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现在夜已深，售卖也到了最后关头，容尔雅也不屑于和陈晋再争执下去，她从人群中走上高台，和丽娘行了一礼。
　　丽娘之前对她们这些姑娘对不上名号，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这就是最开始向她颔首致意的人。现在，容尔雅又向她行了一个礼，虽然是平礼，但对方是县主，已经是给足了她尊重。
　　丽娘也忙不迭回礼。
　　“实在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大概，这是丽娘你忙活的最波荡的一次售卖了吧。”
　　丽娘回想今晚这一个多时辰的总总，又听到容尔雅向她致歉，她心里的不快和疲倦都尽数消散，笑道：“拿人钱财，这是我分内的事。县主不必内疚。况且，有众位贵女在此，又是为所未闻的交易，能如此平稳地度过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我还要佩服县主思虑周道，我可是看见这周围有京兆府的衙役和禁军的人在巡逻守卫。”
　　京兆府的衙役确实是容尔雅打招呼的，但是还有禁军在，这倒是容尔雅惊讶的地方。但想到刚才陈晋从中闹事的时候，时谨墨立即站出来维护，想必他早就在此了，那安排禁军过来也不足为奇。
　　容尔雅笑了笑，想到自己戴着面纱丽娘看不见，道：“虽然是京城，但公主和郡主的安全大意不得。”
　　“是。”丽娘点头。

　　容尔雅也不再跟她寒暄，看向台下的众人。人群中，时谨墨和贺家兄弟两身高最是突出，时谨墨周围都是认识的各家兄长，她知道，他们都是在为她撑腰。而陈晋，不知何时离开，人群中看不到他的身影。
　　“各位，今日发生混乱实属尔雅考虑不周，给大家带来不虞，尔雅在此给大家赔罪了。”说着，容尔雅沉重地屈膝行了一礼，也不顾众人反应继续道：“我知道，京中关于我的谣言数不尽数。既然是谣言，我便从未放在心上。我这个人很简单，孰是孰非，是非曲直，我看得清，也辩得明。我并未说大话，否则，今日就不会只是为难荣康侯世子一个人了。常言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所以，在编排别人的谣言时，还请口下积德。”
　　容尔雅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眼神扫过人群，尤其是那些一开始编排她和各家小姐的姑娘们。人群中有不少人自认理亏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心里还打着小鼓。
　　容尔雅继续道：“今日我邀公主郡主和各府小姐乞巧售卖，为的是南方受灾的百姓，我也很感激大家积极叫价。那么，这最后一件东西肯定还是要卖出去的，也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刚才的事而心有芥蒂，觉得买了我容尔雅做的东西是一件为难的事。”
　　容尔雅示意丽娘，丽娘立即明白：“县主说得对，咱们是为了南方的百姓，其他的都是小事。现在，最后一件寿纹抹额，我们继续叫价，方才有人叫道二十两银子了，是否还有人叫价？”
　　人群中安静片刻，有声音响起：“那我再多出五两，二十五两银子。”
　　有一个人叫价，后面的声音就多了起来，直到最后叫道五十两。
　　丽娘再问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叫了，最终落定。
　　容尔雅下台走到吕掌柜桌前，提笔在三张购置清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买定的人也从人群中走过来，只是那人戴着面具。
　　容尔雅只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却见那人在清单上写下两个字：离寻。
　　容尔雅看着这个名字，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又看了一眼戴面具的离寻，最后在人群中锁定一个眼神——时谨墨。

　　太阳从东边的树梢爬起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羽秋和羽夏在门口说悄悄话。
　　“小姐昨晚真是累到了，今日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见起来。”
　　羽秋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微微叹气道：“小姐太不容易了。”
　　羽夏也叹气，早上羽秋和她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一想到那陈晋竟然如此侮辱自家小姐，就越发生气，“我昨晚没跟着去，要是去了，我也要冲上去打人了。表少爷打得好。”
　　羽秋也是气的很，皱着眉头道：“真是没想到荣康侯世子居然这么混蛋，我咒他出门被马车撞死。”
　　羽夏一愣，她这妹妹是容府出了名的好脾气，居然咒人死，可见她被气得不轻。羽夏也道：“马车撞不死，那就被山贼打死。”
　　姐妹两在门口诅咒了好一会儿，院子里其他丫鬟也在走廊下嘀嘀咕咕地，看见两个大丫环在门口一脸凶相，想过来问羽秋昨晚的事也不敢了。

