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梁

　　第六章

　　“宋清安？”齐王皱眉，“可知道说了什么？”

　　“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奴婢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宋大人走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包点心。”

　　“你可看清楚了，确定是点心？”齐王的眉头皱的越发紧。

　　“这个……”水灵犹豫一下，道，“奴婢只看到他手里拎着个点心包，里面到底是不是点心，奴婢也没看到。”

　　齐王重重锤了桌子一下，“这你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水灵眼中的爱慕一下被惊恐冲散，她连忙磕了磕头，“是奴婢没用，奴婢该死！”

　　齐王深吸一口气，尽量和颜悦色的说：“别磕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是本王着急了，你先起来吧。”

　　水灵畏畏缩缩的看了齐王一眼，确定他脸上没有怒色后，才颤颤巍巍的起来了。

　　“殿下，请给水灵一点时间，水灵一定问清楚她给了宋大人什么。”

　　“不用了，”齐王神色淡淡，“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是他大意了，宋清安莫名出现在成平候府的晚宴上时，他就该警惕起来。想他聪明一世，竟然因为自负犯了这样的错误。

　　“殿下……”

　　“你回去吧，”齐王道，“她这么久看不到你，想必会起疑心。”

　　水灵摇摇头，“那天宋大人带了两包百珍楼的点心去，姑娘收起来了，让我出来再买两包。”

　　齐王心里的慌张被徒然升起的怒气取代，他转过身，捏着拳道：“回去吧，本王不找你，你就不要来。”

　　水灵不甘心的咬咬唇，“是。”

　　宋清安回了房间后，把谢春花给他的点心扔到桌上，然后便和衣躺到了床上。他自觉命不久矣，想了一路此生憾事。

　　读了十几年的书，虽说不是状元，好歹也是个探花，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读书的时候，睡觉睡少了。所以一回来，他就躺到床上，争取在没脑袋之前能睡多少睡多少。

　　之后的几日，宋清安都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这日下了朝，赵大人把他给拦住了。

　　“宋大人，”赵成秉着一张红脸，颇有些威严，“我看你这几日精神很不好。”

　　宋清安急着回去躺尸，摆摆手，道：“大祸临头，有精神又有什么用？”

　　赵成惊疑不已，“什么大祸？”

　　宋清安打了个哈欠，道：“赵大人，请您记住了，我算是为了太子殿下死而后已了，您要是有空，能帮我照料一下山东老家的父母么？”

　　赵成越听越不对劲，“什么死而后已？宋大人，你把话说清楚。”

　　宋清安苦笑一声，“也怪我愚笨，竟然直接去合春馆找了谢春花。那谢春花身边……”

　　“什么？”宋清安没说完，赵成已经跳了起来，“宋大人啊宋大人，你怎么这么糊涂！那谢春花身边，必然有齐王的眼线！”

　　宋清安一揖手，“所以说，小弟大祸临头了。”

　　赵成重重的拍了拍宋清安的肩，险些将人拍倒，“宋大人，你放心，太子殿下是有情有义的人，不会任由齐王害你的。”

　　“小弟知道，”宋清安笑容苦涩，“小弟感念太子恩德。”

　　太子殿下重不重情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相比太子，陛下似乎更喜欢齐王。若不然，齐王也不能那么简单的就搞倒一个尚书。

　　宋清安回去躺下没一会儿，竹真就胆大包天的把他摇了起来。

　　宋清安正要让他滚，竹真来了一句：“大人，驸马爷来了！”

　　“驸马爷？”宋清安脑袋还懵着，“什么驸马爷？”

　　他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确实不认识这种皇亲国戚。

　　竹真恨铁不成钢的“哎”了一声，然后兴奋的说：“就是跟您同一届又比您考得好的那个。”

　　宋清安脑袋转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哦，原来是陈世美啊。”

