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风雅录

作者:尾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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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景荣公主那日出降的盛况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王公大臣自不必说,连许多百姓都在茶余饭后称赞这位胸怀大义的公主。

      “听说了吗,景荣公主和亲的队伍比当年景阳公主嫁过去的时候长了好几倍,这边公主的花轿都出了城门了,最后面的还在宫里呢。真的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啊,这哪里是十里红妆,上百里都快有了吧。”

      “皇帝老儿的女儿又如何,最后不还是给番邦蛮子们做小去了,说不定啊,还没你家二丫嫁给临街的高掌柜的儿子过得舒坦呢。哎,怎么样,两个孩子下个月要定亲了吧?”

      “是啊是啊,到时候我可要请老哥哥去喝喜酒。”

      什么边土晏宁,两国修好,寻常百姓不懂这些,他们每天只盯着粗茶淡饭,生儿育女就够了。至于那个在京城荣极一时的少女日后如何,不过像是旱烟袋里的一口烟,喷出去就不见了踪影。

      说到底,最近京城中的头等大事还要属恩科。大承的春闱本是三年一次,上一届方过了一年。不过眼下恰逢永熙帝万寿之喜,便加恩开了一次,故名恩科。

      从大承各郡选出的读书人眼下齐聚京城,等着会试发榜。若是在会试中文章入了考官大人的法眼,便可入岳明阁由天子殿试,当殿点出三甲,余者只要无大的纰漏也可被称为“天子门生”,这才是真正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于一般读书人来说,能登上岳明阁就意味着一生完满,但孰不知,就算是位列三甲也不过能得一个六品翰林的小官,在风起云涌的大承官场中若是没有根基靠山,不过还是一缕浮萍罢了。而这些对于邵攸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凭他太傅独子,太子伴读的身份,其实完全不必要去和众寒门学子挤这道“捷径”,何况若是他乐意,一个驸马的爵位早就安安稳稳的落下了,从此锦衣玉食富贵无忧。

      恬如,眼下你应该到了大承边界了吧。

      自那日远鎏偷题被抓,虽然永熙帝事后念在他实在是无知的可笑的份上轻轻放过了,凌王还是自请罚了半年的俸禄,并气急败坏地把远鎏关在府中禁足;景麟自得知远鎏的壮举之后心下大致也猜到了七八成,但是毕竟自己总领着春闱的差事和邵攸不便相见,也无法给邵攸送什么消息;太傅邵之忌自从得知了自家儿子和公主的“私相授受”后一直心惊胆战,嘱咐家人务必看好少爷,决不可出门。所以虽然邵攸三月初五就出了闱,却一直闭门不出,除了远鎏和景麟京中自然也没有旁人能敲开太傅府上的大门,所以哪怕是三月十八恬如出降当日,邵攸也未能相送。

      恬如,若是没有功名,我只能是一介白丁,终不能够和你道别,一路保重。

      公主出降那日,整个邵府得了老爷出门前的吩咐,要留神少爷的一举一动,搞得几个下人虽然莫名其妙,还是如临大敌般守在邵攸的书房门口。不过邵攸除了一大清早传了个火盆烧了些物件之外并无异常,一整天都安静地在书房中读书写字。邵之忌观礼完毕回来,看见邵攸这般沉静的模样,眼色复杂,也没进去,只是站在书房门前对邵攸说了一句:“百官都奉旨写了相送的应制诗,陛下有旨要刊印成册。你日后若是蒙恩入了翰林院,这就是第一个差事。——好自为之。”

      “多谢父亲大人提点,儿子知晓了。”素来知礼的邵攸闻言也只是微微地欠了欠身,目光却是分毫都没离开手上书卷。

      三月二十五,恩科放榜,不同于其他考生一大清早就挤在礼部衙门前等消息,早有人提前来邵府报喜。邵之忌吩咐人赏了报信的,面上却并不喜笑颜开,更是带着几分凝重。邵太傅遣走了下人,破天荒地在自己的厅堂里转了好几圈,才扬声吩咐外面的人:“叫少爷过来见我。”

      得了吩咐的小厮一路往邵攸的书房走一路纳罕:“按说以自家少爷的学问,那前程自不必说,但这毕竟是个大喜,老爷也该高兴地。只是少爷前段日子闭门不出读书也就罢了,怎么做父亲的听说儿子考中了脸上没有笑模样不说,还跟……要被抄家了似的?”

