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接下来的几日，几人白天赶路，夜晚找一间小店入住休息，直到进入徽郡地界。
　　越往南走，灾情越重，因为沿路诸多难民，他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一路走来，都是满目疮痍，荒凉一片。在徽州以南，更是路有饿死骨，哀鸿遍野。
　　容尔雅实在不忍看，干脆连车帘都不掀开了。
　　羽夏虽然心里不落忍，但实在有心无力，又有陈素问提前打过招呼，她也只好硬下心肠赶着马车，赶紧往前赶路。
　　一路不停歇，直到众人进入和县北边的临县——乐平县。
　　车马还没有进入县城，便被路上的难民堵在了后面。
　　陈素问驱马上前询问。
　　“大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堵在路上了？”
　　被问话的大娘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是准备进城的，城里有大户人家，说不定还能要口饭吃。但是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一直没法进城。”
　　陈素问心中惊疑，看着人群里面不断有人挤出来往回走，外围的难民也不断往里面挤。她返回马车前，道：“小雅，前路被堵了。外围的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去前面问问，你们就在此处，等我回来。”
　　容尔雅掀开车帘，担忧道：“你小心些。”
　　“放心。”陈素问又同云端道：“注意这些难民，保护好小雅。”
　　云端点头应下，立志也驱马到了马车旁边。

　　陈素问骑着马绕开人群，从官道旁边的杂草丛中靠近城门，从高处看过去，乐平县城门紧闭，城外聚集了呜呜泱泱的人群，多数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只在城门口的地方有两三辆马车，想来也是没能进城的富户人家。
　　陈素问驱马向前，终于挤进了里面，问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精明的男子，“请问这位大哥，城门为何紧闭不开？是城中出了何事？”
　　那男子见马上是一个做男子打扮的姑娘，心中稍有好奇，却还是回道：“这城门是昨晚就关了的，今早一直都没有打开。方才我们听前面回来的人说，乐平县昨晚遭到悍匪烧杀抢掠，贼人还没有抓住，县令又担心外来人员中有贼人的同伙，便下令关闭城门，不准进出了。”
　　陈素问又问：“悍匪？是城外的山匪？”
　　那人却道：“不是山匪。听说那些悍匪有马有刀，不仅抢劫，还杀人，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我们这附近的山匪可没听说过哪个山寨有那么多马，还杀人放火，顶多也就是抢劫钱财，掠去一两个姑娘。”
　　陈素问心中警惕。
　　旁边的人道：“姑娘，你一个人吗？这么危险，就别想着进城了。”
　　“是啊，还是去旁边别的县城或小镇上落脚吧。我们也要往回走了，这城里有悍匪，去不得。”
　　陈素问笑着致谢，调转马头往回走。

　　容尔雅看着人群中有不少人高呼着进不去，要改道别的城镇，或者回去的。
　　正准备让立志找人问呢，见陈素问策马从前面回来了。
　　“阿素，如何了？”
　　陈素问摇头，“进不去了，城门紧闭。说是昨晚城中遭遇了悍匪，不仅抢钱抢人，还杀人放火。县令为了抓住悍匪，下令关闭城门，不准进出。”
　　羽夏吓了一跳，道：“小姐，有悍匪，我们怎么办？”
　　“小姐，不然，我们先回刚才的洪家镇落脚，明日改道去和县吧。”立志也建议道。
　　容尔雅也不敢拿众人的安全作赌，点头同意，“我们先回洪家镇再说。”
　　陈素问点头同意。
　　羽夏调转马车，立志在前领路，云端和陈素问押后。

　　回道洪家镇，天已经暗下来了。镇上没有客栈，只有一家驿馆，也已经住满了人。
　　陈素问交涉半天，最后驿馆的管事同意他们在驿馆后院停歇。
　　好在他们知道赶路可能会歇在野外，所以早在阜县的时候，容尔雅便让羽夏和立志在城里添置了被子褥子。
　　众人在院墙旁边的一棵老树下安置，拴好了马，找了草料来喂。
　　立志又去找驿站的伙计要了一些木板，众人将木板铺在地上，委屈立志在木板上将就一夜，四个姑娘则挤在马车里。
　　等整理好这些，容尔雅呆坐在车辕上，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月亮发呆。
　　陈素问靠过去，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向月亮，道：“没想到月亮都已经这么圆了。”
　　“是啊，一晃我们离京已有八天了。”容尔雅叹道。
　　“若不是乐平县出了事，明日我们中午就能赶到和县。”陈素问道。
　　容尔雅笑了笑，看着不远处围坐在火堆旁边取暖的三人，道：“其实，离和县越近，我反而越不着急了。不知道为何，我反而不敢早早地见到王爷。”
　　陈素问却道：“你是害怕见到的是重伤的王爷？”
　　容尔雅沉默片刻，无奈一笑，“是。”
　　陈素问安慰道：“据我所知，王爷身边有暗卫保护，不至于说伤及性命。再说了，我跟着你来了呀。”
　　容尔雅看向她，见她一脸自信地看着她，容尔雅心里稍微安定，会心一笑，“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就是大夫了。”
　　“好了，不要担心了。我们已经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就等见到王爷再说。”陈素问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
　　容尔雅吐出一口浊气，点头不语。

