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剥离者

　　暗流涌动。
　　成功穿过两界交接处的灰船率先荡入了一片河道蜿蜒曲折的地下水域。

　　如水瀑如藤萝，形状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柱上几乎都遍布着一层细腻的石英碎末，辅助精灵巡逻侦查的魔法光球如同雪花一样无时无刻地在四周漂浮，浅白色的微光自它们身上溢出，洞顶上镶嵌着的各色水晶被这些小光球映照得闪闪发亮，不得不以手背挡眼的诺德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精灵王庭实际上是一座构造风格与精灵驻地相差无几的迷宫式地底溶洞洞穴。由于其自身的存在意义与精灵驻地并不相同，构筑于虚幻空间里的王庭仅供精灵族内部进出，不需要与外界进行接触，所以它整体的规模比驻地缩小了一倍，但细节之处却更为精致。王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自身的规模进行相应的改造，参与打造王庭的精灵工匠们如今已经完美地将四通八达的西境森林地下水脉网以同样缩小一倍的方式复刻了过来。而且论守卫的严密程度，精灵驻地也远远比不上这里。

　　在船桨自行划拨的推动下，灰船顺着地下暗河的走向一路前行，沿途经过的每一个洞窟都有三位从头到脚都裹在披风里的精灵守卫在那里站岗。没有欢歌笑语，没有鲜花酒香，没有飘逸长袍，空灵悠远的祭祀颂文声与从不枯竭的激荡暗河成了王庭里的永恒乐章。每一位精灵守卫的实力都非同凡响，哪怕实力最低的精灵也相当于人类的七阶高级魔法师。这些精灵的面容掩藏在宽大兜帽的阴影之下，收敛气息的他们能完美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仅让人难以发现踪迹，锐利警惕的目光还如同出鞘多时的雪亮刀锋，无迹可寻却又如影随从的目光令所有路过者在他们的注视下，哪怕内心再怎么磊落坦荡也会感受到一番无法忽视的浓重压迫。

　　被这种目光注视着的诺德浑身不自在，但他的同行者，坐在灰船另一边的灰发精灵巴希尔看上去却半点不受影响。每当船头碰到需要拐弯的河道转角时，巴希尔都会拿起手中的白骨笛轻轻敲击船舷一番，而经过骨笛敲击后的灰船就会按照他的意愿自行改变方向，坐在船尾的诺德就没见巴希尔亲自摇过一次桨。

　　看着一派悠闲地坐在灰船船头哼着小曲儿的灰发精灵，诺德抿了抿唇，忍不住说:“之前那位精灵带我进王庭的时候，好像不是走这条路。”

　　诺德手中那根白色骨笛的头尾两端都雕琢着优美的精灵符文，此刻正在隐隐发烫符文恰好与溶洞洞壁上刻画的那些咒纹图案交相辉映。这代表精灵与其携带的信物一同通过了守卫魔法检验，是他们已经顺利进入了王庭的重要标志。诺德作为刚刚觉醒不久的黑暗精灵，守树一族的后代，虽然现在不是守树者，但他醒来后的第二天还是被带进了王庭，并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导师。只是诺德记得之前自己进王庭时，走的不是水路，而是九曲回廊般的旱路。

　　“进来之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沉眠之地的真正守护者是我，所以现在我带你走的路自然跟你之前走的不一样。”巴希尔手中那支白色骨笛身上刻着的符文也同样散发着微光，只是相较于诺德手里的骨笛，巴希尔那支骨笛的显得更为黯淡，“前几次带你来的那位同胞不是正式的守护者，所以走不了水路。至于你之前走的路嘛，我也知道。而且我不仅知道，我还走过！它们真是又长又绕又麻烦，沉眠之地那个环境你也不是没见过，它更适合我们从水路过去……”

　　巴希尔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诺德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倾听。巴希尔的存在以及其口述的关于沉眠之地的一切信息，诺德都很在意，因为诺德自己得到的传承里并没有关于守墓者以及沉眠之地的任何记忆。
　　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守墓者应该和守树者的性质差不多，两者同样都在守护着某样东西。只是精灵族向来没有打造墓穴的习俗，也没有转世轮回的说法，因为每位精灵在死亡后，躯体会就地虚化消失，而灵魂则化为金色流光，在亲人好友身边留恋地徘徊一阵，完进行最后的告别。而当这最后的告别完成，精灵的灵魂会进行自我分解，抹掉生前所有记忆及自我意识的它们会成为飘荡在天地间的元素之一，以虚无实形的能量姿态见证万物的生死轮回。

