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姬

　　某一日，耿夫人委婉的说起，耿大人所处的困局中，有一个关键人物，只要这个关键人物稍微抬一抬手，也许耿大人便能转危为安。只是这个人与耿大人敌对己久，想要调和，委实不易。耿夫人还说起，那人最喜美人儿，也是个风流人物。当时慕容春秋便觉得耿夫人的话中有些深意，只是并没有往深里去想。
　　又过没多久，终有一天，在欢好过后，耿大人黯然神伤的说起，也许慕容春秋可以救他一命。
　　慕容春秋当时就明白过来，整个人却被震击的无以复加。想她慕容春秋一直要做那人群中的翘楚，不安分于上天给自己安排的泥泞之路，总想打破宿命成为人上之人，却不想，终于还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不理耿大人的哀求，慕容春秋毅然决然的回到如意馆，筹得了一大笔银钱，全部给了耿大人。一来希望他能用这些钱打通关节度过难关；二来，从此一刀两断！既然号称侠姬，必有过人胆识！
　　本以为事情就此完结，从此不再会与他有所交集，现在花畔的一席话，便说得她内心茫然。真要评他与耿大人之间的对与错，恩与怨，谁人说得清楚呢？
　　花畔深知此时慕容春秋的心境，看着她怔住，也便一声不响，静坐在那里，默默的喝茶。
　　有些人，有些故事，如果需要讲出来，当事人自然会讲。如果当事人不愿提起，先挑起来，注定是尴尬。
　　过了许久，慕容春秋终于回过神来，雕塑似的身形微微动了动，换了一个舒筋活血的坐姿，却也不去看花畔，只是淡淡的吐息：“花畔，你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花畔含笑道：“如果春秋姐姐愿意讲，花畔自当洗耳恭听。”
　　慕容春秋笑了笑，说：“说起来，有时候我倒有些羡慕你，你的日子是这般的云淡风轻。”
　　花畔说道：“不过是表像罢了。我们这种人，哪里过得来云淡风轻的日子。”
　　慕容春秋竟然微微点头，说道：“不错，真是如此。想当初，我是如意馆的四大名姬，打小被妈妈收养，虽然是四大名姬里被妈妈培养最短的，不过以后的所有光景，一点也不比其他姐妹差。这些年来，我一直心高，本来以京城名声鼎盛的四大名姬便该是我的最终目标，是耿郎的出现改变了我。”
　　“那日，我带着其他几个姐妹去出外条子。主人家是个将军，宴请的主角便是耿郎。大约是那将军有什么事情有求于耿郎，还要我在与耿郎相熟之后给他说说好话。最初见面，耿郎虽然身居高位，却只与我其他的恩客是一样，并无奇处。大约那个将军也知道我心高气傲，怕我不好驯服，席间竟然屡屡让我饮酒。那次也是我少有的几次醉酒。”
　　“当夜，我自然是要陪耿郎的。当时我已经喝醉了，迷迷糊糊的被耿郎带到他的一所私人宅院里。花畔，你肯定不会想到，那一夜，耿郎竟然没有动我，而是照顾了我一夜。我这个醉酒了其他都还好，也不呕吐，只是会一直说糊话，有时候说的糊话连我身边的人也听不懂，或者觉得莫名奇妙。”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衣衫却是完整。当时耿郎急于上朝并不在，只留了一张纸条在我床前，寥寥几十字，嘱咐我好好休息，别无甜言蜜语。说来也奇怪，先前我遇到过无数个条件比耿郎更优秀的男人，甚至有王爷愿意赎我出如意馆私下里安置，我都不肯，而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我竟然有了心动的感觉。也正是因为这一刻的心动，让我与耿郎的人生纠缠到一起。当夜，耿郎到了如意馆，我以礼相待，我们完全恪守如意馆的规矩，直到第七日，我们才真正有了肌肤之亲。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经情投意合。”
　　“说起来实际心凉，像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到底比其他良家女子少了几分正常的期许。一生的日子，有三分之一能为自己而活就算是心满意足。我们没有亲人往来，所以我们没有过去；我们没有情人相濡以沫，所以我们没有现在；我们没有子女继后，所以我们没有未来。纵然再是心高气傲，在耿郎答应纳我为妾娶我过门时，我仍然要在无人的时候痛哭流泪，其中自然是有喜悦，其实也有伤感。不过，最多的还是开心吧，毕竟，我也算寻得了一心人。”
　　“所以，耿郎提起，说要给我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时候，我几乎毫未犹豫，便答应了他。当时的我激情气盛，浑不顾礼节习俗，不去怕那些老夫子劈头盖脸的指责，我就是要风光一回！我就是要给如意馆的姐妹们看一看，我们这些女子还有其他的出路！我就是要给那些瞧不起我们这样的人的男人和女人们看一看，只要我们真诚祈祷，我们会和他们一样的幸福！说起来，哪怕是放到现在，哪怕不是耿郎，不管是谁只要肯光明正大的娶我进门，我就愿意嫁给她。但是，花畔，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来我遇到的那些花言巧语的男人，只有耿郎是真正的付诸了行动。”
