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集

　　高三上学期最后几天，某个下午放学后我去gay吧找我哥——他是吧里的调酒师。那天人很少，我推门进去就透过稀疏的人群看见哥哥跟何大哥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深情地接吻。哥哥闭着眼睛，睫毛不停颤动。何大哥托着哥哥的后脑，仿佛要把他揉碎，揉进骨血里。
　　我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哥哥就像触电一般跳开。他看见是我，有些尴尬：“嗯……你来啦。”
　　我直接忽视他，朝何大哥挤眉弄眼：“味道怎么样？”
　　何大哥盯着哥哥的唇说：“嗯，甜的。”
　　哥哥的脸变得通红。
　　见完哥哥我的心情变得很好，决定开始，啊呸，是继续好好学习，趁最后一学期冲刺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踪我，第二天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哥是个同性恋，连班主任都找我谈话。我原本很好的心情瞬间变差了。回班以后，所有人都默默盯着我，我看不懂那些眼神，又或许能看懂。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哟，同性恋的妹妹来了呀，快让我们看看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我抄起讲台前的板凳就朝班花砸去，班花发出刺耳的尖叫。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歧视同性恋。不过是性向不同而已，又不犯法！况且这些年来社会越来越开放，我甚至在一个学习软件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我们曾经让男人统治女人，让白人决定黑人的生死；后来我们都证明那是错的。可是现在我们又让异性恋来决定同性恋能否相爱，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那天我下手极狠。班花最在意她的脸，我就使出一切泼妇打架的本领（尽管未遂），又抓又挠——可惜，毁她容的计划失败了。周围的人冲过来阻止我，尤其是陆子休和兰陵，我简直是被他们给拖走的。
　　嚣张的代价是处分。兰陵和陆子休帮我说服了班主任不找我哥来，又因为班花只收到了些惊吓却并没有遭到我对她实质性的伤害，老班只要求我道歉——放P！TMD老｜娘才不会给那个死｜贱｜人道歉！于是我被关了两天小黑屋。
　　陆子休来看我，他说：“你真沉不住气。”
　　我说：“谁让她骂我哥！”
　　他笑：“真护短啊，小丫头。”
　　“本来就是她的错！我现在可以肯定当初你跟兰陵的事也是她传出去的！”
　　“说到这个，我还要谢谢你。”
　　“怎么，你们在一起了？”
　　陆子休告诉我，我们谈话的那天放学，他就把兰陵拉到附近的一个小花园准备告白。这次兰陵不再充当哑巴了——他看出陆子休的意图，抢在他之前告了白。
　　我问：“兰陵怎么给你表白的？”
　　陆子休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就是说‘我喜欢你’，然后亲我。”

　　陆子休亲自来看我这事几乎坐实了我们是一对儿的传言。班主任请我们过去“喝茶”，甚至破天荒地训了兰陵一通，说他肯定知道我们早恋，居然不告诉她。
　　兰陵无奈地看了一眼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还站得笔直充当乖宝宝的我们，对班主任道：“哦。”
　　我和陆子休在老班面前“和平分手”，从此以后“相见不相恋”。

　　最后我闹事的事情还是被哥哥知道了。他把我臭骂一顿，却没要求我去道歉。我哥真的超超超超级护短——这大概就是我之所以护短的原因吧！

　　高三最后几天我觉得班上闷得透不过气，下课准备翻墙的时候就看见在墙角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看得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不是陆子休和兰陵吗？
　　第二反应是：擦！兰陵太攻了！
　　就见兰陵把陆子休抵在墙角，陆子休整个都软绵绵了，如果不是兰陵抵着他肯定要瘫下去。
　　陆子休看到我，手舞足蹈地比划半天兰陵才松开他。兰陵转身的瞬间我感觉到他很生气，毕竟任谁都不喜欢自己在进食的时候被人打断。不过看到是我，他的脸色好了一些——陆子休肯定跟他说过我们的谈话。
　　我简直就是神～～～助攻！
　　给自己点100个赞！
　　陆子休抱着兰陵的腰勉强站住，脸色还有些潮红。他问我：“死丫头，你在这干嘛呢？”
　　“呃，其实我可能准备……逃个学？”
　　“还有几天就高考了，还是回去吧。再坚持几天。”兰陵说。
　　我茫然地看着兰陵。他刚刚跟我说话了？
　　这可是我印象里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话！历史性的进步啊！
　　“嘿，嘿，看什么呢！他是我的，不许看！”陆子休瞪我，挡住我的视线。
　　我摸摸鼻子。某多动症患者吃醋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我妥协了，老老实实跟他们回班。

