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容尔雅刚在方氏身边坐下，勤德殿的杜照林过来请。
　　“县主，皇上有请。”
　　方氏心里一阵惊慌，该来的还是来了。
　　容尔雅握着方氏的手紧了紧，宽慰道：“母亲在这儿陪童伯母说说话，我很快就回来了。”
　　方氏也知道这是躲不过去的，只道：“不要冲撞了陛下。”
　　“我知道了。”容尔雅笑了笑，又看向杜照林，“公公请带路。”
　　杜照林走在前面，容尔雅免了羽秋跟着，独自一人前去。

　　对面方月桐见容尔雅一个人跟着杜照林走了，心里一阵担心。
　　方文氏在一旁道：“小雅会没事的。”
　　这话一点也没有安慰到方月桐，如果皇上震怒，收回赐婚呢？岂不是之前容尔雅做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圣旨已经下了，秀女早已经遣散出宫。皇上肯定早就调查清楚之前的事了，一直没有怪罪下来，想来是根本不会有什么。把小雅叫过去，无非是亲自过问一下她在宫里的乔装打扮。以小雅的聪慧，肯定能化险为夷。”方文氏又解释道，“而且，看在你姑父和表哥的面上，皇上也不会真的惩罚，无外乎就是口头训斥一番。”
　　方月桐想想也是，而且自己在此处也只是干着急。

　　这方杜照林领着容尔雅过了初雅湖，穿过武阳门到了前朝。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刚拐了一个弯，碰上迎面走来的时谨墨和离尘。
　　杜照林屈身行礼：“奴才参见王爷。”
　　“免礼。”时谨墨免了礼，问道：“这是？”
　　容尔雅在杜照林身后只俯身行礼，并未开口说话。
　　杜照林道：“陛下请县主去勤德殿问话。”
　　“本王一同前去。”时谨墨立刻道。
　　杜照林为难道：“这……”
　　话还没说完，时谨墨随即说到：“有什么事本王担着。”
　　杜照林便不说话了，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领路。

　　容尔雅眼观鼻鼻观心，看似规矩地跟在杜照林身后走着，其实心里已经翻涌出无数个问号了。时谨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的会为了自己跟皇上翻脸？还是胸有成足会在皇上面前保下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看上自己了？
　　容尔雅脑子里一团乱麻，压根理不清楚的时候，旁边人说话了.
　　“皇兄不会为难你的。”
　　“哈？”容尔雅下意识出声。
　　“我前两日已经同皇兄说过事情原委。”时谨墨道，只是省略了自己在霜雪宫听到的事。
　　容尔雅自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重活了一次，只道是他替自己先向皇上解释了自己在宫里为何伪装打扮。容尔雅谢道：“多谢王爷替尔雅说话。”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容尔雅咋舌，‘我们很熟悉吗？’当然这话容尔雅是没有说出口的。
　　时谨墨见她认真地看着前方，并没有侧脸看他，心里多少有些可惜，“皇兄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问什么你只管老实回答就是了。”
　　“嗯。”容尔雅回应。
　　“我已经找钦天监查了黄历，下个月初六初七适宜下定。我已经命府上准备好了下定所需，届时去容府提亲下定。”
　　容尔雅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旁边的时谨墨，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刚才她听错了？

　　“下定？”
　　“对啊。”时谨墨点头，“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有半个月了，下一步是应该我去容府提亲下定了。”
　　容尔雅皱了眉头，圣旨已经下了有半个与了吗？她完全没有感觉，竟然就到了提亲下定的环节了。她虽然对眼前这个人没有男女之情，但到底他们是要成亲的。
　　“怎么了？”时谨墨瞧着她脸上纠结的表情，以为她不喜，便道：“你是觉得还太早了吗？那我再推后一些时日？”
　　容尔雅心里微微叹气，舒展开眉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倒也不是，只是自己这几日都忙于宫宴的事，没有想到这些。”
　　时谨墨笑了笑，道：“这事也本不是你该操心的。”
　　容尔雅刚才听到他说初六初七，又想到刚才和各位姑娘约的宴会，道：“但是，你可能真的要推迟几天。初七是乞巧节，我方才才和各府的小姐约了一起办个宴会，一起祭拜织女。”
　　时谨墨倒是惊讶了，他这段时间通过各种调查，算是对她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她不喜爱交际，除了走开的宴会，或者去文忠侯府、镇北侯府之外，她可是从来不参见什么宴会的，更别说还自己办宴会了。
　　容尔雅没听到他说话，侧脸过去看他，“不可以推迟吗？”
　　“啊，不是。”时谨墨回神，看着她笑道：“只是有些惊讶你会主动办宴会邀请各家小姐。”
　　“也不是主动的。”容尔雅脱口而出，说完后悔了，又道：“你别说出去。”
　　时谨墨忍不住笑，她还真的是迫不得已，道：“好。那我之后再寻个好日子。”