　　早膳的时间都过了，早上听了管家周福的一番禀报，方氏担忧容尔雅，这会儿见着容尔雅还没到松涛苑来，只好亲自过去雅苑看她，可别因为陈晋的一番话气出病来了。
　　穿门旁边站着的立仁见到夫人过来了，立即朝里面喊道：“夫人来了。”
　　喜鹊、画眉和秋雁赶紧跑去小厨房打水，拿洗漱的东西。
　　羽秋和羽夏也顾不得容尔雅是否睡好了，开了门进去喊人。
　　“小姐，快起吧，太阳晒屁股了。”羽夏坐到床边去喊人。
　　羽秋道：“您这大早上都没去请安，夫人都过来了。”
　　“我娘来了？”听到她娘过来了，容尔雅从睡梦中惊醒，却只觉得浑身难受，疲软无力。
　　羽秋见她还懒在床上，上去拉她起身。
　　“小雅还没起吗？是生病了吗？”方氏已经进了房间，快步走到她床榻边去。
　　羽夏和羽秋让开，到门口去接喜鹊三人端来洗漱的东西。
　　“娘~”容尔雅撒着娇，小脸粉扑扑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十分招人怜爱。
　　方氏心里疼惜她昨晚的遭遇，过去拉住容尔雅伸过来的手，顺势坐在她床边担忧道：“小雅，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素问丫头来？”
　　容尔雅歪在方氏怀里，感受着母亲的爱护，道：“娘，我就是累了，没有生病。今天阿素出诊了，您别去打扰她。”
　　“真没事？”说着还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没有烧，那应该没有着凉。”
　　“这大热天怎么会着凉嘛。”容尔雅笑。
　　“你呀。”方氏嗔道，“昨晚没生气吧？”
　　“嗨！”容尔雅叹口气，人也来了点精神坐了起来，接过羽秋递过来的帕子，“我才不会因为那些话生气呢。”说完将帕子盖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整个清醒了。脑子清醒了就知道，一点都不生气，那才怪！
　　“假的吧。”方氏戳穿她。
　　容尔雅笑开，终于下床去漱口，含糊道：“刚开始确实挺生气的，后来三哥哥替我打了陈晋一顿，我就没那么气了。再后来，王爷又威胁了他，我就一点不气了。”
　　这些周福都告诉方氏了，她心知自己那个侄子年纪小，性子冲动，会打人一点不奇怪。只是还挺惊讶南平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维护自己的女儿，说不欣慰是假的。他们的赐婚多少是为了容尔雅能不嫁进驸马府，所以南平王会不会对容尔雅好，方氏心里确实没底。但太后寿辰和昨晚一事，让方氏放了一半的心，至少女儿嫁到王府不会受冷落和欺负。
　　“哎，”方氏还是叹了一口气，“你之后和王爷成了亲，成为王妃后荣康侯府自然不能找你麻烦。只是玉沣这孩子……”
　　“娘，本来就是陈晋无礼，那种情况下别说三哥哥了，就是我哥在场也会打人的。他们凭什么找三哥哥麻烦，我们不去找他荣康侯府的麻烦就不错了。”容尔雅漱完口又去屏风内换衣服。
　　方氏坐到桌边去，心知也是这么理，还盘算着要找个时间约荣康侯夫人聊一聊，让她管管自己的儿子，女儿不能平白受了委屈，自己这个当娘的却什么都不做。

　　容尔雅在换衣服，方氏便吩咐羽夏他们去准备吃食，“小厨房在弄没有？”
　　“夫人放心，这会儿丘妈妈应该已经做好了。丘妈妈知道小姐会多睡会儿，特地晚点去做的，说是让小姐当早午饭一起吃了。”羽秋笑道。
　　方氏点头，冲屏风里面道：“你哥昨晚怎么没有在？”说起来，昨晚孩子们都回来得晚，所以他们夫妻便没有派人去过问。今早一早，容国焘和容修泽两父子又天不亮就进宫早朝了，方氏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自家儿子，再者下个月孩子就要大婚，家里的事忙起来她也顾不上。
　　容尔雅想着昨晚售卖后人群散去，雁月楼安排众人去吃夜宵，时谨墨和她说起了原因，她道：“娘，昨晚户部书令史曹大人的女儿跳河被哥哥他们撞见了，哥哥领人去救人，但人没有救过来，因为出了人命，所以哥哥留下等京兆府的人过去处理，这才没有到雁月楼来。”
　　“出人命了？”方氏心里一惊，“因为何事？”
　　“来的禁军领队说，是因为曹小姐在巷子里遭人侵犯，不堪受辱跳了河。”容尔雅说到这里，系腰封的手一顿，心里盘算着这京城都能出现这样的事，以自己的容貌恐怕也容易招惹祸事，之前还打算请人来教防身之术，现在怕是要立刻去办了。
　　方氏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也想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去了，道：“小雅，在凶手找到之前，你都不要出门了。”
　　“那不行。”容尔雅走出屏风，“昨晚售卖的钱，我还要找可靠的人去买粮食，还要找商队或镖局运到徽郡去呢。”
　　方氏知道完全不让她出门是不可能的，只得妥协道：“那行，出门必须带几个侍卫一起，或者你哥休沐的时候叫上他陪你出去。”
　　容尔雅点头，心里也知道这马虎不得，“嗯，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吃了东西就要出门一趟，娘，你让周叔派两个功夫高的侍卫给我。”
　　方氏本来想拒绝她今天就出门，但也知道灾情不等人，只得同意。