　　高考我发挥得不错，考了心仪的大学，学的汉语言文学。听说兰陵和陆子休上的同一所大学，前者学了法学，后者学了金融。我的大学所在的城市跟他们的相邻，但是我们却很少再有联系。
　　八月底高中同学的聚会兰陵和陆子休都没来——听说他们正式在一起了，还出了柜，好在父母开明，都同意了。
　　当时班花说了很难听的话。我冲过去就是一巴掌，拎起包走了。
　　去大学的时候我没叫哥哥送。于是哥哥与何大哥只把我送上了火车。火车缓缓开动，前一秒我还隔着窗户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告别，转身的瞬间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我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住进大学的宿舍里，遇见了御姐刘秀然、腐女周玲玲，还有小迷糊蛋宁心——我后来的爱人，我的妻，宁心。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我很快就淡忘了高中的种种不快或快乐。直到有一天刘秀然进寝室后对正在码字的我说：“楼下有两个帅哥找你。”
　　我惊讶：“找我？谁呀？”
　　“不知道，反正很帅。看来你艳福不浅嘛～”
　　我和她插科打诨几句，飞奔下楼。
　　我完全没有想到，时隔三年，陆子休和兰陵会来找我，一时呆在原地。
　　陆子休笑得欠揍：“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兰陵：“好久不见。”
　　我觉得鼻子发酸。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里坐下。我问：“怎么想得起来看我？”
　　陆子休说：“我们到这个城市来办点事，记得你在这里，顺道来看一下，可不是专程来的哦～”
　　我笑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可没你自恋，我心灵手巧的前前前同桌。
　　我们都想到了当年陆子休上课时玩兰陵头发的场景，都笑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兰陵剪了短发：“兰陵，你头发呢？”
　　兰陵摸着陆子休的头回答我：“可以卖不少钱。”
　　这是把陆子休曾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了。
　　然后陆子休告诉我，兰家有一个传统，不管男子女子，十八岁之前不许剪头发，一直等到成人礼当天剪去，捆扎好保存起来，，最后交给自己的心上人。
　　不用说，兰陵剪下来的头发一定是在陆子休那里了。

　　聊着聊着我们就谈到了高考结束后他们出柜的事。
　　陆子休说：“我们在一起后就决定等高考结束了，再告诉我们爸妈，而且一定要争取他们同意——你猜怎么着？他们说早就知道了，之前没拆散我们其实是已经默认了。还有更劲爆的，你猜猜看！”
　　陆子休是个喜欢吊人胃口总会自己忍不住主动竹筒倒豆子的人。我连上下唇都没分开，他就开了口：“咱俩的爸和咱俩的妈各是一对儿！当年迫于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才形婚有了我们。因为深有同感，根本就不打算阻止我们。真是太神奇了！”
　　兰陵说：“很幸运，很感动。”
　　我咬着吸管，十分眼红：“你们在一块都要4年了，我还是条单身狗，老天爷不公平！”
　　陆子休安慰我：“马上双十一了，趁机脱单。”
　　我这人吧，喜欢装可怜，然而一旦别人开始安慰我，我就能开启自嘲模式：“哈，没关系，反正老｜娘从一生下来就是光棍，已经光棍21年了，不在乎再多几年。”
　　兰陵说：“女孩子别说脏话。”
　　出了奶茶店我们就分了手。在路上我不停地想陆子休的话。会不会成真呢？