　　诺德不清楚在那位为爱出逃的女精灵离开西境森林之后，光明精灵一族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守墓者的诞生。由于身为半精灵的缘故，诺德不能像别的黑暗精灵一样，能在成年礼的那天直接获得血脉传承，诺德需要经历两次血脉觉醒才能完全继承传承。第一次血脉觉醒所得到的传承只有历代先祖的记忆与知识，被传承的诺德很难灵活地运用这些传承；等经过了第二次的觉醒后，他才能娴熟无阻地充分掌握及运用传承记忆中的知识。至于先辈传承下来的那部分力量，由于法则干涉，能通过血脉传承传递给后代的，只会是其历代先祖中最厉害的那个人的力量。刚刚完成初次觉醒的诺德就处于这种空有记忆知识而无实力施展的阶段。精灵族内部的文书全都用精灵文书写，可诺德目前还在用磕磕碰碰的精灵语勉强与周围的精灵进行沟通，去冥思殿自行查看卷轴这样的行为，他暂时做不到。周围的精灵倒是知道守墓者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不爱搭理诺德，而知情的对诺德很是关心的族长与长老又对这件事缄默不言，以至于诺德如今还不知道守墓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沉眠之地，初听虽然时一脸疑惑，不过等实际去过那里之后，尽管沉眠之地的模样与名字都与传承里的画面完全不同，但诺德还是从繁杂的记忆中将它认出来了。

　　因此，诺德知道巴希尔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毕竟撇开别的不说，就沉眠之地如今的模样，的确更适合水路。

　　认真听巴希尔讲话的诺德并没有留意灰船在对方的掌控下悄悄驶入了某条光线昏暗的狭窄河道。等到船行至一半时，他才恍然回神。正当诺德想开口询问时，前方的河道像被拦腰折断一样突然消失，在身后水流冲击的惯性下，灰船与湍急的河水一同坠入黑暗。

　　急速的失重感令人难受且惶恐，在坠落的过程中，还没学会浮空魔法的诺德抓紧船舷，朝巴希尔的方向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应诺德的是巴希尔在混乱的黑暗中的放声大笑：“我的同胞，别紧张，我这是在带你走捷径！”

　　诺德：“……”

　　事已至此，诺德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河水摩擦着岩石断层奔涌而下时冲刷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咆哮，阴冷潮湿的风不停地从耳边呼啸刮过，下坠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汪更为幽深辽阔的地下湖泊接住了他们。

　　在魔法的护持下，灰船没有在坠落途中倾翻，船身也没有在触水后经受不住压力而散开。只是船身在重新触及水面后所激起的水花将诺德的脸和头发都拍湿了。

　　湿透的黑发黏在耳畔，顺势而下的冰凉水珠贴着脸部轮廓滑了半圈后才往下滚落，滴滴答答地在墨绿的衣袍上晕出一片水渍。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诺德松开紧抓船舷的手，抹了把脸。

　　“我们到了吗？”
　　“是的，你睁眼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重新睁开眼睛的诺德立刻将视线投向四周，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地方。

　　“……沉眠之地……”

　　银白双色交织出的柔和光网映亮了整个洞窟。这是一处比精灵驻地的宴会大厅还要空旷的岩洞，接住诺德他们的正是岩洞中那一泓深不可测的地下湖，八个不规则的大豁口以圆环的排列方式错落地分在洞窟的岩壁上，灰船落下来的位置正好对应其中一个豁口，其余的七个豁口与他们相距不远，新的河水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些豁口里涌出，注入湖中。这里的湖水温柔地吞噬了所有新汇落此处的水流，不管这些河水在落入湖泊前是湍急还是平缓，等它们与湖水融为一体时，都会彻底归于平静。洞窟里没有用精灵灯或者魔法光球等物器照明，所有光源都来自于湖泊底部的星辰砂。

　　这种每年都随着大量的珍珠与鲛纱一同被人鱼送来的细砂来自南岸无尽海深处，它们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湖泊底，每一粒都能像星星一样自行散发光芒，宛如九天之上的星辰藏进了湖里，所以这片地下湖也被光明精灵称为藏星湖。这些能在黑暗中闪耀着不灭光辉的星辰砂可不是自然造物，它是初代星辰女神蒂娜丝在远古时期的诸神之战中不幸身陨无尽海时，她那破碎的神格坠入海峡深渊后所形成的。据传每一粒星辰砂都含有一丝蒂娜丝女神在陨落前留给世间的最后祝福，有消灾挡厄的转运作用，所以也有人把星辰砂称之为幸运砂。

