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火

　　在其他同学的眼里，虽然陆迁人不错，但是由于成绩过于优异，不自觉就让人有些距离感。除了请教问题，也就勇狗好冷跟他说话时没个谱，想扯什么扯什么，大部分的同学还是规规矩矩的。

　　陆迁自己也挺意外的，他不怎么跟外班同学走动，平时也没有谁过来找过他。本班女生他都没有特别熟的，外班的就跟别说了。

　　他刚起身走了两步，等等，女孩还真有一个熟的。

　　江舞靖顶着一头可爱的小短发，身体趴在栏杆边。整齐的刘海被风吹豁了一个口儿，有点儿西瓜皮炸裂的意思。她回头看到陆迁走出教室就赶紧跟他挥了挥手：“陆迁哥哥，是我！”

　　“挺厉害啊，都能找到我的班级。”陆迁笑着向她走去。

　　“嘿嘿嘿，打听学校风云人物的消息还是不费事的。”江舞靖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陆迁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什么事儿啊？”

　　“唔……”江舞靖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是件特别出丑的事儿，说了你别笑话我。”

　　“我尽量。”陆迁笑了，“你那天蹲地上哭成那样我都见过，还有什么更丢人的了。”

　　“昨天的数学作业，十道题我错了七道，老师特别生气，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名批评了我。”一贯不拘小节的江女侠话说到此，脸上也是难掩的尴尬。

　　陆迁双手插兜，没忍住笑了出来：“十道题错七道？江女侠受累了啊。”

　　“我们班主任差点就要打电话给我哥了，我求了半天，就说我哥工作特别忙，没法来学校。还跟他保证明天一定把错题订正好交过去。老师这才没告诉我哥。”

　　一想到江火被老师请去喝茶，那么大个子杵办公室里老老实实地挨着训话，还不能掉头就走。陆迁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说吧。”陆迁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请求？”

　　如果旁边有张桌子，江舞靖估计是要一脚登上去再痛快地拍几下大腿，要不怎么说学霸就是学霸呢，这也太明白事了。

　　“嗯。”江舞靖的小脑袋郑重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那个作业吧，真挺难的。我答应老师要订正了给他，可我想破脑袋也算不出来。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行啊。”陆迁歪着头想了几秒，“不过我这算是无偿劳动了吗？”

　　江舞靖兴奋地跳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偿有偿！你要什么都只管问我哥要！妹债兄偿！绝不拖欠！”

　　“你哥不认账怎么办？”陆迁故意狐疑地看着江舞靖，“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他要真不认账，我总不能把他揍一顿吧。”

　　“这个放心，我从小到大捅过的篓子都是我哥收拾的。他要不认账，我自己把自己绑了交给你，让他来赎。”她说完还比了个OK的手势，神色坚定地眨了眨眼。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搁革命年代准是一名号响亮的女烈士。陆迁一看就笑了。

　　“行，答应你了。放学在大红榜那等我。”陆迁说，“先回去上课吧，一会儿要打铃了。”
　　江舞靖旋转着耶了一声，兔子似的跑走了。就这性格，活脱脱是个假小子，也就是那张粉扑扑的小圆脸有点女孩子的特征。但怎么说，随便蒙个不熟悉的人还是妥妥的，眼泪挂着的时候，也还真挺让人于心不忍的。

　　下课铃一响，陆迁也没多耽搁，他收拾好东西跟勇狗好冷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教室。

　　勇狗好冷两个人成绩一般，这段时间一直被迫乖乖留校上晚自习，这会儿下课也就只能去学校的小食堂随便吃点，吃过了就直接回教室。

　　一开始勇狗的妈妈还担心学校伙食不好准备送饭过来，结果被勇狗直接拒绝了。理由是大部分同学都自己在外面吃，轮到自己就要搞特殊，多丢人。勇狗的妈妈也没犟，十七八岁小男孩的自尊心摸不准，谁知道脑子里都装着什么糨糊。

　　K大附中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放学时间差了二十分钟，与初中部不同，高中部下午最后一节课有一个小时，被称为“最后一节大课”。

　　虽然升入高中同学们就有了想要考取一个好大学的紧迫感，可一想到初中部那群小鬼能比自己早放二十分钟还是有些不痛快。

　　二十分钟就不是青春岁月里妙不可言的一寸光阴了吗？指不定早二十分钟放学就能遇到个如花似玉的学妹，来上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呢？高中部和初中部跨年级小偷小摸谈恋爱的又不是没有。

　　江舞靖在大红榜前面等了十几分钟，高中部放学铃声结束没多久，她就看到陆迁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本来是打算带她随便找间教室讲题，可陆迁又突然想到，这丫头回去迟了指不定她妈和江火要着急，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他走到江舞靖旁边看着她问道：“去哪讲题？你跟你哥说了要回去迟点儿吗？”

