但紧接着又被科林横空抛来的俏皮wink狠狠命中,霎时笑得昏天黑地。科林就是这种人,永远都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若无其事地对着别人甩来当头一棒,再扬长而去。
      罗德默默看着科林的背影,向天伸展的出逃镜片,以及黄昏下,翻盖墨镜反射出的,夺目的光。
      “律师先生,我急需一个超越‘匪夷所思’的词。”罗德对加尔说。
      加尔一边擦酒杯,想了想,回答说:“‘抽象’?”
      “谢谢。”
      “应该的。”
      科林离开后,狮子脸才放下手中的报告。“你们说的帅哥是我吗?”狮子脸问。
      “你和帅哥的距离,还差着一副翻盖墨镜。”律师表示。
      就观星而言,足以俯视半个市区的钟楼无疑是度过星空节的最佳去处。上次看流星时,我们提着望远镜和食物篮,意图躲在朦胧的晨光中,搭乘电梯返回地面。构思很美好,当我们被电梯载着,吱哑吱哑地下降后,迎面碰上了钟楼的管理员。大叔看看被我撬开的锁,再看看我们这群不速之客,他气坏了,把我这个撬锁惯犯给好一顿凶,然后暴躁地把我们撵了出去。管理员说,我们这群臭小鬼要是作了什么妖,把钟楼的部件碰坏了,他就去向老爹告状,让我来钟楼打扫卫生一个月。
      主意是我出的,锁也是我撬的,面对管理员的怒火,我站在一旁乖乖挨训,没能阻止我犯傻的罗德也一直在道歉。
      早知道该走楼梯的。小泥鳅在我耳边嘟囔说。
      泥鳅格外喜欢钻空子。
      钟楼的大叔脾气火爆,但是人很好。气过,他表示,如果我们只是想来看星星,提前跟他说就好,他会告诉我们哪里不该去,不该碰。我今天给大叔打了电话,可惜他和老伙计旅游去了,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大背头挖苦我说,哲人仰望星空是在思索人生,艺术家沉浸于星河浩瀚是在才思泉涌,而对于我,整个宇宙都装不满空空的脑壳。
      我在他的腰侧狠狠一蹬,天知道这个大傻瓜究竟哪来的底气。
      大背头挨了我一脚,“切”了一声,啧啧嘴,旋即贱嗖嗖地哂笑着,去骚扰带土,打听暗恋的新进展,并一路大喊着“洗了衣服没晾干”。毫不意外,带土很快就爆发了,他放下手中的相机和胶卷,冲着吊儿郎当的傻大个扫去一记飞踢,冷眼看着对方往地上一趴,装模作样地无病呻吟起来。大背头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熊样,哀嚎不断,妄图唤起别人的同情,假借他人所言来“谴责”刺猬头的“不仁不义”。
      旁人视若无睹。
      能够忍受得了大背头的人,估计现在还没出生。
      大背头气坏了,飞段大爷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他在地板上躺了十来分钟,然后被麦克给轰了起来。麦克说要拖地。一般情况下,飞段大爷的怄气时间,往往会以厨师长喊他去吃饭结束。然而,今天是四年一度的节日,盛典在即,萨奇带着外婆逛夜市去了,连兢兢业业的治安局都放了一个短暂的假期,尽管只有一晚,还剩下几个留守在办公室的倒霉蛋,比如说十藏。华灯初现,市中心熙熙攘攘,我在琳琅满目的夜市逗留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拎着盒饭,踏入黑夜的寂寞。人声渐远,喧嚣的大海都安分了下来,浪花耳语着,轻轻驻足于此,又轻轻离去。反气旋卷走了云层,安抚下水波,宇宙辽阔无垠,烂漫的星光在历经几亿年的穿梭,莅临于这偏远的海岛。
      那是一种纯粹的孤独。
      我买来了食物,加尔准备好了酒,带土换好了胶卷,文森特泡好了七十度的茶。
      也就这时,我才想起来飞段。“快来吃饭,我买了炸猪排和饭团。”我冲小酒馆黑灯瞎火的二楼嚷嚷道。
      几分钟后,一个银色的脑袋从黑暗中探出,隔着窗户,望向码头边的我们,随后,他才慢吞吞下了楼。狮子脸居然真的写完了四十页报告,草草收了个尾,就迫不及待地给泥鳅打电话。角都老板算什么,求婚才是头等大事。虽说这只是风流鬼的一厢情愿。电话那头发出单调的等候音,最终挂断,狮子脸大失所望,一连打了好几通,仍旧无人接听。
      “活该。”大背头啃着饭团,这样说。
      狮子脸垮着脸,顶嘴道,大背头这是在嫉妒他的帅。
      狮子脸找不到小泥鳅的同时,太郎始终没等来小梅,而罗砂早早来到了码头,正面对一片汪洋,吹着夜风,席地而坐,悠闲地品起红茶。金毛犬则趴在文森特的腿上,漫不经心地摇着尾巴,看似在撒娇,实则正紧盯着准将手中的三明治,望眼欲穿。忽然想起老爹前些时日刚给小梅配了个电话虫,太郎急忙给妹妹打去了电话,半分钟焦躁的等待过后,小梅应了声。出乎意料的是,不光小梅在,小泥鳅也在,梅丽和芙都在。
      大家现在有点忙。
      “忙死了,待会再跟哥哥说。”不等电话这边搭腔,火急火燎的花魁大人扣了电话。
      通话的末尾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也不知道那几人究竟在忙什么。没来得及求婚的狮子脸很消沉,没借来望远镜的我很失落。相比于狮子脸的忧郁,我的失落像是一只海鸟,在脑海内稍作落足,不多时,便伸展双翼,飞向了遥远的星河。我们并排坐在码头,视线放空,思维放空,星夜通透得不真实,巨人们的船泊在海的远处,隐隐绰绰,传来海贼的歌。