　　不过这个说法究竟可信与否，鲜有人知，因为除了精灵、人鱼、龙这三族，其余有机会得到它们的种族并不多。星辰砂这东西在东西大陆未曾分离之前，就一直深受信仰星辰月亮等一切与自然有关的神明的精灵族与人鱼族的喜爱。龙族虽说只对金灿灿的黄金情有独钟，但对于星辰砂这种能把龙渊峡谷也点亮的东西，它们也很感兴趣。无尽海是远古大陆所有海域的统称，由于占幅太过辽阔，上古时候便以在东西南北四个部分相应屹立的巨大海岛作为划分界限。在东西大陆两相分割的时候，新生的诸神把无尽海的东南两部分与东欧大陆一起隔在了世界之壁的外面。

　　星辰女神蒂娜丝是在无尽海的极南处陨落的。因此，星辰砂只在无尽海南部的海底才有。

　　翼龙不能在水下生活，就算被亡灵法师制成了骨龙也不可以，能潜海的龙族都生活在世界之壁内的西欧大陆。所以在东欧大陆这边，能采集星辰砂的，只有生活在深海里的人鱼族。一直深受海神宠爱的人鱼族在繁衍方面要比精灵族容易许多，他们历经多年发展到现在，基本上如今涉及海洋的一切商贸，作为海中霸主的人鱼族都有参与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的海上贸易由他们直接把持。据说他们的新任人鱼皇还同时豢养了一大批的海盗和护商帆队，人鱼皇让这两支南辕北辙的队伍共同监管整片海域，听话的就为你保驾护航，胡搅蛮缠的二话不说直接打劫，黑吃黑与光伟正玩得不亦乐乎。除此之外，人鱼族还乐意将深海里的一些东西贩卖给海面上的生灵，比如难得一见的千年砗磲，比如没人看所以长相肆意但口感却非常美味的深海怪鱼，又或者是人鱼编织的鲛纱。唯独星辰砂这东西，他们从来不卖。海面上存世稀少的星辰砂大都是人鱼在长久的岁月里主动赠予出去的，这与光明精灵严密看守灯焰石，绝不贩卖给他族的行事方式是一致的。

　　“怎么样，这条捷径够快吧？”同样被浇了一脸水的巴希尔由于额头上缠着的白色绷带已经开始松散，样子看上去比诺德还要狼狈，不过他并不在意。谢绝了诺德提出的想要帮忙整理额头绷带的好意，巴希尔蹲着身子，把不幸地与水流一起摔在船板上的倒霉小鱼们逐一捡起。

　　也不管现在这些摊着一动不动的鱼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摔晕了，反正在仔细地捡了满满的一捧后，巴希尔就一股脑地将它们全部抛洒进湖里。

　　鱼如雨点般落入湖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做完这件事后，巴希尔脸上一直挂着的悠闲神色也随之收敛殆尽。他不再用笛子敲击船舷，而是亲自动手摇桨。

　　当灰船在巴希尔的带动下逐渐驶向生长在湖泊中央的那棵巨树时，灰船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水花翻腾的动静。船上的两位精灵听见动静后同时回头，恰好撞见了一幕人鱼出水。

　　水波荡漾，雪缎般的肌肤不时有水珠顺势滑落，在星辰砂的光辉下闪耀着动人的光泽，下半身的鱼尾优雅地在水里轻轻拨动。这是一条漂亮的女性人鱼，她的长发如睡莲一样在水面上散开，卷翘湿润睫毛下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当她抬起头来时，那张美艳非凡的精致面容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叹，无怪乎世间那么多关于海洋的或凄美或恐怖故事都与她们有关，被赋予海妖别名的她们的确长着一张令大部分人神魂颠倒乃至直接堕落的脸。

　　只是本应美好的画面看上去却有些血腥，因为这尾跃出水面的人鱼此刻正一条一条地把手中的一捧无鳞小鱼往嘴里塞，鱼腥在空气中迅速扩散，咀嚼所带来的鲜血透过雪白的指缝渗透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入湖中。从那些鱼儿的颜色上看，很像巴希尔方才扔进湖里的那些小鱼。