　　巳时许，容尔雅带着羽夏出门，因为今天要去找人买粮食，带上强硬点的羽夏反而更好，周福派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容遇和容觅跟着一起。
　　容尔雅让容遇把马车直接驾到雁月楼，她要先去找吕掌柜结清昨晚布置售卖场地的花销。
　　快到午膳时间，雁月楼这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伙计跑前跑后，大厅里热闹非凡。
　　一个伙计将容尔雅四人迎进雁月楼，管事领着人去楼上的包厢，安排了茶水便退下去请吕掌柜了。
　　四人坐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吕掌柜敲门进来。
　　“县主大驾光临，在下实在忙不过来了，有失远迎。”吕掌柜拱手致歉。
　　容尔雅请他落座，笑道：“吕掌柜不必多礼，你这雁月楼生意兴隆，此刻又正是用膳时刻，能理解。”
　　吕掌柜经昨晚一事，对容尔雅打心底里佩服，笑道：“不过是结账这点小事，怎还劳烦县主亲自来一趟。”
　　容尔雅让羽夏将昨晚一应花销所用的银子交给吕掌柜，才道：“我来这一趟，并不只是结账。还有件事要向吕掌柜打听一下，吕掌柜可以定要知无不言才是。”
　　吕掌柜心生疑虑，问道：“县主要打听什么？”
　　“您也知道，我们昨晚卖那些东西是为了买粮食。吕掌柜您管着这么大一个雁月楼，平日里买粮买肉都有门道，所以想向您打听，何处的粮食便宜。”容尔雅也不同他客套。
　　吕掌柜沉吟片刻，道：“不瞒县主，我们的确有专门供应的庄子农户。只是，县主您也知道，今年大旱，粮价早就涨了。而且，若是将供应我们雁月楼的庄子农户介绍给县主，那我们雁月楼的粮食又怎么办呢？您也瞧见了，这每天雁月楼人来人往的，粮食供应也大。”
　　容尔雅忙道：“吕掌柜误会了，我并非要抢你们的货源。只是想让吕掌柜给我们一些建议，您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结识的商队农户肯定不止您现在手上那些供应商对吧？”
　　吕掌柜想了一下，道：“我倒是有认识一些种粮大户和庄户，只是县主您也要知道，朝廷征粮，永宁河中游和下游的粮食基本都被朝廷征去了。一些富户人家也在屯粮，所以今年这粮价可能不好谈。”
　　“那没关系，价钱我去谈，不让吕掌柜您为难。”容尔雅知道他能帮忙了，心里也稍稍落定。
　　吕掌柜便放心下来，道：“京城东郊有一个镇子，名叫交宁镇，这个镇子旁边就是永宁河的一个支流，所以那边土壤肥沃，哪怕是今年这样大旱也有灌溉的水源，粮食虽不说丰收，也肯定有富余的。据我所知，往年那边的人家基本都有余粮，朝廷也还没有去那边加征过，您可以去那里看看。”
　　得了好消息，容尔雅自然兴奋，起身谢道：“多谢吕掌柜，那我就不到扰了。趁着天色尚早，我们要赶去交宁镇看看。”
　　吕掌柜自然不能留人，送他们下了楼，又担忧道：“县主，您若是要去买粮的，还是多叫一些人为好。这交宁镇离京城有些路程，一来一回怕是都要一天一夜，而且中间还有一段山路，山上有一些挨饿的难民会跑出来抢夺粮食。”
　　“多谢吕掌柜告知，我会多叫人的。”容尔雅再次道谢，领着三人离开雁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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