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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步称心的风寒渐渐地好了，而大历十三年的第一场秋雨，也在一声响雷后降临到了人间。
步璇站在窗前，身上穿着单衣，香宁连忙把外袍拿过来给她披上，和她一起看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
雨丝在屋檐下的灯笼照射中，显出一种凝练的白色来。
“小姐，这雨有什么好看的？”香宁劝道，然后推着她往里间走，“快别站在这了，不然三小姐的病刚好，你又倒下了可怎么办？”
步璇却觉得这震动好像不止来自于苍穹，连这翼州城也像被这雷声撼动了起来。再加上这几天系统都安静得反常，简直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令她更是担忧。
可是因为秋燥，她喝了几天安神茶，一到这个时间就有了困意。
所以香宁一推她，她就打了个哈欠，再想不下去了，只能说道：“你把窗都关紧了。”
香宁应了，看着她脱了外袍，到了床榻上安置下来，这才取过了一旁的灯，凑近了门窗一扇一扇地检查了，这才睡下。
步璇睡得不安稳，一时间做梦陈通的兵打了进来，一时间又梦见自己跟姐姐奔波在去投奔外祖的路上，从官道上走偏，误入了深山老林，被一头吊睛猛虎给压住了。
“走开……”她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伸手在身前挥来挥去，“走开……”
趴在她身上那雪团似的猫儿被她打到了，这才“嗷——”了一声，从她胸口跳了下去，终于让步璇能够喘气，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三更，在翼州城墙上巡视的守卫军看到从雨中黑压压的来了一群人。
大雨遮挡了视线，而行军的军队又没有点起火把，所以他看了片刻，才确定是真的有敌人来。
“敌——敌袭！”
大历十三年，秋雨中的一声号角拉开了战乱的序幕。
陈通发兵攻打翼州城，在各方势力之中第一个按捺不住，露出了爪牙。
翼州守军不过八千之数，他却派了三万人的军队来攻城，翼州太守步霆站在城墙上，身披盔甲，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跟他们推来的攻城器械，知道今日这一战注定无法善了。
在他身旁，是他的至交好友封长清。
两人自少年时期结识，如今都已是鬓生白发，颌下三缕长须的中年人，心中对这个国家，对君主的热血依然不减当年。
封长清的长子在旁递过了令旗，封张军伸手接过，在城门上一挥，中气十足的声音凛然地在黑夜中响起，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众将士听令，火攻！”
自古攻城之战，进攻方都会用出攻城器械，守城方则大多会用火油。
等到攻城器械搭上墙，底下的人顺着工程车木梯往墙头上爬时，守城将士就会将火油淋下，然后点火，将敌军烧个片甲不留。
城墙上，守军不停地搭弓射箭，身上的盔甲被大雨打得啪啪作响，一桶桶的火油从城门楼上向着两边分去。
底下那些攻城的士兵像是不畏死一样，看着他们已经点起了火把，依然在向着城墙上攀爬。
弓箭手后退，提着火油的士兵二人一组来到前方，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抬手合力将火油浇了下去！
火油淋在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陈通的士兵一抬头，眼中在这无星无夜的雨夜里映出了一点亮光。
墙头的士兵将手中的火把向下掷去，火焰一接触到他们身上的火油，顿时猛烈地燃烧起来。
“啊——！！！”
攻城的士兵发出了惨烈的叫声，一堆堆地从攻城器械上滚了下去。
大雨像瓢泼一样地落下来，那些滚到地上的士兵身上的火焰很快就被雨水给浇灭，火攻的法子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翼州城城楼上，步霆与封长清看着底下攻城器械卷土重来，脸色都在天边闪过的电蛇下显得苍白起来，神色更是凝重。
八千守军对三万军，又是这样大的雨势，哪怕翼州城墙刚刚修补加固过，也支撑不了太久。
步霆闭上了眼睛。
若是此刻从后方绕出去，派一匹快马去向邻近的儋州城求助，那么这八千守军还能够撑到援军到来。
只是儋州是王绅的地盘，向他求助，就意味着翼州要倒向他的阵营——
这样的话，向王绅求助，跟向陈通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忠于社稷，忠于君王，翼州城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步霆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至交好友。
雨中，封长清同样坚定地回望他。
两人相交多年，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翼州太守与守军将领已然做好了今日殉国的准备。
天空一声霹雳，照亮了雨夜中的许多张面孔。
步霆生得英俊儒雅，年轻的时候姿容更为耀眼，否则步夫人也不会对他倾心，为他远嫁。
“恒儿。”他开口叫了站在一旁的长子。
“爹。”步恒身上穿着盔甲，年轻的面孔被雨打湿。
他俊美的五官生得更偏像母亲步夫人，步霆看着自己的长子，知道他的性格却十分像自己，今日翼州城若是被破，眼前的儿子也会毫不迟疑，以身殉国。
“恒儿。”他开口道，“今日八千守军敌不过陈军三万，翼州城破，爹作为翼州太守，将死守此城，绝不投降。”
步霆的话音落下，步恒便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地响起：“孩儿也当同爹一样，与翼州城共存亡。”
他感到父亲的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臂，微微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深邃双眸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城门一破，陈军就会入境，你现在便动身回去，送你两个妹妹上路吧。”
天边一声巨响，步恒肖似父亲的眼眸黯了几分。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步霆知道，只要自己一战死，妻子就会自尽追随自己而去，然而面对两个女儿，作为母亲她却肯定会心软。
所以他要儿子回去，亲手杀了两个妹妹，不让她们落入乱军手中。
步霆又催促了一声：“去吧。”
步恒转身从城楼离开。
在雨中，士兵牵了他的马，他踩上马镫跨了上去，接过了身旁的人递来的长刀。
离开城楼，进入雨中，身上的盔甲更显冰冷，步恒听着马蹄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感到自己的血也在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他心中不忍，然而乱世之中，两个妹妹没了父兄庇佑，只会沦为玩物。
这样倒不如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他提着刀，催动胯.下骏马，向雨中奔驰而去。
-
步府。
大门口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府门大开着，外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步恒策马而入，知道这是母亲将下人遣散了。
马蹄溅起雨水，水滴飞溅在朱红的大门上，像血。
步恒入府的瞬间，就听到后方轰然一声响，城门倒塌。他握紧了缰绳，瞳孔微微收缩，然后听到雨夜中传来了一声钟磬音。
这是从城外寒香寺传来的钟声，此刻落在他耳中，却犹如丧钟。
城破之时，父亲就已身死，他闭了闭眼，怒喝一声：“驾——！”
一人快马，冲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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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哎呀久违的更新，想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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