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知罪

　　殷六的功夫虽弱，但能查到如此多的朝堂秘事却还没有被人做掉，白护卫的确是存着几分敬畏的。

　　毕竟去他这般守着几个秘密的都得日夜心惊胆战，也不知殷六是怎么守着那些秘密过活。

　　“白护卫带殷某来这临州码头，莫不是打算要殷某一同前去救人？”

　　白护卫道，“殷兄此言差矣，月色如此宜人，殷兄怎可酣睡？”

　　殷六阴柔的脸色一怔，若非他知白护卫“请”他前来的因由，单白护卫那副风轻云淡仰头望月的模样，当真有几分说服力。

　　殷六告诉白护卫陆八去向，更是借给白护卫十几只船只供其驱使，但白护卫单凭一句月色怡人就把腿脚不便的殷六以及比月色还要怡人的莹莹姑娘给拐到临州码头吹冷风了。

　　当然，更多的是白护卫那一口宝剑太利，殷六……屈服了。

　　白护卫抱剑，于小船之上迎风而立，“出发！”

　　白护卫如今和殷六的关系还算缓和，但他却也不至于蠢到用鹰帮的人救谢一顾。约二十艘小船，载的都是玄天府卫。

　　缺月高挂，时值深夜，江面淼淼，水色漆黑，渺遥无踪，玄天府卫多是孔武有力，小船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更深露重，寒意笼罩在江面，在众人的身旁肆虐着。

　　白护卫朝身后某一艘小船望了望，复又收回了视线。他问殷六，“还有多久？”

　　白护卫的神色忽得严肃，声音低沉，平添几分威严。
　　玄天府卫管理严格，即便是如此严酷的环境，这一群人也是静悄悄的，既不抱怨也不质疑。

　　殷六很奇怪，这白护卫有不过弱冠之龄，可他却能轻易指挥众多玄天府卫，且没有一个人心存怨怼。

　　殷六说道，“很快，半柱香即可。”

　　白护卫抱着剑，转身，“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殷六指了指自己，“其实鹰帮的事多是我来打理，七弟多是出面。”

　　白护卫哦了一声，眉头蹙了蹙，“你的腿？”

　　殷六本是缓和的脸色又再次阴鸷起来。

　　“你可知许三娘？神医算不上，但你可以让她看看。”

　　殷六冷笑，“我知白护卫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人。但白护卫可曾想过别人是否愿意？我这腿遍寻名医无果，白护卫予人希望，就不怕那人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绝望？”

　　白护卫顿了一会，他眉头狠狠蹙起来，眉心似竖起了一把利剑，他终是说道，“……许三娘在玄天府，日后你可以来看看，她的医术并不差。”

　　殷六依旧阴笑。

　　白护卫接着道，“……若你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我想你也应该早死了吧？”

　　殷六忽得一顿，心尖忽得一颤。

　　他坐着，扶着额，低低笑了起来。

　　“苟且偷生可也是生？”

　　白护卫转身，不去瞧殷六，声音却传了过去，“人不该求死。”

　　他声音冰冷，他背影坚硬，在这如钩的残月之下，那衣角锋利，似出鞘之剑。

　　殷六忽得道，“是的，毕竟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殷六知道五年前的事，那是一个被白护卫深深隐藏的秘密，他故意这般说，他想刺激白护卫，他想看见这个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可是他面前之人纹丝不动，似一块钢板打不穿，敲不烂。

　　殷六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三分敬佩七分喟叹。他知有着那样过去的白护卫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哪怕是生死。

　　“白护卫！前面有人！”

　　白护卫极目远眺，约百丈之远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白护卫双臂一振，脚踏浮水直接跃了过去。

　　江面淼淼没有任何着力点，但白护卫单是凭着自己内力只一踏江面便跃出百丈。

　　白护卫定睛一看，当真是一人。当即一把抓起那人，脚尖再次点水往回飞去。

　　众人眼见着白护卫轻功卓绝，马上就要飞回。但毕竟是带着一人，饶是白护卫一来一回也是有些吃力。

　　白护卫的身形越来越低，眼见就要落下。

　　殷六心惊，但他更心惊的是给他和白护卫撑船的府卫一见白护卫要落水立马脱了外衫准备跳水救人，他再回头一看，那些本是半脸严肃的府卫纷纷弃了船桨严阵以待，准备救人。

　　殷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白护卫一个翻身，一掌拍向江面，再次弹起，直接飞跃回来。

　　白护卫把手里的人扔到了船上，拍了拍袖子上沾的水。抬眼一看，就见摇桨的府卫脱了外衫，忧心的看着他。

　　白护卫蹙眉，“把衣服穿上！”

　　白护卫再扫了其余十几艘船上的府卫一眼，只见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往他那瞅着。白护卫瞬间就来了火，“一个个都不干事，等着老子给你们摇桨吗？”

　　众人讪讪的缩回脑袋。

　　“你们这群兄弟当真是关心你。”殷六调侃了一句。

　　白护卫瞪了那穿衣服的府卫一眼，“我还没死呢。”

