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太爱我了怎么办

　　到了比赛的日子，郑端方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只是从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几乎是闭着眼睛的，也难为他用这样的方式竟然都没把粥喝进鼻子把煎饼吃进衣领。

　　到了赛场他还在不住的打哈欠，因为怕哈欠打的太大把脸上的易容弄皱，他用袖子掩住口鼻，每个哈欠都打的十分斯文。

　　但这样一来打哈欠的动作就大了许多，引得覃三思频频瞟向他。

　　少年郎一颗躁动的心郁闷不已，觉得这人就连打个哈欠都不肯老实，分明就是在吸引他的注意。

　　而郑端方困到肝胆俱裂生无可恋，对徒弟的少年心事无知无觉，一门心思只顾着打哈欠。

　　第一轮的选拔赛非常的简单，在限定的时间内煲出一锅汤，对于味道没有具体的要求，也并不限定食材。

　　这规则看似简单，但在场的厨子都是厨艺界的优秀人才，汤这种东西在味道上本来差别就不算大，尤其是每个人都做汤，评委一口气尝那么多汤，想要被记住就尤其的难。

　　覃三思观察着周围的厨子，因为排队那天听来的八卦，厨子们都默认这场选拔选出来的厨子是为怀了孕的贵妃做御膳的，因而个个都往滋补的方向动脑筋，也有些为讨个好兆头，做了各种酸甜口解暑开胃的汤。

　　覃三思收回目光，想起郑端方有一道酸甜口的百果仔鸡汤，仔鸡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就连骨头都是酥的，汤汁清亮果香四溢，鸡汤的鲜美里带着水果的酸甜滋味儿，夏日里来上一碗，最是开胃解暑。

　　于是他喊了郑端方一声：“师父，咱们做百果仔鸡//吧？我去那边领食材。”

　　比赛现场有一条十几米的长桌案，摆着各色水果蔬菜，并各类鸡鸭鱼肉河海生鲜，厨师们定好了要做的菜，只要派各自随身带的学徒拎着小筐去那里取就行了。

　　覃三思问的时候，郑端方正掩着口打这天的第八百个哈欠，覃三思看他那困的灵魂都要出窍了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拎上小筐儿，转身就走。

　　他觉着郑端方在正午之前是醒不过来了，覃三思打算先帮他把食材收拾好，到时让他调个味儿就行。

　　然而覃三思一步还没迈出去，腰间一紧，他低头看见郑端方那只裹成了粽子的手，又拽住了他的裤带。

　　许是没睡醒手下没个准头，这一拽，又给他拽成了个死结。

　　覃三思眉角抽了抽，无语的转过身，瞪着郑端方：“就不能直接说话吗？”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可一点儿也听不出埋怨，甚至带着点儿他自己都没觉出来的宠溺，温温柔柔的。

　　郑端方的瞌睡都让覃三思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吓没了。

　　他眨了眨打哈欠打的水汪汪的一双眼，难得老实的“哦”了声，说：“习惯了……”

　　这声习惯了他说的很随意，但这种随意却让覃三思很受用。

　　“拉我干什么？”他语气不知不觉又温柔了些。

　　郑端方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擦了擦眼角困出的泪痕，他说：“不做那个，做水煮鱼片，帮我挑一条三斤左右的鲈鱼，除了惯常的那些调料，再多拿一碗泡椒水来。”

　　覃三思习惯性的应了声，又瞪圆了眼睛转过头来，看傻子似的看向郑端方：“你刚才是不是光顾着打瞌睡了？”

　　郑端方困成了三眼皮儿，一脸茫然的抬头，“嗯？”了声。

　　覃三思扶额，无语的指了指评委台上贴着的告示，白纸黑字，斗大的字，清清楚楚写着“海选初赛：煲汤”。

　　郑端方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覃三思摊手：“知道你还做水煮鱼？那是汤吗？”

