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容尔雅抱着东西飞速回到毓秀宫，关上房门开始收拾。
　　云欢在门口等了好久，才等到容尔雅把门打开。云欢看着她明显发肿的眼睛，一阵担心，“姑娘，你眼睛怎么肿了？还有，您早上怎么起这么晚？是身体不舒服吗？奴婢去请太医吧！”
　　容尔雅听着小姑娘一连串的问话和脸上担忧的表情，把她拽进屋子里。
　　“我没事，就是昨晚帮着舒姑娘多抄了一些宫规，睡晚了。眼睛肿了很正常，过会儿就消了，别担心啊。”
　　容尔雅打开小暖炉煨着的包子和芙蓉糕，取了筷子递给云欢，“快吃吧，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包子和糕点了，好不容易带进宫的。”
　　云欢拿着筷子不好动手，“姑娘，这是您好不容易弄进宫的，奴婢怎么能吃呢？”
　　“你傻啊！”容尔雅无奈，“我一个人哪儿吃得了这么多。再说了，好东西就是要分享的啊。但是呢，这事你得给我保密，要是让后屋的郑姑娘和王姑娘知道了，那我就惨了。”
　　这郑姑娘云欢知道，嘴直，说话不过脑子，但王姑娘是为何。“为什么也不能让王姑娘知道？”
　　容尔雅轻轻一笑，这小宫女心思如此单纯，难怪只能在毓秀宫当个小宫女。
　　“这王姑娘是左相的孙女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
　　“那你知道，这王姑娘的生母是妾室吗？”
　　云欢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反应道：“那怎么会有秀女的资格？”
　　“哎——记在嫡母名下就好了。再说了，人祖父可是左相，这点事还不简单。”
　　“那，这和不能让王姑娘知道您从宫外带吃的有什么关系？”
　　容尔雅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是真傻还是真傻！你就没去打听一下，这王姑娘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可为什么没被皇上看中啊？”
　　云欢嘟嘴摇头。
　　容尔雅失笑，“因为这位王姑娘的性子跟左相一样古板啊。如果，被她知道我自私从宫外带东西进来，那可就是违反了宫规。到时候，她可是绝对会捅到管事嬷嬷那里去的。”
　　云欢咋舌，“啊？！难怪别的姑娘和她都不亲近。”
　　容尔雅淡笑，自顾自吃着包子和芙蓉糕。

　　云欢虽人在宫中，但皇宫就这么大，早就已经呆腻了。就算宫里的饭食不错，对他们这些小宫女小太监来说，已经是烧高香才有的待遇了。但是，外面世界之大，云欢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如今，托容尔雅的福能吃到一口外面的包子糕点，内心的满足和向往越发强烈。
　　“要是，奴婢也能出宫就好了。”
　　容尔雅道：“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六了，已经进宫快十年了。”
　　容尔雅心里微微叹气，进宫十年，要忍受多少孤单才能度过的这十年，她可是深有体会。更何况，云欢是在最天真无邪的年级进的宫，本应该自在长大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要学会服侍主子、看人脸色行事。
　　容尔雅从小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从来不觉得这都是天生的命。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可偏偏命运不同，有的为奴为婢，而有的却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容国焘从小就告诫自己的孩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她和兄长从小就会体谅别人，哪怕对方是地位卑贱的婢女小厮。
　　也正是因为这样，云欢会觉得容尔雅平易近人，会觉得她自己身为婢女却无事可做。
　　“那到二十五岁出宫，也还有将近九年的时间呢。”
　　云欢情绪低落，“是啊，我都忘记我爹娘是什么样子了。我进宫的时候，弟弟才刚会走路，现在都成半大的小伙子了，可我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容尔雅最怕别人伤心难过，坐到她身边去抱着她的双肩，安慰道：“云欢别伤心，一定有机会可以早点回去看望爹娘，还有你弟弟的。”
　　云欢这才发现容尔雅竟然抱着她在安慰她，心里既感动又惶恐，“姑娘，奴婢只是地位低下的婢女，您怎么能……”
　　“能什么呀！”容尔雅佯怒，“我安慰你，你还不乐意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云欢告罪。
　　容尔雅无奈叹气，“哎，你呀。在宫里待了十年，心思还是这么单纯，难怪只在这毓秀宫当差。不过也好，在毓秀宫虽然没那么重要，但比在其他主子那里好多了，至少，不用随时都提心吊胆怕主子降罪。”
　　云欢抹了把眼泪，心里同意容尔雅的话，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行了，哭什么哭。哭的难看死了！”容尔雅假装呵斥，“吃饱了，就去干活儿。你昨晚不是嫌弃我不给你活干嘛，今天让你干个够。”
　　云欢转悲为喜，“姑娘您吩咐。”
　　容尔雅忍不住翻白眼，这丫头真是个欠虐的命。
　　“把糕点收好，下午再吃。把屋子重新打扫一下，尤其是书架那方，估计又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了。擦完了书架，去找个桌子椅子进来，我有用。”
　　“是，奴婢这就去收拾。”
　　容尔雅看着小姑娘欢欢喜喜地去忙活，眉头皱了皱眉，嘀咕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在皇宫里安稳无事地待了十年的？”