      将宾克斯的美酒,送到你的身旁
      日复一日,在梦中的黄昏
      在也见不到挥手告别的身影
      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旧

      将宾克斯的美酒,送到你的身旁
      来唱首歌吧,大海之歌
      不管是谁,终归枯骨
      永无止境,永无目的,只是笑谈

      飞段突然说,以前的泉之国是有很多神明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神明,像是保佑五谷丰登的土地神,掌管梦境与天空的月神,心怀慈悲怜悯的泉水神,为居民提供庇护,象征财源兴旺的海神,引领死者亡魂的山神,还有热衷于战争与杀戮的邪神。然而,几百年来,随着时境变迁,其他的神明被渐渐忘却,只有对于邪神的崇拜在汤隐村得以保留,像是旧时代的遗老,存在于一个不被需要的时空。
      “几百年来,在国家间,家族间的厮杀中,只有战争之神留存了下来。西边是火之国,东北边是雷之国,南边又是水之国,想要在军事大国的夹缝中幸存,‘战争’就是这个小国的生存之道。”飞段说。
      “说白了,除了战争,这个国家的人什么都不理解,也不擅长。就连他们所谓的‘和平’,也还是建立在内斗之上。他们的‘和平主义’无非是排除异类,将对方赶尽杀绝,达到绝对的‘和平’。真的没有想过村子会和教会闹到这一步。邪神教的教义本就是‘杀戮’,杀戮敌人,用鲜血与胜利祭祀战争之神。既然他们将我们划为异类,那邪神教对待敌人,也不需要手下留情。本大爷不懂什么是和平,他们也不明白什么是和平。本大爷只知道,五大国之间的平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打破,战火迟早要烧到泉之国,以削弱武力换来的‘和平’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有时候,本大爷会想啊,如果那些神明没有被忘记的话,是不是对大家来说,‘和平’不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呢?再又说,神明又怎么会被遗忘呢?天空,山脉,土地,泉水,大海,神明无处不在。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水,神明又怎么会被遗忘呢?”
      太朗说:“很简单,食不果腹的时候,只想着怎么保命。保住命,就会想着怎样变强,然后从别人手中争夺更多的食物,更多的资源。先是为了活而吃,再是为了吃而活。怎么会有闲暇去看天呢。”
      “不过,我现在有了。”尔后,太郎补充道。
      “因为现在我能吃烤鱼吃到撑。”
      话音刚落,烟火划破了下沉的夜色,在穹顶绽放,为这动人心弦的一瞬而热烈,然后在寂寥的黑夜中安眠。
      小胡子准将说,来到科贝尔特前,他只在老家见过烟花。
      文森特的故乡是艾希河谷,一个以冰屋和雪原闻名的梦幻之城,也是糖浆树“蜜罐”的原产地。每逢新年,居民总会在午夜零时点燃烟火,此起彼伏,白皑皑的雪夜好不热闹。出于对孩子们的安全考虑,孤儿院不允许孩子们在半夜上街,于是,小时候的文森特只好趴在双层床的上铺,缩在暖呼呼的被窝里,一熬一整宿,在一朵烟花熄灭的瞬间,期待起下一次照耀黑夜的绚烂。
      说着,海军准将眼神放空,心绪似乎飘回了很遥远的过去。
      大海贼时代之初,文森特在现世的故乡毁于海贼。历经多年辗转,抱着无法释怀的怨恨与悲痛,文森特如愿进入了军校,烟花也被弥漫在战场的硝烟和炮火取代。尽管马林梵多也会在新年时举办烟火大会,但准将一直忙于勤务,没再有闲暇去抬头,看一眼儿时最憧憬的光景。就像被战火摧残的泉之国居民,早就遗忘了三尺之上的神明。我后来才得知,文森特在镜中海没有旧识,某种意义上,这不幸中的万幸让那场灾难中,多了一丝无奈的欣慰。
      发了好久的呆,小胡子才悠悠开口,虽然镜中海的那座冬岛有同样的小镇,虽然小镇上也没有想要见的人,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要再望一眼连绵的冰川,感受一下雪夜冰屋里的飘摇火光。
      也许是讨厌海贼的缘故,文森特很少提起那座小城。但我知道,他从贝尔梅尔小姐那里买来了很多很多糖浆,放在七十度的红茶里。
      可能,七十度在冬岛居民的眼中,是不可多得的温暖。
      “今天有点冷。”
      “今天有点热。”
      罗砂和文森特同时说。沙漠住民和冬岛土著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热就少穿点,罗砂的眼神这样告诉披着军大衣的文森特。冷就多穿点,文森特的目光这样对穿着衬衫的罗砂说。一个适应了四十度的炎热沙漠,一个习惯了零下四十度的冰天雪地,生活习惯大相径庭的两人突兀地出现于春岛的港湾。
      可能,沙漠和雪原之间八十度的差距,不光需要一杯七十度的茶,还需要一件军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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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双叒叕断章了(。)
    祝大家今天开心!感谢在2023-04-24 11:53:45~2023-05-22 10: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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