　　四个姑娘挤在车厢里，大家却都没有睡意。
　　立志守着火堆，将身上的褥子裹紧。
　　火堆的木材燃了大半，偶有木材燃烧炸裂产生的‘噼啪’声响起。
　　容尔雅回想起这几日而来的见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转头去看旁边的陈素问，见她也没有睡着，轻声道：“阿素，你怎么也睡不着？”
　　“我也不知道为何，没有睡意。”陈素问道。
　　“小姐，我也睡不着。”羽夏的声音传来。
　　容尔雅回头看去，果然小姑娘睁着眼睛盯着车顶发呆。再往左边看去，云端也眼神清明，不知想些什么。
　　“小姐，你说这灾情何时才能结束啊？”羽夏问道。
　　云端也偏头看了过来。
　　容尔雅思忖片刻，微笑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羽夏又问。
　　陈素问也很好奇。
　　容尔雅却不能说因为她上一世经历过所以知道，而是解释道：“你们看今晚的天色，月明星稀，夜空中不见一丝云影，明日定是艳阳天。”
　　“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意思了。”陈素问笑道。
　　“什么意思？”羽夏不懂。
　　陈素问道：“咱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开始下雨了。咱们到了南方，南方放晴了。”
　　“嗯？”羽夏更懵了。
　　云端却道：“陈姑娘和县主的意思是，北方下雨解决了旱情，南方放晴解决了洪涝。”
　　“噢——”羽夏恍然。
　　容尔雅笑道：“云端总结的对。天灾一过，人祸很快就能结束，灾情也就得到了解决。”

　　几人说着话，睡意渐渐袭来。
　　容尔雅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发现云端已经坐起身来。
　　容尔雅正欲开口，云端示意她噤声。
　　容尔雅害怕是歹徒，大气不敢出。
　　云端屏气凝神，掀起车窗帘子一角看出去，立志躺在火堆旁边睡得安稳，几匹马估计也是听到响动，正不安地在原地踩踏。
　　不多时，院子里出现两个人影。
　　云端放下帘子，无声道：“有人来了。”
　　马车里昏暗，容尔雅没看见她说什么，但大概知道云端警惕起来，更不敢发出声音。
　　“你确定县主就在这里？”外面一人说道。
　　另一人道：“我一路跟来，当然确定。”
　　“这儿就几匹马，一辆马车。就睡了个男子，别的也没人了。”那人道。
　　另一人道：“马车里有人。”
　　容尔雅听了一会儿，觉得那两人中有一个声音有些熟悉，又听到他们叫县主，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人。她示意云端掀起窗帘，凑过去往外看去，果然见到两人在立志不远处往这边打量，其中一人不熟识，而另一人正是时谨墨身边常跟着的戴面具的暗卫离寻。
　　容尔雅放下心来，掀起车帘探身出去。

　　那两人见到容尔雅从车里出来，心喜上前，离寻行礼道：“属下参见县主。”
　　容尔雅跳下马车，“你们是王爷派来的？”
　　离寻上前道：“县主，王爷吩咐属下来接县主入城。”
　　容尔雅点头，又去打量他旁边那个人，模样英气，与离寻差不多体型和个子，比较文雅，看样子倒不像是时谨墨身边的护卫。
　　那人见容尔雅打量他，也不扭捏，上前行礼道：“见过容嘉县主。在下三法司秦煜。”
　　容尔雅一听他叫秦煜，便知道是谁了。
　　云端早把羽夏和陈素问叫起来，他们说话的时间，立志也醒来。
　　“秦大人。”容尔雅颔首致意，然后也不再顾及他，而是问离寻，“王爷让你们来接我们入城，入哪个城？王爷不在和县？”
　　离寻道：“回县主，王爷原本是在和县。但昨日接到消息，乐平县遭遇悍匪，王爷便带人赶到乐平县协助县衙捉拿悍匪。此刻，王爷正在乐平县。”
　　“他来乐平县了？他的伤好了？”容尔雅问道。
　　“王爷的伤已大好了。”秦煜道，“王爷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
　　容尔雅却皱起了眉头，皮外伤？那那封没头没尾的信说的那样严重！
　　离寻嘴角扯起一个尴尬的笑容，好在他戴着面具没有露馅。
　　“县主，还请收拾一下即刻启程，王爷在城里等您。”
　　容尔雅也不想去追究别的，点头唤羽夏和立志收拾东西、套好马车。

　　趁着夜色，离寻和秦煜带着他们从平乐县东城门进入县城。
　　车马刚进入城门就停了下来。
　　容尔雅掀开车帘看过去，不远处三人三马，伫立在最前面的正是时谨墨。
　　容尔雅看着他与离京时毫无变化的模样神情，心知他的确伤得不重，一时之间不知作何种情绪看向他。
　　时谨墨也情不自禁地攥紧了缰绳，借着月光和城楼上的灯火看向她。她风尘仆仆，不做丝毫打扮，一身灰蓝衣裤，脸上抹了黛粉以遮盖她艳丽的容颜，一头青丝用巾帕包裹在后脑，只双鬓垂下两缕碎发，饶是如此，那双翦水秋瞳在月光下依旧迷人诱惑。
　　时谨墨回过神来，催马上前，到她面前。
　　容尔雅抬头看向他，见他脸上虽然表情不显，但一双眼睛却含着笑，定定看着她，似乎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容尔雅心里软了，道：“你，好吗？”
　　时谨墨心中一动，万千思绪最后只汇成了一个字，“好。”
　　容尔雅听到他亲口说好，心里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殆尽。
　　时谨墨伸手，“我们回客栈再说？”
　　容尔雅点头，接住他的手，借力一跃，跨坐在他面前，丝毫不在乎这周围还有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了。
　　“回客栈。”时谨墨一声令下，策马先带着容尔雅消失在夜色里。
　　身后骑马的，赶马车的面面相觑。
　　陈素问叹息：“有异性没人性的女人。”
　　羽夏则一脸开心道：“王爷亲自来接我家小姐哎。”
　　云端挑眉，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却没有说话。
　　秦煜收回惊愕的下巴，这哪里是那个雷厉风行、冷酷铁血的南平王啊？难道这些时日与他共事查案的南平王是假的？
　　离寻和离尘则见怪不怪了，催马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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