　　他估计这是齐王派来的，至于让他来做什么，宋清安想，应该不外乎恐吓辱骂之类，若他胆子再大一点，说不定还会直接在他府上跟他动手。

　　宋清安努力回想了一番那个状元郎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最后一拉被子一翻身，道：“不见，就说我病了。”

　　“哎呦！”竹真着急的不得了，“大人，您可不能这时候犯浑。驸马爷忽然来访，肯定是有事找您，这说不定就是您平步青云的机会啊！”

　　宋清安一掀被子，坐起来冷笑道：“你倒是懂得挺多。”

　　竹真苦口婆心道：“大人，您就是太老实，您说您哪里比外面那位状元差？还不是人家会营生，所以现在已经是驸马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您再看看您……”

　　这一对比，竹真也觉得太惨了，不忍心再说下去。

　　“我当然没有他会营生！”宋清安听着这个词觉得无比扎耳，“陈世美可不是谁都敢当的！”

　　他脑子里浮现出谢春花的脸，耳朵边也恍惚听见她说“活着无趣”的声音，心底忽的升起一股怒火。这股怒火让他忽然之间有了勇气——他倒要看看，这位驸马是位多么会营生的！

　　驸马恰好姓马，宋清安以前觉得“马驸马马驸马”的叫实在太奇怪，所以平时尽量绕着他走。

　　说起来，这还是这位驸马跟公主成亲后，他第一次见他呢。

　　马驸马在前厅转了一圈，对那几张陈旧的椅子颇为嫌弃，于是坐都没有坐。

　　宋清安一眼就看出他脸上的倨傲与得意，心里的火气更大。

　　“马驸马不陪着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马驸马的脸瞬间绿了，朝中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那么喊他。他娶的是文宣公主，旁人就喊他文宣驸马。

　　他冷笑一声，觉得这人实在没有为齐王殿下效力的资本，便收回了准备好的腹稿，倨傲道：“宋大人好大的派头，让本驸马等了好久。”

　　宋清安不慌不忙道：“小官是受宠若惊，小官实在是想不到，何事能惊动马驸马专程从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到我这寒酸的府上来。”

　　马驸马黑着脸，狠狠甩了甩袖子，“本驸马为何事而来，你应该心知肚明！”

　　宋清安朗声道：“小官不知，还请驸马明示。”

　　“宋清安，你白白辜负了一个好名字，”马驸马故作深沉道，“清安清安，你是既不‘清’，也不‘安’。”

　　宋清安心里早有准备，此刻听马驸马如此直白的说起，还是免不了悲凉。

　　“对不对得起这个名字，小官自己明白就好。”

　　马驸马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情瞬时愉悦了不少，“宋大人，本驸马这次来，本是想救你一命的，谁知道宋大人高傲得很，想必已经找到出路了，本驸马就不讨人嫌了。”

　　宋清安冷淡道：　“马驸马有自知之明就好。”

　　“你！”

　　宋清安看也不看马驸马一眼，不卑不亢的侧身道：“马驸马，请回吧，小心回去晚了，惹得公主不高兴。”

　　马驸马一走，竹真就哆哆嗦嗦的跑了进来。

　　“大人，你怎么……”

　　宋清安难得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了？”

　　竹真咽回了嘴里的话，“没什么。”

　　宋清安叹了一口气，道：“竹真，你多拿银钱的事情大人也不跟你计较了，再去多拿两个月的钱，离开这里吧。”

　　竹真的眼瞪得圆溜溜的，“大人！”

　　宋清安摆摆手，回屋了。

　　马驸马的动作比宋清安想象的要快，第二天早朝，他就被马驸马参了一本。

　　宋清安在朝堂之上的存在感极底，他被人参一本本来是极难引起注意的，可偏偏参他的人是马驸马。

　　谁都知道，马驸马娶的是文宣公主，而文宣公主的母妃齐嫔乃是依附于贵妃娘娘的。

　　这宋清安看着不声不响的，怎么又碍了齐王殿下的眼？

　　宋清安本人倒是最淡定的一个，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躺在床上时脑海里已经默默把此情此景演练了好几遍。