　　初秋叶凉，被白护卫救上来的人冻得唇色都是紫的，佝偻着背，浑身打着哆嗦。

　　白护卫扶起那人，一手递上他的后背，将自己的真气运了过去。

　　大约半柱香后那人终于不再哆嗦，咳咳吐了几口江水，睁了睁眼睛。他扫了扫小船上的人，见着殷六忽得激动起来，连咳数声，“殷……殷”

　　殷六问，“鹰帮之人？陆八出事了？”

　　白护卫在他背后点了几处，有疏脉活血之效，放开这人，问了一句，“你们下午劫的人呢？”

　　那鹰帮之人见问他的是玄天府白护卫，瞬间打了个激灵，又想起刚才救人也是他，心里瞬间不怎么好受。

　　他道，“八哥劫了谢府尹上船，我们以为可以一路顺风顺水下到临州府，但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青衣人”

　　“青衣人？！”杀了殷七和林老板的那个组织！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护卫一笑，脸色忽得阴戾。

　　“怎么了？”殷六问。

　　白护卫摇头，“你接着说。”

　　青衣楼的还是他来处理比较好。

　　“哦。”鹰帮小兵点头，这姓白真不讲理，打断的是他，让说的也是他，有病。

　　小兵心里哼唧一声，“那青衣人打伤了八哥，将我们一个个踢下船，说让我们去给玄天府白护卫通风报信，要想救谢府尹就趁着天黑去找他，天亮了他就那谢府尹给剁了，从手开始，一节一节的，然后都送给白护卫当贺礼，他还说唔！”

　　白护卫脸色漆黑，一脚踩上那小兵的脸，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他娘的是间谍吧！？”

　　殷六拦住白护卫，笑叹，“白护卫自己无能，惹祸上身，又何必把火撒在无关人等身上？”

　　白护卫瞪了殷六一眼。

　　抬手对众人道，“动作快点，见着水里有人就救上来。然后——绑了！”

　　白护卫撇着殷六，勾了勾嘴角，“不然，殷当家可要赖账不给人头费。”

　　“是！”众府卫回应的声音都添了几分笑意。

　　殷六，“……”

　　送上来的人头不要白不要，送上来的竹杠不敲白不敲。殷六想救人？可以，给钱就成。

　　白护卫深觉自己是个仁慈之人。

　　约半柱香后，白护卫一行陆陆续续救上几十人，而几丈远处一艘大船也呈现于众人眼前。

　　月下大船的颜色不甚分别，但那只那船体就有一丈多高，而船舱还有两层，总体更有三四丈之高。

　　白护卫回头看了殷六一眼，“只敲你一笔当真是我太过仁慈。”

　　殷六呵呵，这个笑话真好笑。

　　白护卫对一众府卫吩咐道，“大人自有我去救，你们在这等着。”

　　他脚刚踏出一步，又顿住，转身道，“我还没死，少给我添乱。”

　　白护卫转身，脚踏浮云步，步步青云，身法比刚才更加轻盈绝妙。几个呼吸之间，白护卫踏着那大船的船体，翻身一手攀上了大船的甲板边缘，整个人吊在了甲板船边。

　　白护卫双手攀着船沿，等了一会，才偷偷露出头。

　　咻——

　　白护卫听见风声，浑身的血瞬间一凉，陡然低下头去。

　　而一枚柳叶镖也正巧从他的头顶切过。

　　白护卫脸色吓得煞白。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猛拍船沿，借着反弹整个人旋飞而上，同时一手抽出腰间悬的遗尘。叮叮数声，白护卫身子旋转，带着不断飞舞在周身的剑光翻上了甲板。

　　地面上落着数枚柳叶镖。

　　白护卫认得出着飞镖是大堂偷袭林老板之物，更明白那是青衣楼所有。

　　还护卫不敢怠慢，长剑立于身侧，严阵以待。

　　“你来了。”

　　那是一个青衣人，画着很浓的眉眼妆，笑得比殷六还阴柔，但比殷六圆滑，有种浑然天成之感。

　　白护卫以为会有很多人，实际只有三人。

　　白护卫却只认出可谢一顾。

　　他也终于明白，原来刚才那鹰帮小子说得话不是假的，如果他不来救人，谢一顾可能真的会被人一节一节的剁掉。

　　青衣戏子站着，旁边放着一张木桌，谢一顾瘫坐在地上，一只手被提起钉在了木桌上，那刀口锋利、洁白、有着雪一般的莹光，就像谢一顾手的颜色，那样的白……

　　可血好红，那样红，刺痛了白白的眼睛。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他的手也会沾上血呢？

　　白白偏过头，问道，“你，是谁？”

　　青衣楼主顿了一下。
　　可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停顿的一瞬，白白的剑，已然袭来。

　　剑比人快，剑不得不比人快。

　　白白迎风而去，剑在前，人在后，剑锋利如初，白白却面无表情。

　　一招飞鸟投林。

　　遗尘的剑尖抵上了青衣楼主的眉心。

　　青衣楼主笑着，勾起的眉梢似吊起的白绫，悬着他那一颗摇摇欲坠的头颅。

　　“你真是太有趣了。”

　　他笑着，神色分明是高兴，可他的声音却似毒蛇吐出了信子，对着它的猎物步步引诱。

　　“早知如此，我便该把他一点点剁了，然后慢慢送给你，让你日日都演戏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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