　　很快到了勤德殿，杜照林在店门口传道：“容嘉县主到，南平王到。”
　　时谨墨和容尔雅两人进了勤德殿，杜照林和离尘都在门口候着。
　　时洹铮坐在龙案后正批着折子，最近各地的旱情严重，第一批赈灾的物资已经往南方运了；马上又是科举的殿试，还有宫中的一些杂事，所有事情都堆在一处，实在是头疼。
　　郭怀英见着时谨墨两人进来，悄悄退了出去。
　　“臣弟参见皇兄。”
　　“臣女容家尔雅参见皇上。”
　　两人觐见问安的声音传来，时洹铮才从折子里抬起头来，瞧着阶下一站一跪的两人，沉声道：“免礼。”
　　“谢皇兄。”
　　“谢皇上。”
　　容尔雅乖乖地起身，秉着皇上不问我绝不开口的宗旨垂首站着。
　　时洹铮瞧向时谨墨，道：“你不是该去长寿宫接母后一同到御花园吗？”意思是‘你可以离开了，朕找你没事。’
　　时谨墨带着笑道：“皇兄，母后有皇嫂和绯语陪着呢。”‘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给我的王妃撑腰。’
　　容尔雅假装听不见。
　　时洹铮见他脸皮实在太厚，只好作罢。

　　时洹铮看向容尔雅，规矩地站着，低着头一声不吭，俨然一副看不见我的情形。她今日穿了礼服，打扮并不浓重，首饰衣物都是素色为主，却也没有伪装遮面。
　　“容嘉县主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啊。”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容尔雅回过神来，先跪着再说吧，于是乎她迅速跪了下去，道：“陛下恕罪。”只是她跪的太快了，这勤德殿又没有铺毯子，地板全是汉白玉石铺的，磕得她膝盖钻心的疼。
　　时洹铮和时谨墨瞧着她迅速下跪求饶，脸上不约而同出现同样惊愕的表情。
　　时洹铮轻咳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容尔雅伏着身，脑门安在汉白玉石地板上，冰冰凉凉的让她脑子格外清醒，朗声道：“臣女在宫中扮丑装胖，欺骗了陛下，是为不忠；在初雅湖冲撞了王爷，是为不敬；在背后议论徐妃娘娘的坏话，是为不礼。如此不忠不敬不礼之行为，实在罪上加罪，罪恶深重，罪莫大焉……”
　　“行了。”时洹铮毫不怀疑她还可以继续说一长串带罪的说辞，他只觉得头大，道：“你且实话实说为何要伪装？是朕这后宫妃嫔之位太低了，你不愿意？”
　　容尔雅：“臣女德行有失，不配做皇上的妃嫔。”
　　“巧言令色！”时洹铮怒道。
　　“尔雅，你好好说。”时谨墨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容尔雅立起身，只是还跪着，直勾勾地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时洹铮。

　　时洹铮这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容尔雅的脸，确实倾国倾城，只是现在一脸决然和愠怒，他心里还冷笑一声：‘朕都还没气呢，你倒是先气上了。’“怎么？容爱卿不需要你在宫里好帮他说上几句好话？”
　　容尔雅更生气了，“我爹才不需要牺牲儿女的幸福来为他加官进爵铺路。”
　　时洹铮拧眉，“那你不喜欢这宫里的荣华富贵？”
　　“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连宫墙外的树木花草如何变化都不可得知。”
　　时洹铮：“朕如此英明神武的皇帝你都不钦慕？”
　　容尔雅心说你好自恋，但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只道：“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天下谁不敬佩。只是对臣女来说，那是臣子和百姓的敬佩，不是女子对男子的钦慕。况且……”
　　时洹铮见她停顿，追问道：“况且什么？”
　　容尔雅看向他又看向时谨墨，道：“于臣女来说，不过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陛下身在其位，颇多身不由己，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江山社稷，都不可能让陛下只娶一个女子，只宠爱一个女人。这深宫里，为了陛下的宠爱和子嗣傍身，多少勾心斗角地争宠。臣女是自小野惯了，最不爱这些莺莺燕燕、尔虞我诈的，所以更加不愿意。”
　　时洹铮脸上一阵震怒，他何其不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是被她赤裸裸地说出来，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时谨墨瞧着他要生气了，道：“皇兄，尔雅性子直，是您让她实话实说的。”
　　时洹铮松开紧握的拳头，道：“你说你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么知谨墨就能做到？”
　　“臣弟能做到。”
　　“王爷他答应我了。”

　　两人同时说话，倒是让时洹铮没那么气了，反而笑了，道：“好一个巧舌如簧、聪慧伶俐的丫头，容爱卿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跟他一样胆大包天、毫不怕死。”
　　“多谢陛下夸奖我父亲。”容尔雅见缝插针，先拍马屁再说。
　　“朕是夸他吗？！”时洹铮愕然。
　　“陛下这是将家父比作汲黯、魏征等敢于觐见、不畏生死的纯臣，这不是在夸奖他吗？”容尔雅反问。
　　时洹铮被她一番话弄得无话可说，想反驳她吧，但容国焘又真的堪比这两人，心里直骂容国焘养了个厚脸皮的女儿。
　　时谨墨还在一旁笑道：“皇兄有容大人这样的臣子是幸事。”
　　时洹铮无奈地摇摇头，今日本意只是传容尔雅过来问问实情，也没想把她怎么样。怎料时谨墨还跟来，生怕自己欺负了他心爱的女人一样。现在又让容尔雅这番看似大义凌然的说辞给绊住了，时洹铮有些后悔，就该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干什么要喊她过来让自己找气受。
　　“行了，也别跪着了。”时洹铮平复了心情，让自己看上去又是一个威严的君主，“时辰也不早了，御花园的宴席也快开始了，你们先过去吧。”
　　“谢陛下。”容尔雅起身，膝盖的疼痛让她有些趔趄，被旁边的时谨墨一把扶住。
　　容尔雅稳了稳身子，往旁边略微挪了小半步，时谨墨只好放开她的手臂，容尔雅颔首致谢。
　　“臣弟/臣女告退。”两人行礼退出了勤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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