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姬

　　云为衣的成名亦带着传奇色彩。
　　十一岁入主雪冬楼，却并不急于接客，更不用说出条子，甚至寻常时候难得一见她的芳踪，每日里只在雪冬楼里唱歌跳舞，娅娘给她找的师父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师傅。
　　十三岁那年，云为衣初次登台，清唱了一曲《潇湘曲》，艳惊四座！那时候的风头便直追其他三大名妓。甚至有一个权贵子弟只为看看她的脸，每天都来如意馆，风雨无阻。平日里绸缎貂皮、宝石首饰等等更是流水般送进雪冬楼，花费不菲。
　　偏偏娅娘手腕高超，每每以各种借口，或让公子见着，或见不着，总像一块饵一般钓得那公子哥心里痒痒，最后花了上万两银子也没能抱得美人归。这本是青楼里鸨母惯常的赚钱伎俩，却屡试不爽。
　　半年后，云为衣再次登台，此次表演却是跳舞。以一袭红衣，在百花台上跳了一阙“孔雀东南飞”，再次技惊京城，成为京城名躁一时的名姬。因她美丽动人，歌舞如梦似幻，便得了一个“梦姬”的美号。从此真正的荣登四大名姬，盛名不衰。若说如意馆里唯一能与雁锦的剑舞相提并论的，非云为衣的孔雀舞莫属。
　　眼下，鱼欢纵然声势再大，也与盛名不衰的云为衣相差半筹。况且鱼欢是通过竞争才入住枕秋楼，传奇度上早已经输了一截。此时云为衣气定神闲的呵斥她，鱼欢竟然无法反驳。更为重要的是，哪怕现在已经芳龄二八，云为衣竟然还是个清倌人。整个京城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而疯狂。
　　脸上的神色也是变了几变，鱼欢终于缓缓屈膝，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朝那十五六岁的少女轻轻唤道：“姐姐。”
　　云为衣轻“嗤”一声，说：“妹妹倒是聪明人。不过聪明如妹妹便不该做傻事儿。且不说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今日灵伊不过是来找你问个清楚，换作是谁，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吐不快。不论事情与你有没有干系，妹妹终究不要忘了身份才好，否则倒要人说我们如意馆的人趾高气扬脱了形状。”
　　鱼欢的脸色此时终于变成一片憋红，两眼抠出的怨气虽然没有明朝着云为衣射去，却在低垂的手中，将本来一根修的齐整修长浑圆的食指指甲弯的变了形，裂了开去。只是她没法说一句话。
　　云为衣将鱼欢说了一通，转身看了灵伊一眼，不咸不淡的说：“灵伊，你也是如意馆里的老人了，人人都说我们这样的女子久经风月，你怎么倒落了这般田地？”
　　灵伊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女子的平静甚至比鱼欢的盛气凌人还要更指人心。
　　便听另一个声音说道：“说的不错。”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娅娘缓缓步入场中，众人连忙喊妈妈。
　　云为衣虽然有娅娘宠爱，到底也没失了分寸，行了一礼，唤了声妈妈，娅娘柔声说：“你这孩子，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去屋里坐着？”
　　云为衣俏皮的说：“刚刚我在楼里看见很多人往这边赶，还以为是雁锦要再耍剑舞，正要去看看，却不想人都挤到枕秋楼来。刚刚驻足看了一会儿，妈妈就来了。”
　　娅娘笑说：“原来是这样，那快回去吧，别晒伤了身子。”眼下正值盛春，百花盛开气候宜人，娅娘无中生有的说法更显得云为衣所受的宠爱，其他人看向云为衣的眼中含有各种情绪，只是云为衣本人却不在意。朝娅娘再施一礼，一个人缓缓走回自己的雪冬楼。
　　场上众人却知道，事情并没有完。
　　果然，便见娅娘扭头，对鱼欢说道：“鱼欢，刚刚我也在，为衣说的没错，你既然住进了枕秋楼，便该拿出些枕秋楼主该有的风度和性情来，否则，倒辜负了我的心意。”
　　鱼欢心里不是没有委屈，此时不禁眼眶湿润，嚅嚅的说：“鱼欢记住了。”
　　娅娘不看她，却朝场上众人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既然都是身在如意馆里的人，就该安安份份的做好你们的份内事。有本事攀高枝的妈妈我决不拦着你们，没本事的话就好好听话！以往的事我权当没有发生过，可是今后，如果再有什么暗地里耍手段的小聪明，别怪娅娘我手不容情！”
　　场上众人纷纷附和，却见鱼欢的脸色微微一变。
　　花畔心中微微一动，自忖道：“妈妈这话，倒像是对鱼欢说的。看来之前鱼欢的所为，娅娘并不是不知道，不过那个时候倒真是看各自手段的时候，娅娘只是在扮渔翁罢了。”
　　场上的人尚还不明就里，就已经听到娅娘扭头对灵伊说：“你现在心里很悲苦，是不是？”
　　灵伊抬头看了娅娘一眼，见她虽在问话，面色却冷，也不敢明说，只是垂头不语。
　　娅娘冷声说：“这些日子来，什么事情我都是冷眼看着，我就在等着今天，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灵伊吃惊的抬头，看向娅娘。
　　娅娘走向灵伊，冷笑说：“我素来知道，你们姐妹的圈子里很有些文化人，私下里也传阅着红拂夜奔、张生莺莺之类的手抄本，你们还年轻，憧憬那美好的爱情故事，这我能理解，妈妈我也是过来人。不过，故事就是故事，现实就是现实，既然有那梦，就该有那眼光，否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未免贻笑大方！”
　　灵伊的脸倏的变得惨白。
　　娅娘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有些话，如果我早早的说出来你们未必肯信，还只当我娅娘是舍不得你们这些个摇钱树要阻拦你们的幸福，为了免得你们寻死觅活的要去争取你们要的爱情，我就一切随你们，让你们自己看清楚这世界！你们看到的如意馆里的歌舞升平并不代表外面就一定是花花世界！想要过的好，想要找到一良人，就要看你们自己有没有那造化！”
　　灵伊的脸更加苍白，连直视娅娘的勇气也没有，全身瘫软一般靠在小园身上，小园直憋的满脸通红，尽力扶着她。
　　娅娘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缓缓的说：“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给我看清楚记好了，犯一次错，是你们涉世未深，再犯同样的错误，那就是你们自己蠢！一个蠢女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春秋的例子是个好例子，不过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想明白了，不要做些对镜照花水中捞月的蠢事！”
　　人群中没有一个声音发出来。
　　娅娘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一边仍说道：“都回去吧，洗把脸，梳好发，穿好衣服，晚上，你们仍然是如意馆里不可替代的绝代佳人！”
　　人群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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