　　“莎莉丝特！你不能吃这个！”尽管人鱼吃鱼的样子让诺德回想起了自己生吃莱姆鱼时的一些不美好画面，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对巴希尔说：“不能让她吃生鱼！她吃了会受不了的，我们得回去阻止她！”

　　眼前这尾名叫莎莉丝特的人鱼，在诺德初进沉眠之地时她就对他表达了善意。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人鱼的言行却让诺德想起了温柔地对待自己的慈祥祖母。精灵王庭虽说不允许他族踏入，但作为同甘共苦地坚持参与寻觅树心旅程的一份子，一同东渡而来的人鱼族显然不在此列。更何况，莎莉丝特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要回到大海。
　　——本应活在广阔的海洋自由自在地与风一起追逐海浪的人鱼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栖息在一片虚幻地下湖？那自然是因为，她已经老了，并且，她很快就要死了。

　　人鱼族与精灵族的寿命相差无几，最长寿的人鱼只比精灵少活了五十年。只是两个种族的成长与变老的模式却不一样。人鱼族的爱侣经过自然结合产下胎卵后，他们会将胎卵藏于深海，静待三年。若胎卵能得到海神的祝福，被大海承认，那么人鱼幼崽自然出生。人鱼族是个奇妙的种族，无论男女，他们一出生就是垂垂老矣的衰老模样，然后以每十年为一岁的成长速度慢慢地长大。可以说，人鱼年岁越小模样越老，年岁越大模样越年轻。当人鱼的岁数增长到他们形貌最美丽的时候，他们就会一直保持着这个形态不变。当然，容颜不变的背后，岁数的步伐是不会停滞的。等人鱼不变的美丽容颜重新开始发生二次变动，变得比之前更加年轻，长成人类口中的那些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年少女时，那就代表这些人鱼已经步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
　　人鱼会以比自身最美丽的时候还要年轻的模样死去。童话里为了王子而在海面上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究竟存不存在尚不好说，但人鱼死亡后，的确会在光中化为泡沫消失的。
　　也许会阳光下，也许会在月色里，又或者是烂漫的星辉中……但凡光所及之处，皆有可能成为人鱼最后的墓地。

　　倚在礁石上婉转动人的人鱼唱晚背后其实是面容苍老的老夫老妇，声音嘶哑粗糙不堪入耳的深海客人原来是美艳动人的少年少女，流窜南岸的强盗想欺负一位在海边慢吞吞地散步的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的老者谁知道却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打得满地找牙，游荡街头的浪荡子想要轻薄美貌惊人的年轻姑娘谁知使出浑身解数对方都无动于衷并用一种老母亲的诡异目光看着你……这是人鱼族严防死守的最大秘密，东欧大陆上除了精灵，其他种族根本不知道人鱼族关于年龄的真实情况。其实人鱼族的这个秘密在东西大陆未曾分离前是人尽皆知的，能被人鱼外表欺骗的只有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年轻。曾经有一头年轻的白龙在海边玩耍时，对浮上海面呼吸的一条美丽人鱼一见倾心，进而展开热烈的追求。龙族的性向与私生活比较混乱，他们男女不忌，种族不分，只要好看就行。被美色蒙蔽双眼的白龙因此而中招了，对着那条人鱼不分由说地展开了一段热烈的追求。

　　只是被追求的那位人鱼小姐姐对百合没兴趣。可看着白龙这傻乎乎的劲头，她也不忍欺负小姑娘，于是人鱼小姐姐就告诉了白龙事实。

　　人鱼是这么对白龙说的：“哎呀，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的曾祖母啦小姑娘！我真的对你没兴趣，你是哪家的龙呀？怎么这么傻哟。”

　　……最后的结局是白龙哭着飞走了，嘹亮的嚎哭声震荡千里，无人不知。由于龙族的繁衍比精灵还要困难，因此，内部极其团结护短的龙族自那以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把聪慧美丽的人鱼族称为狡猾的骗子。

　　如今的东欧大陆，除了精灵族，其他种族根本不知道人鱼族的年龄秘密。东渡之后的人鱼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一直对外隐瞒了这个事实。
　　不过，作为同盟的光明精灵虽然知情，但精灵没有出卖盟友的习惯。不仅没有，他们还会每年定期收集市面上流行的关于人类与人鱼之间的爱恨情仇的新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诺德作为得到传承的半精灵，自然知道人鱼族的秘密。他知道以美艳少女外形出现的莎莉丝特是一条已经步入晚年最后阶段的人鱼。虽然在得到血脉传承之前，他对人鱼的认知与世人一样。

