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剑游纪]残月（杀凛）

　　执着至此，是爱是恨都已经不重要了。

　　残月

　　老实说，剑身切过肢体的触感与切断桌子腿的感觉并无二致，多的不过是斩断骨头所需的技巧罢了。正因如此，也就谈不上什么负罪感。反复多次之后，不知该说是熟练还是麻木。
　　“——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教他剑技的师父看着前来挑战的人的尸体，对他说。
　　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数年后他看着师父的尸体，安静地想。
　　胜者生，败者亡。
　　所谓剑道，不过如此。

　　他将这话说与凛雪鸦听的时候，对方并不应声，只是垂下眉眼来呡了一口杯中的清酒。
　　那时恰是月圆。
　　杀无生很少能与人坐着谈天。不是拔剑向他的，便是他要拔剑相向的。然而这个人有些不一样——杀无生心底深处这样觉得。
　　偶尔与人说说话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这个人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杀无生是这么觉得的。何况今夜月花酒在手，风雅不过如此。多说几句又有何妨？

　　杀无生绝没有想到，第二面之时，他倒在地上，而对方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此生从未受过这种侮辱。
　　“杀了我。”
　　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恕在下拒绝。”那人的语气一贯的轻挑，仿佛玩弄到手猎物的猫一般。
　　“在下只是盗贼而已，杀生这种事情在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说完后便转身离去。
　　这算什么。杀无生咬紧了牙关。这到底算什么。
　　凛雪鸦。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杀了你。

　　然后就是长达半年的追猎游戏。
　　掠风窃尘的行踪飘突不定，追踪他这件事比想象中更困难。就算时不时能碰上，也总是在他能够出手之前就闪得不见踪影。
　　直直地挑战是没有意义的，杀无生慢慢意识到了这一点。必须要有阻止这个人逃走的方法才行。
　　然而那个方法是什么，杀无生却一直没有找到。杀过他的委托人、他的目标、甚至是他相好的女人。然而都从未见过效。凛雪鸦从未如过他的愿。
　　今夜他也一人走在冷清的长街上，周围的行人早就逃得不见踪影；他的目的地是开在长街尽头的一家小酒肆。有情报说凛雪鸦今晚将会在这里见个大人物，然而他并不太相信——这种事怎么会如此容易走漏风声？不过聊胜于无，就以此做为消遣也不错。
　　今夜也是月圆。
　　杀无生忆起初见那夜，也是月圆。如今想来，那时酒中带着的淡淡血腥味，竟是意外地映景。如今已是深冬了。
　　屋瓦上凝着一层薄霜，在月光下白晃晃地一片，照得整条街都亮堂了起来。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踱着步。
　　自打那时起，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半年。
　　最初的强烈挫败感也渐渐平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些别的东西。有目标有时也会成为一种奇妙的体验，这是杀无生以前从未知晓的。所以就算是这种不可靠的小道消息，也依然值得一试——事已至此，倒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了。
　　他到酒肆的时候，仅有一人坐在桌边独自小酌。那人一头雪白的长发甚是惹眼，却也从不避讳。真亏他敢就这么顶着如此显眼的标志招摇过市。白发的男人在他靠近前就回过头来，说。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你怎知我要找谁？”
　　“若是在下误会了的话，便以这杯酒赔罪吧。”
　　他说着拿起一个空杯，注满酒放于对面。无生也不客气，径直过去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凛雪鸦拿起酒壶，又将酒杯掺满。杀无生晃了一眼酒杯。
　　杯中酒激荡着，倒映圆月竟成了弯钩。
　　“上一次与你对饮已是半年前了吧。”
　　“哼。”杀无生淡淡道。“那又如何。”
　　“这酒比起上次的，可好？”
　　杀无生一愣。凛雪鸦见状，笑道：“这是这家店老板珍藏的好酒，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说动他拿出来的。”
　　确实，在微辣之外，含着一股浓浓的醇香，久而不散。
　　“话说回来，无生，你打算追我到何时？”
　　“何必多此一问？自然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凛雪鸦没有答他。

　　踏进七罪塔的大门时，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就算是白天，也看不见太阳。整个天空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让人禁不住要怀念起那一晚的明月。

　　end.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