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这是白商生平第一次用四只脚来走路，开始还不大适应，只能试探着慢慢向前走，镜风见了，便跳到他眼前，一边告诉他四只脚走路的一些要领一边走给他看。

　　镜风自然是极灵活的，这本就是他最熟悉的形态，腾挪跳跃间都有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白商也是个很有天分的学生，不过片刻，便已走得像模像样了。

　　“对，两个前爪同时跃起的话，后爪一定要紧跟上，不然不容易掌控方向，还要注意尾巴的位置，尾巴对于保持平衡来说非常重要。”他亲昵地凑过去舔了舔白商的耳朵，道：“阿商真聪明。”

　　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白商转过头，跑到前面去，道：“走罢。”

　　狐狸的身子很轻，从狭小的缝隙中通过几乎都没有发出声音。走了约有十来丈远，洞口又逐渐开阔起来。

　　镜风跟在白商后面，看他身姿轻灵，奔跑跳跃，心中渐渐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满足感，好像将他变作这个模样，就相当于已经宣示了自己的所有权一样。

　　直到缝隙由小变大，已能毫不费力地让一个成年人通过，前面的小狐狸忽然回过头来，道：“变回去罢。”

　　无声叹了口气，心道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两步走到白商跟前，舔了舔白商额尖的那缕墨色，下一刻，山洞里的两只小狐狸已悄然不见，换作了两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许是镜风特意做了什么，白商发现，自己的双眼在黑暗中仍能清晰视物。

　　再往里走，洞中的妖气已重了许多，白商多年来同妖物交战的习惯让他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可走了大半天，洞内却平静极了，任何带有一丝攻击性的邪物或是陷阱都没有出现，这点，倒不像是个寻常的妖穴。

　　先前洞口那个迷阵，分明就是要让洞里的东西逃不出去的，可如今看来，这样的安排还带有一层保护的意思在，不让它出去，也许是为了不让它受到伤害。

　　狐之一族，善于将自己真正的巢穴隐藏起来，因此遇上岔路也是在情理之中。

　　白商道：“依你看，你的同类会如何布置这洞内的机关？”

　　镜风将左中右三条岔路挨个端详了一遍，回答道：“不同的狐狸自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不过依我观察，右边那条岔路阴气重的很，若是寻常妖穴，那我们便该走这条路，可这洞却是个不寻常的洞，不能以常理猜度，所以我想，我们可以试着走走中间这条气流比较清新的。”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白商便率先走入了中间那条岔路。

　　后来他们又遇上了两次岔路，便依照先前的方法做了选择。

　　渐渐的，有潺潺水声自地下传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岩板，都能感受到那种凉浸浸的湿意。空气也逐渐清新起来，不似初入洞穴时挤压了一层灰尘的陈腐气味，反而带着一丝花的馨香。

　　那花香是极其混杂的，是春天百花盛开时，隔得老远便能闻到的那种香味。在这样香气中待久了，人的嗅觉都快要失去作用了。

　　可白商却在那杂乱的香气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镜风见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

　　白商向旁边侧头，鼻尖轻轻耸动着，接着转身往回走了几步，俯下身在岩缝中摸索了一会，又将两根手指伸到岩缝中去，夹出了一片淡紫色的花瓣。

　　因花瓣上附着着妖气，尽管已经离开植株多日了，却仍旧鲜艳饱满，不见枯萎迹象，那是紫藤的花瓣，准确地说，是妖市花夜游那次，被他套话的那个紫藤花妖的花瓣。

　　镜风拧着眉瞧了眼那花瓣，道：“这妖气好像有些熟悉。”

　　“是那晚的紫藤花妖。”白商凑近了嗅嗅，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哦，”镜风点点头，“是了，就是那个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小花妖。”

　　他抬眼看着白商，只凭这么一小片花瓣所散发出来的淡薄妖气，他就能在气味杂乱的环境中把它从岩缝中抠出来，不知是他的嗅觉记忆力都有着过人的天赋，还是那小花妖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莫名就有些不爽。

　　白商自然注意不到镜风醋意翻涌的心思，他捏着花瓣，脑海中闪过与之相关的各种可能性，最后收起那花瓣，继续向前走。

　　镜风跟着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如果是那个小花妖干的，你会不忍心下手么？”

　　白商扭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在疑惑镜风为何会问一个如此无聊的问题。

　　是一个他见过的紫藤花妖，抑或是什么他不认识的妖怪，这之间又有何区别么。

　　山顶有一个小小的瀑布冲刷着山岩，水流铺散下来，好似一方水帘。这水继续向下流，积在洞外的一块水潭中。潭水并不深，稍高些的石头从谭中探出头来，还有十几棵高树，许多丛矮草，蟋蟀鸟儿就在草木间鸣唱。

　　隔着水帘向外望去，只见月光倾洒，远近高低都看不真切，好似一个朦朦胧胧的方外世界。

　　白商腾身跃起，穿过水帘，落在水潭中央的一块高地之上，他环视四周，只见一个小脑袋窃窃地从一棵大榕树后探出来，试探着开口：“仙人？”

　　白商看着那双乌溜溜眼睛，无声皱了皱眉。

　　他在见到那紫藤花瓣时，的确想到过这只杂毛小狐狸，可一只道行低到连人形都化不出的狐狸崽子，如何能同一桩牵扯到几十人的失踪案扯上关联，因此这一想法甫一出现，便被他迅速否决了。

　　如今亲眼见到这小狐狸出现在了这里，白商心头忽然浮起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杂毛小狐狸看到紧跟着仙人又飞过来一个年轻男子，他落在仙人身边，也看到了它，那张好看得让她无法形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奇：“竟是这么个小东西？”

　　一双眼睛顿时闪烁起迷醉的光，她兴奋道：“是你，花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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