　　原来，容尔雅让云欢搬桌子椅子是想让她跟着习字读书。
　　云欢看着容尔雅旁边并排的一张小小的桌子，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虽然她也认得几个字，但都是小时候管教嬷嬷教的拿来应付做事的。像这样认认真真读书写字的，还真没有过。
　　容尔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笑了，小姑娘都是比较好满足的。
　　“今天，先教你写你的名字。你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奴婢只会写云字……”说着，就委屈起来了。
　　容尔雅看着她的小表情，忍俊不禁，“好，那你先写给我看。”
　　云欢拿着笔蘸了墨汁，在纸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云”字。容尔雅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云欢，你这个字，样子实在是独特的很哪！”
　　云欢也挫败，她看着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字，低落道：“奴婢还是不适合读书写字。”
　　“谁说的。”容尔雅赶紧道，“现在写得不好看没关系，都是要慢慢练才可以的。我小时候可是为了练习写我的名字，饿了好几顿饭呢。没关系，慢慢来，熟能生巧，多练习，以后就能写的很好看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容尔雅肯定到，“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啊。”
　　容尔雅说完，走到书案旁，取一张信笺，提笔写下两句话：功名利禄皆浮云，人间至味是清欢。
　　容尔雅将信笺递给云欢，“这个送给你。你看，这两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你的名字——云欢。”
　　云欢激动地拿着信笺，反复观看上面的两句话，特别是最后两个字。原来，自己的名字，姑娘可以写的这么好看。
　　“姑娘，这两句是上次您问我名字的时候那两句吗？”
　　容尔雅点头。
　　“那，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容尔雅淡笑，“这，需要你自己去弄清楚了。好了，你是不是要去取午膳了？”
　　“呀！”云欢反应过来，只怕是离侍卫久等了，“奴婢这就去拿午膳。”云欢随手把信笺折好放进袖兜里，小跑着出门。

　　赶到毓秀宫大门的时候，离尘已经提着食盒等在那儿了。
　　云欢急忙上前，“离侍卫，对不起，奴婢来晚了。”
　　“无碍。”离尘将食盒交给她，问道：“是容姑娘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云欢笑道：“姑娘在教奴婢写字呢，就忘记时间了。”
　　离尘暗惊。
　　云欢想了一下，问道：“离侍卫，您识字吧？”
　　离尘点头，只是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
　　“那您肯定也读过很多书吧？”
　　“读过一些，不多。”
　　云欢知道他肯定是谦虚，因为看样子也不像是普通的侍卫，云欢从袖兜里掏出信笺，问道：“离侍卫，您能告诉我这两句话的意思吗？”
　　离尘接过信笺打开，里面写了两句诗。
　　“功名利禄皆浮云，人间至味是清欢。”离尘眼睛一亮，写这两句诗的人文采斐然不说，这心性只怕是少有人及，更有信笺上秀丽坚韧的笔锋让人钦佩。“这，是谁写的？”
　　云欢高兴道：“这是我们姑娘写的，姑娘说，这里面最后两个字连起来是奴婢的名字呢。”
　　离尘越发惊讶了，这位容姑娘，到底何方神圣，让自家王爷心心念念，更有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才气和心性。
　　云欢见他就不说话，问道：“离侍卫？”
　　离尘回神，道：“这两句话意思比较深奥，我有个更有才华的同僚，我帮你拿去问问他可否？”
　　云欢欣喜道：“那就太感谢离侍卫了。”
　　“不必客气。对了，容姑娘可有什么爱吃的饭菜，我去御膳房交代一下。”
　　云欢虽然心里起疑，为什么他可以去御膳房交代，但转念一想，人家是皇城侍卫，这点权利还是有的。“那就先多谢离侍卫了。昨儿个，离侍卫送来的羊肉，姑娘吃了不少，还直夸御厨做的好呢。”
　　离尘点头，“好，我记下了。你快去进去吧，免得容姑娘等着急了。”
　　云欢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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