　　“没呢，要不就去我家吧，回去迟了我妈会担心。”江舞靖像是早就想好了行动计划，说得也是一本正经条条在理。

　　陆迁愣了愣神，去她家的话，应该还会见到她妈妈，也就是江火的妈妈。要是讲题讲得时间长点儿指不定还能见到江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思考太久了，他现在一想到江火就有点纠结，特别想见到他，又担心自己见到他会有点紧张。虽然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了。

　　啊，陆迁，醒醒！你不能像一头扎进情网的纯情少年一样啊！

　　不管他夹没夹杂私心，本来帮江舞靖补习本来也是好事一件。陆迁这么安慰自己，瞬间觉得自己那点心思此刻浑身都笼罩在正义的光辉之下了。

　　江火家门口摆放着一个老旧的塑料鞋架，鞋架下面还摞着一叠泛黄的废旧报纸，铁制的防盗门上涂着墨绿色的涂漆，年代有点久了，没有覆盖的地方已经锈迹斑斑。防盗门上还插着一株艾草。应该是今年端午节插上就一直忘了拿下来的。透过仅有几根铁栏杆组成的防盗门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扇木门。

　　江舞靖拿出钥匙开了门：“妈！我回来啦！”

　　蒋云萍在卧室里给江舞靖戳毛衣。

　　天气渐冷，江舞靖活泼好动，身上的衣服基本上就没有能撑过两个年头的。前几天又嚷嚷着自己没衣服穿了，让她妈赶紧给她织一件毛衣抵御严冬。

　　胖姑娘在老北风中说不定还能依靠厚实的皮下脂肪抗抗冻，偏偏江舞靖个子小，还瘦得像具皮包骨头，衣服再不穿多一点，牵个绳儿就能当风筝放了。

　　江舞靖前两天还兴冲冲让她哥给她量身高，结果跟去年一比，分寸未长，还是得按照原来的尺寸打。听到女儿的声音，她推着轮椅慢慢转了出去。“饿了吧？厨房里有你哥买的苹果，你先洗一个吃着。”

　　“好好好。妈，今天咱家来了位客人。”

　　陆迁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蒋云萍略微有点惊讶，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笑着喊了一声阿姨好。

　　之前真没想过江火的妈妈腿脚不便。

　　江火没跟他提过，江舞靖也是个粗线条。

　　蒋云萍显然没想到江舞靖会带同学回来，他们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来过外人了。陆迁模样清秀，笑容爽朗，饶是不像什么不三不四的孩子。她笑着跟陆迁点了点头，神态亲和：“你好，快进来吧。”

　　“咱家这么多年也没来过客，靖靖你快去多洗几个苹果来。”

　　“哎！好嘞！”江舞靖冲去房间放下书包就跑去了厨房，翻箱倒柜地找苹果。

　　“阿姨，打扰了。我叫陆迁，是江火和江舞靖的朋友。”

　　蒋云萍长期缺乏锻炼，双腿肌肉略微有点萎缩。虽然年过五十，脸上不可避免地长了些细小的皱纹，却还是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位面容姣好仪态尚可的女性。江火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五官立体，显然是从母亲那得到了良好的遗传。

　　“陆迁是吧？别站着，快坐快坐。”蒋云萍面带微笑地招呼他坐下，但明显对于他还认识自己儿子有点意外，“你还认识小火呀？小火性格内向，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提过他有什么朋友。”
　　性格内向？没朋友？这番描述跟自己对江火的第一印象差不多——高冷。但是经历过之后三番五次的接触，哼，全是假的。

　　这人就是人前冰冷像个雕塑，人后腹黑像个流氓。可偏偏这个流氓责任感强，护犊子，顾家，总干不出把自己在外面的“钦差大臣们”全都召集回来给“太后”请个安这种事。“太后”不知道他的丰功伟绩也正常。

　　陆迁应声坐在了旁边的木质沙发上，不露声色地笑着点了点头。“嗯，我跟他认识也没太久。”

　　“你跟靖靖是同学吗？”蒋云萍问。陆迁虽然清秀，但身高和样貌都是长开了的，看起来不像是靖靖的同龄人。

　　“对，我跟江舞靖一个学校，我在读高三。”

　　“妈！苹果在哪儿呢？我怎么没找到！”没待蒋云萍有什么反应，江舞靖就在厨房嚎上了。
　　“就放在冰箱旁边的纸箱里。想着吃还找不到，你这小耗子当得也太不合格了。”蒋云萍把手中的针线往腿上一搁冲着厨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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