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姬

　　过了半晌，蔡原问道：“今日你既请我来，又毫不避讳的让我旁听你与官儒成的谈话，怕是要我带话给六皇子吧。”
　　宰父雄图说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作法，一切还要看六皇子的意思。”
　　蔡原道：“既是如此，我明白了。”
　　宰父雄图给他斟满了酒，举杯道：“蔡兄，你我同事多年，无论日后如何，如果你不嫌弃，宰父雄图依然还是你的兄弟。”
　　蔡原不说话，只举杯与他碰了一下。
　　待蔡原走后，宰父雄图整个人都来觉得有些疲惫。他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思量了许久。眼前的情形都是他与花畔讨论设想过无数次的。三皇子那里他并不担心，双方虽然敌对多年，但是，三皇子绝不愿意看到原本已经离开的自己重回六皇子手下效力，对于自己的离开他只会更加乐见其成。
　　他们最担心的始终是六皇子，宰父雄图是六皇子手下中第一个跳离出来的，不是个好的开端，也不是明智之举。无论里子还是面子，六皇子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今天与官儒成的见面，便是从侧面告诉六皇子，宰父雄图虽己从六皇子处脱离出来，但绝对没有叛变之心，绝不会转投三皇子。但若是六皇子真的心狠手辣逼迫太紧，宰父雄图不介意带着之前十几年的功绩和所知的秘辛转投到三皇子手下。那样来说，对六皇子绝对是一个重创。如此一来，至少，在明面上，六皇子不会做的太过份。
　　宰父雄图握紧了拳头，这本是一个微秒的平衡，若是自己把握得当，便能在六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之中达到保全自身的目的。时至今日，虽然困难重重，他却觉得到一丝自由自主的快慰。先前无论是站哪方势力，都要受制于人，眼下虽然仍未做到离天最近，却较先前有了更多的自由。想必，皇上也是明白自己的诚意的。
　　沉吟了半晌，宰父雄图对外面喊道：“带黎娘过来。”外面有人低声应答而云。随后便有婆子上来将酒席收拾干净，重新又上了六样小菜，样样精致，诱人食欲。
　　过了一会儿，黎娘缓缓走了进来。她衣衫未变妆容未改，只是整个神色间却苍老了十岁，先前一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有些木然。缓缓进来，看见宰父雄图也不行礼，自顾自的坐下，再一动不动。
　　对于黎娘，宰父雄图心中若说没有怒气怨意那是假的，花畔如今还在牢里，便是拜黎娘所赐。但是宰父雄图也能理解，黎娘在如意馆里虽然地位要高于寻常姑娘，但是毕竟只是在如意馆。出了如意馆，她同样也只是个手无寸铁没有营生技能的普通女子。
　　当日官儒成和妙婵之所以找到她对花畔进行构陷，一来因为她有些权力行事方便，未尝没有她无依无靠方便要胁的意思在里面。她陷害花畔是死罪，不陷害花畔，纵不致死，官儒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而黎娘千方百计的逃出如意馆，逃出京城，对于外面显然也是有所渴望，她是一个鲜活而生动的人，并没有沉缅于如意馆这灯红酒绿当中。每个人都不过是渴望着过的更好，至少是朝着自己想要的生活靠拢的念头活下去。人生就像一场修行，有人修成了仙佛，有人修成了妖魔，有人没有能熬过欲念，消失在人生长河当中。
　　在黎娘这等人精面前，不需要多余的客套话，也不需要再铺垫引诱，宰父雄图开口直接说道：“黎娘，你让我们找的很辛苦。这些日子以来，花畔一直都在大牢里。”
　　黎娘的眼睛突然一眨，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呆滞，却没有说话。
　　宰父雄图轻叹了口气，说：“明天，我就会送你到官府中去，换得花畔的自由。”
　　黎娘仍然不语。
　　宰父雄图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说：“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逆的事实。不过，你放心，在你去了以后，我会在城外的大普寺里给你供一个长生牌位，愿你来生避开娼门，过普通人的平凡幸福的日子。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凭此，我只需让人将你的牌位送去即可。”
　　纸条被宰父雄图从桌上推至黎娘手边，黎娘终于微微抬头，手指弹动几下，半是犹疑，半是不安，半是绝望，终于，缓缓拈住那纸条，展开来看。她也略识几个字，一看即知，事情果如宰父雄图说的那样。
　　前半生的风光与辛酸忽然接踵而至，在眼前仿佛历历在目，无论是她投入娼门的困苦与无奈，还是入了娼门的屈辱和不甘，又或者在娼门立脚之后的风光与辛酸，一幕接着一幕，缠绵不绝，哪怕闭上眼，那些画面依旧清晰而连贯。有些早已被她淡忘的，或者刻意搁置在记忆最深处的往事此时也一古脑的涌现，愈演演快，演到最后，黎娘忽然泪如雨下。
　　宰父雄图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轻轻饮了一口茶，任由黎娘饮泣。他素来不喜欢女子哭泣，这会让心思冷静的他手足无措，这种手足无措会令他丧失判断是非的能力。无论哭泣的女人是他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都如此。
　　哭到后来，黎娘再忍不住，开始细小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到了最后，她索性伏在桌上嗷嚎大哭。自从当日入了娼门她大哭一场之后，极少像眼前这般情况的大哭，泪水止也止不住的肆意，浑身哭的抽搐无法控制。压抑了数十年的泪水像是带走了某些痛苦，只留给全身无比的喜悦和快意。
　　哭了许久，黎娘终于缓缓止住哭声，用已经湿润了的袖子抹干了眼泪，她将那纸条重新又推回给宰父雄图，却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么，我需要怎么做？”聪明人就是这点好，不必长篇累牍的劝解说明，你说一句，她便能理解你接下来的意思。
　　宰父雄图微微赞许，说道：“明日公堂之上，你需要指证的只有妙婵，不需要牵扯上其他人。”
　　其他人自然是指官儒成。
　　这本来不是难事，黎娘己是将死之人，若能以死搏得一方长生牌位，怎么都划算。
　　黎娘却忽然怪笑道：“你与云姑娘当初也是情投意合，如今倒舍得。”
　　宰父雄图并不避讳，淡然道：“在为衣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我不对。不过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给过她补偿，只是她并不认可。我无话可讲。人生总有许多时候的选择并不是十分正确，如果能够及时纠正过来，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而遇见花畔，就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事。我不能负她。”
　　黎娘咭咭一阵怪笑，此时的怪异与往日的风骚妩媚大相径庭，说不出的诡谲。宰父雄图可以从黎娘那精光暴射的双眼里看到一丝嘲讽，不知是在嘲讽宰父雄图的移情别恋，还是在嘲讽云为衣的自作多情不肯放手。
　　宰父雄图明白，黎娘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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