　　他道：“圣上明鉴，臣苦读圣贤书十几年，为的就是能报效国家，怎么会做马驸马说的那种事？”

　　马驸马冷笑一声，“怕是宋大人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眼中只剩钱财二字了吧？”

　　宋清安对马驸马对峙与圣前，非但不觉恐惧，反而觉得能与这种下做小人为敌是对自己人格的变相肯定。

　　他正气凛然道：“驸马可有证据？”

　　马驸马冷冷一笑，把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摆了上来。

　　端坐在龙椅上打瞌睡的陛下睁了睁眼，瞬间清醒了。

　　“这羽姬可是琉璃的那名舞女？”

　　马驸马道：“回陛下，她正是那名舞女！”

　　宋清安听得一头雾水，刚才马驸马布列他的诸多罪状时，他正神游天外，并不知道这名叫羽姬的舞女是谁。

　　跟宋清安状况相似的还有皇帝陛下，所以他一看到羽姬这二字，尤为震怒。

　　马驸马适时道：“陛下，羽姬此时正在公主府上，她随时可以作证！”

　　“好好！”皇帝怒极反笑，狠狠将折字扔到地上，“宋大人，你厉害啊！”

　　宋清安慌忙跪下 ，“陛下，臣是冤枉的。”

　　马驸马道：“是不是冤枉的，请羽姬来一问便知。”

　　“臣连羽姬是谁都不知道啊陛下！”

　　宋清安此话一出，诸位大臣们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宋大人急于澄清，也不该这么说。

　　马驸马也觉得宋清安奇蠢无比，“羽姬乃是琉球奉上来的绝世舞女，曾献舞于使者宴上，宋大人乃是礼部郎中，居然会不认识羽姬？”

　　宋清安暗暗叫苦，他还真不认识。

　　大辰附属国诸多，每个附属国来京必然会带上个舞女歌女，光是“绝世舞女”这个名号，他就听了不下五次了。

　　谁知道羽姬是哪一个？

　　妈的。

　　齐王适时出来说：“父皇，儿臣觉得兹事重大，不宜轻率决断。”

　　皇帝气得想立刻砍了宋清安的脑袋。

　　那羽姬不仅貌美，而且性子也格外不同，当初他想顺势纳入后宫，谁知她竟回绝了他。就是因为羽姬回绝了他，他才对羽姬念念不忘，并且丝毫没有治罪于羽姬与琉球的念头。

　　这样一位绝世佳人，竟然被宋清安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给……

　　“齐王以为如何？”

　　齐王以为，还是先把宋清安这个嫌疑犯关押起来再说。

　　宋清安被关起来后，马驸马又借着皇帝的怒火发挥了一番，将宋清安的府上翻了个底朝天。

　　齐王闭着眼睛听着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噔”，颇为享受的问：“说起来，今□□上还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儿，我讲给你听听？”

　　谢春花百般无聊的拨弄着琴弦，道：“王爷想说就说吧。”

　　齐王瞥她一眼，“礼部郎中宋清安，就是与你相识的那一位，因为强辱琉球舞女，今日被下了大狱。”

　　谢春花“噗嗤”一笑，“强辱琉球舞女？那位宋大人看着一身书生气，没想到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齐王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这会儿文宣驸马怕是正带着人搜查他的府邸呢。”

　　谢春花笑意更甚，“礼部可是个好地方，万一搜出什么宝贝来，您小心文宣驸马偷藏了。”

　　谢春花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报道：“殿下，找到了。”

　　齐王立刻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谢春花打了个哈欠，对他们找到的东西一点也不好奇。

　　齐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点心包，问：“就找到了这个？”

　　手下道：“回殿下，这个府里只有这个是与合春馆有关的。”

　　齐王不抱什么希望的打开了点心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都绿了。

　　这里面除了几块点心，还有一块红色的肚兜。这块肚兜他从未见过，却能看到它角上绣着的”春花“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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