　　陆子休的嘴真是比我还灵！双十一的晚上，我陪小宁心逛完街回来，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小宁心突然不走了，支支吾吾地对我说：“姐，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我问她：“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宁心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你，姐。”
　　她说：“姐，你不是告诉我们你是双吗？那、那我们在一起试试，不合适再分开，成吗？”
　　我想了想说：“行，我觉得能试试。”
　　小宁心跳起来抱我、亲我。我手上提着她今天买的东西不知所措。宁心柔软的嘴唇触到我左边脸颊的时候，心底仿佛淌过一条麦芽糖融成的河。我想我的爱情就从那时开始。
　　回到寝室我们就把消息告诉刘秀然和周玲玲，她们鼓掌表示庆贺。刘秀然还说：“老三，把小宁心交给你，我们放心。”
　　不得不说大学里的人心态就是要更开放一些，对同性恋一类的事看得很开。
　　而且这些年政策确实松了些，很多国家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也许有生之年我也可以看到我们国家迎来这一天吧。
　　睡觉前我给陆子休发信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陆子休迅速发来简短的两个字：“恭喜。”

　　其实我觉得同性之间的爱情与异性无甚区别。我和小宁心也就像其他男女情侣一样一起看电影、逛街、吃饭。我会帮她拎东西，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热切地注视她，对她说：我爱你，宁心。
　　宁心宁心 ，我心宁处，你之所在。
　　无非就是出柜的时候艰难些。
　　我哥没什么反应，毕竟他自己也是；但是在宁心绝食三天以及我在她家门前跪了三天之后，宁心的父母才流着泪答应。
　　那时候的确是很艰难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回首再看，似乎也可以轻描淡写。

　　大四之时我听说高中的班花做了某富豪的情妇，被此人正牌夫人发现，雇人打断了腿扔进垃圾堆，好像还毁了容，最后自己爬回家的，因为理亏还不敢告官。
　　我向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主。听到这个女人过得不好的消息，简直是大快我心。

　　研究生读完那年，宁心、我、哥哥、何大哥、陆子休还有兰陵，我们六人坐轮船去了国外，在海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们六人只有宁心穿了婚纱，淡粉色的，像个小公主——我最亲爱的公主殿下。
　　我看见陆子休和兰陵交换戒指，哥哥与何大哥相拥而吻，我搂着我的新娘，看着她笑，笑着笑着我们就哭了，然后哥哥也哭了。陆子休仍然笑得没心没肺，依稀有当年的风采。
　　我问小宁心为什么愿意嫁给我，她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我甜甜地笑，她说：“因为姐姐你特别温柔呀！”
　　其实我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八年前我希望以后能找一个像何大哥或兰陵一样的男朋友（不，我并没有喜欢过这两个人），呵护我、宠爱我；在寝室里遇到小宁心以后，我开始学着做尽温柔的事。现在我的新娘正对我犯花痴说“姐姐你今天好帅”。我亲吻她，觉得让自己变得温柔，然后去宠爱别人，似乎更令我欣慰。
　　宁心的父母完全接受了我们在一起的事实，而且——既然已经接受了，不如更真情、更热烈地祝福我们。陆子休和兰陵的父母坐在下面，我看见他们互相亲吻。

　　之后陆子休和兰陵就移民到了我们结婚的那个国家。后来陆子休跟我说有一次谈生意有个谁想占他便宜，然后那个人就被兰陵摆了一道——兰陵干得漂亮！何大哥的跨国公司开到了F国，哥哥跟他一起去那边处理事务顺带旅行，给我发了他们拍的许多照片。我和宁心则留在了国内，我做了编辑兼职网络写手，宁心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儿童文学家，钱攒够了我们又开了家出版社——我觉得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们的故事说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很宁静，没有各种小说书里那样的跌跌撞撞、大起大落，但是很幸福。
　　我希望不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可以找到一个你爱且爱你的人，和对方厮守一生。
　　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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