      “呸呸呸!”那下人想到此处,赶忙呸了几口,好把这坏运气吐掉,这才小跑着去书房找少爷了。

      邵攸这一个月以来除了起居从不出书房的门,府里的使唤婆子都私下打趣说:“这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家少爷连房门都不出一步,可见当真是要考状元了。”

      “见过父亲大人。”自那日自己和恬如的事情被邵太傅发现之后,邵攸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也不知父亲唤自己来所谓何事。

      “后日你就要上岳明阁殿试,准备得如何?”邵之忌神色颇为凝重,但还是挑了一个算是寻常的话头。

      “尚可,不知父亲大人有何指教?”若是如父亲所言,殿试之后自己真的入了翰林院,整理那些应制诗稿,那还不如……如今的邵攸自那日得知恬如出降后,当年的报国志向仿佛全如烟般散了,留下的只剩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做个驸马,至少你我都能在京城安然无恙,每日吟诗烹茶,举案齐眉,夫复何求?

      邵之忌了解自己的儿子,见他如此答对,便知他心中存了殿试应付了事的念想。若是旁的时候倒也随他去了,反正功名是要靠自己来挣,但是如今——邵之忌想到了那日观礼之时凌王的提醒。

      “太傅啊,邵攸那孩子书读的如何啊?啊,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府上的公子比起我那不肖子自然是好了去了,只是,只是怕是殿试当日,皇兄,皇兄如若——”大礼进行时,凌王破天荒地站到了邵太傅身边,声音极小地说道。

      邵之忌正看着景荣公主一身嫁衣的模样,眼前还是不断回荡着那晚自己看到那封血书的场景。他很难想象出如此一个即将永别故土仍能进退有度行礼的女子能写出那样伤风败俗的文辞。嫁出去也好,否则这位公主若是真的成了邵家媳妇,后宅定要不安宁。

      “王爷您说什么?老臣不明白。”凌王声音太低,邵之忌只听到什么殿试,皇兄的字眼,心下略略有些疑惑:这位荒唐王爷平素不理政事,不知此刻又是要干嘛。

      凌王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如若不是百官俱在,他怕是要当众跺脚了,这可是自家儿子闹出来的事情,不能牵扯到太傅,何况还有麟儿在其中,干系实在太大。见邵之忌侧耳过来,凌王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焦灼:“本王那不孝子前些日子动了浩然轩的春闱试题,被皇兄抓了个正着。虽然他没看到什么,但皇兄心底怕还有个疑影难消,毕竟他们平常……”凌王说到这里,无奈地朝着景麟的方向瞄了一眼,佯装观礼,微微点了点头。

      永熙帝近些年来愈发多疑,也只有谢绍安这等将狡诈贪婪都露在外面的人永熙帝才放心委重任,毕竟当真要处置,随便抓他个错处,革职充军都是轻的;如邵太傅这样万事不求的清流,难免有一天哪句话触了逆鳞,所以邵之忌才早早才称病赋闲。若非如此,好好的太子又何必整日“花天酒地”?

      坐在书房中的邵之忌用手扶了扶额头,颓然地说道:“若是从前,就算你和景荣公主的事情真的闹出来,为父拉下这张老脸未必不能求得圣上回心转意,不过是丢点名声罢了。可是今日,邵家满门的性命,加之太子的前程,怕是此刻都在你手上了。”

      “还请父亲大人明示。”邵攸眼中全是震惊,自己今日入了殿试,父亲要提点一番是自然的,但怎么又牵扯上了全族性命和东宫太子?

      “你,太子,凌王世子三人走的近,全京城都知道。如今太子主持春闱,如果有人说你这次入殿试是太子殿下授意凌王世子偷了题给你,而你在殿试上又是表现平平,那今年的春闱于天下而言,还有公正可言吗?”邵之忌盯着邵攸的眼睛,缓缓地说。

      邵攸看着父亲的眼睛,觉得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荒谬。偷题?舞弊?怎么可能!自己上一次见到他们二位还是在花朝节打了个照面,但自己的父亲绝不会用这等事情开玩笑。自己闭门不出一个月,京城到底发生了多少诡异的事情……

      “所以,儿子殿试上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真才实学,就等于证明了这次恩科有舞弊的可能?”眼前邵之忌已是一脸疲态,邵攸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下的局面已经分外清楚,由不得他犹疑半分。

      邵之忌心里也打着鼓,毕竟凌王和自己说的只是皮毛,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帝心难测,永熙帝是如何作想,太子近况如何眼下都不清楚。或许真如凌王所说那样,凌王世子的举动永熙帝真的没放在心上,但只要疑影还在,这就永远是邵攸身上的一个污点,甚至这次主持春闱的太子都会受到牵连。

      “后日就是殿试,到时候就会尘埃落定。若是陛下当庭问了你什么,你要提前做好打算,旁的不说,收起你的儿女情长,景荣公主身为女子都能以身许国,你当如何?”

      不必邵之忌再提起恬如,邵攸自己也明白当下的情状是多么严峻。他看着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不少的父亲,微微躬身,垂下眼睛道了一声:“儿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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