　　“耿郎一共有五个夫人，一个元配，四个妾室，进入耿府我排第六。但是，我得到的宠爱，那是整个耿府独一份的。无论先前他的夫人们是怎样被他迎娶进门，但是耿郎对我始终如初见之时。也正为了他这一番情意，无论是府上怎样的算计，我都能心平气和的应对。我知道我得到的已经够多，我不能奢求所有事情都称心如意。”
　　“花畔，你肯定在疑惑，耿郎到底是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那一日，是耿郎的生日。我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亲自送到耿郎的书房，要给他一份大大的惊喜。没想到，惊喜没有给他，我自己却得到一份惊吓。我在他的书房无意中看到一封书信，写信的人，是金敖国的一个王爷。信中的语气十分熟络，那人与耿郎早有往来。而我知道，这些是不被允许的。”
　　“当时我怕及了，我不敢告诉耿郎我曾经看到过这封信，又不敢告诉别人曾经有过这样一封信，我整日惶恐。但是几个月过后，耿郎仍然一如往常，那时我也渐渐安下心来，以为耿郎可以掩饰的很好，只是不想，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而且已经到了毫无挽回的境地。那几日，耿郎始无前例的好几天没有来见我，反而是宿在大夫人的房里。每日见他时，他也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当时我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麻烦。因为大夫人也是书香门第，娘家有一些势力，耿郎之所以亲近她，肯定需要她娘家的帮助。以耿郎的性格，事情不到万般紧急的时候，他不会出此下策。我本想给他些安慰，但是我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既没有强有势力的父亲，也没有强有势力的兄弟，我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事情的发生就像温水煮青蛙，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既磨尽了耿郎的希望，同时也磨尽了耿郎对我的所有留恋。这期间给了他太长的考虑时间，以致于使他丧失了对我的爱的冲动和莽撞，在生命与爱人之中，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生命。”
　　“我人生最美好的美梦是经由耿郎开启，而这个美梦最终也是由耿郎亲自打破。本来我应该知足，只是我没想到，这个美梦的时间竟然这么短。那天，耿郎来我房里，同我一起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其他的话早已经忘记，但是我却始终记得，耿郎说，要把我献给另外一个朝中大员。只要那朝中大员能够像他宠爱我这般来宠爱我，他就有翻身的可能。只要他脱离这次危险，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重回到他的身边，并对我更加爱护有加。呵呵，这就是我们女人，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可是，耿郎他忘记了我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一个见惯了世态炎凉而导致生性凉薄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不明白，一旦我被送到那人的手中，哪怕我是白璧无瑕的归来，从此耿郎心中也必然存有介蒂，而这也会成为我的话柄，被人闲话。我们就像两块残破的镜子，再好的工匠，也掩饰不了我们重圆的那道痕。所以，我当然不肯。”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花畔，我变卖了所有值钱首饰和我自己的私房钱，又回如意馆里借了一大部分钱，一并还给他。我希望他能打通关节搏得一线生机。我在耿郎和府中所有人的惊诧中离开了耿府，重回了如意馆，只是我没想到耿郎并没有挽留我，反而愿意给我一纸休书。我本以为从此我就是一个崭新的慕容春秋，但是没想到，我的心还是乱了。”
　　“花畔，我的心好乱。按照道理，我完全不必理会耿郎现如今的死活，我只不过是他五个小妾里面普通的一个，他对我所有的怜爱都已经化成了我待他的温柔，我不欠他。从他要将我送给他人的时候我就不欠他了，可是为什么，我心里却有些不安？花畔，我绝不是要表现的自己有多么高尚，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一辈，耿郎是无法从我的忘记中抹掉的一部分。花畔，我现在的心乱极了，你告诉我，我要不要去，去送耿郎最后一程？”
　　慕容春秋讲完自己的故事，两眼凄然的望着花畔，等待她给自己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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