　　巴希尔没有留下来与诺德一起照顾莎莉丝特，他选择继续向前。

　　“你去吧，身为守护者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了，我得先过去那边看看。”

　　说着，巴希尔指了指巨木的方向。

　　在医官处躺了半个月的诺德在病床修养时没少听过巴希尔的名字。那时他还不清楚巴希尔就是守墓者，也没与对方见面，因为巴希尔修养的地方是单独隔开的。诺德经常听见担任医官的那位精灵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内容不外乎都是说对方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之类的。诺德可以离开医官处的时候，巴希尔还没康复。以对方额头还缠着绷带的样子来看，诺德不确定这位任性的精灵到底是被允许离开的还是偷跑出来的。

　　以为对方要去履行守墓者的职责而不知道其意有所指的诺德点了点头。巴希尔与他分开时特意把灰船留了下来，接过船桨的诺德连忙划动灰船，驶向人鱼。

　　为了维护虚构空间的稳定，王庭内部同样禁止任何空间传送法术肆意施展。把灰船连出去的巴希尔给自己施展了轻身魔法，然后像蜻蜓点水一样从水面上掠过，很快就靠近了湖泊中央的巨木。

　　不知名的巨木在地下湖中央扎根生长，树干是十位精灵手拉手也抱不住的粗壮，站在树底下抬头往上看，如云的树冠隐没在星辰砂的光辉也无法照射到的黑暗中，难以辨认。数量繁多的灰褐色的古藤倒是清晰可见，相互交缠成梯的它们以螺旋的方式从树木的顶端一直往下蜿蜒盘旋。诺德之前来这里，走的正是由这些古藤交织而成的旱路。

　　越靠近树根中心，巴希尔身边环绕的死亡气息就越发浓郁。巨木的根部空出了一个能供一人进出的树洞，当巴希尔来到洞口前驻足而立时，来自他灵魂深处的某个机械声尖叫到了极致：

　　——“天呐那不勒斯！你神经病吗？为什么强制叫醒我？第二环任务的剧本你都看熟了你还叫我起来干嘛？你明知道我害怕的！呜哇！为什么我还没睡过去？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呼唤醒过来？我的命好苦哇呜呜呜签了个拿着龙套工资干着智障事的宿主我难过——哇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的我不想我不要我你别再靠近那里了——！”

　　“你的情报有误，除了格尼薇儿之外，还有另一位任务者出现在我第二环节的任务里……当我穿进这个身体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个任务者！当时我差点被那人怨愤得不行气场给吓死你知不知道？好吧你不知道，你就知道睡！还好当时那人的注意力没在我身上……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我认为对方很可能比我还高级的任务者，也不知对我有没有怀着恶意……所以你不醒过来陪我一起想办法，那怎么行？你难道不想我顺利完成任务吗？你难道不想升级吗？”

　　“我不是……我想的……但这……呜呜呜我害怕！……那不勒斯你真是丧心病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呐这份气息这股力量我要窒息了……”

　　树洞里绑着一张鲜花与树藤编织而成的宽大吊床，里面铺了很多层轻薄柔软的冰凉鲛纱，一位青年模样的精灵安静地躺在上面。由于巨木的树根大半部分都淹在水下，只有这一小块的位置是露出水面的，所以整个树洞都是堪堪凌驾在水面上而已。因此，睡在鲛纱上的精灵有一小部分的头发和衣角不可避免地垂进水中，被湖水浸湿了。

　　白袍银发，银色镶边上绣着的扇尾鸟振翅欲飞。曾有人形容过帝国双璧年轻时的模样，说那是连游吟诗人也难以唱诵，最杰出的画家都无法在画布上生动描绘的美好，哪怕将世上所有的赞美之词都加诸在上面也不为过。

　　“……长得太犯规了啊，这彻底成了精灵就是不一样，比百年前还要好看……真不愧是双璧之一的帝国瑰宝……树之心……嘿……”

　　在系统语无伦次的狂叫声中，停止低声自语的巴希尔扬起唇角。
　　他微微欠身，对正在鲛纱中沉睡不醒的银发精灵轻声问候道：“暌违百年，我们又见面了呢，剥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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