　　“水煮鱼没汤吗？”郑端方一本正经的反问。

　　覃三思哑口无言：“水煮鱼那汤……谁会喝啊？”

　　郑端方撇撇嘴：“那是他们不懂欣赏，行了你快去拿吧，别一会儿晚了，好的鱼都让人抢完了。”

　　覃三思本还想争辩，但眼看着郑端方都靠着灶台打起盹儿来了，也就放弃了抵抗。

　　反正比赛是郑端方要参加的，输赢覃三思是无所谓的。

　　他照着郑端方的吩咐去拿了食材，遇到几个好心的学徒，还提醒他做太辣的汤没法儿喝，而且意头也不好，酸儿辣女嘛，大家都往酸上使劲儿，举国上下都盼着贵妃给皇帝添个中用的儿子，谁敢咒贵妃生个公主呢。

　　覃三思一一谢绝了那些好心好意的提醒，引来了一串同情的目光，都觉得这小伙子看起来挺好个人才，怎么跟了那么个蠢师父。

　　覃三思好不容易顶着众人的围观拿回了食材，郑端方已经站着睡起了回笼觉。

　　覃三思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的帮他洗鱼片鱼准备要用的食材，连豆芽都一根根摘的十分细致。

　　等他忙完这些事儿，郑端方时机准确的醒了过来，扭着站僵了的腰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他挽起衣袖系上围裙，开始做鱼。

　　周围的师父们看了，不禁个个投来艳羡的目光，转回头就拿锅铲敲自己的徒弟：“你瞅瞅人家，那刀工，那麻利劲儿，你要有他一半儿我都能让你出师了！”

　　更有甚者，趁着郑端方忙活，偷摸的凑过来，问覃三思有没有改投师门的打算。

　　“你师父这儿恐怕不太灵光，你这么好的手艺，跟着他就切个菜，多浪费啊。”那人说着，拿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

　　覃三思冷着脸眯了眯眼，没搭理他，却在他转身走回自己灶台之后，捏了一颗花椒弹了出去。

　　彼时那厨子正在给自己将要出锅的汤做最后的调味，突然手腕一麻，半瓶醋都泼进了锅里，忙活了一上午的一锅汤，就这样全毁了。

　　他气的吱哇乱叫，一肚子火气都撒在了徒弟身上，一把锅铲把那个瘦小的男孩子抽的连蹦带跳嗷嗷嚎哭起来。

　　覃三思没成想会殃及池鱼，拧着眉就要上去拦，腰带一紧，百忙之中的郑端方拽住了他。

　　“有官府的人在呢，闲事少管。”

　　郑端方话音刚落，果然有几个维持秩序的官差走了过来，将那师徒二人强行分开，扭送出了比赛现场。

　　但覃三思拧着的眉却没松开。

　　郑端方手下不停的照料着锅里的鱼，回头瞥了覃三思一眼，冷笑一声：“没有你这颗花椒他也少不了挨打，做学徒的，哪个不是让师父打到出师的？你以为天底下的师父个个都像我这么好脾气？”

　　覃三思眼神闪了闪，侧目去看郑端方忙碌的侧脸。

　　的确，十年来，郑端方这人虽然又赖又懒又不正经，但是就连他跑的那回，郑端方找了他回来也只是几天没跟他说话，从没动过他一根指头。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不是说了让他“别再回来了”的话吗？

　　覃三思眼神暗淡下去，垂着头看那根又被郑端方拉成死结了的裤带。

　　他倒宁愿郑端方打他一顿呢，这么没事儿似的装傻，明里暗里的疏远他，算怎么回事儿呢？

　　其实他那天被郑端方赶去隔壁屋，就溜上街给自己买了条皮扣的腰带。

　　但几天过去了，覃三思每天都在临出门的前一刻，又把那根腰带取下来换成了布绳。

　　“齐活儿。”郑端方轻轻打了一声呼哨，把半碗剁椒水倒进了锅里，用汤勺轻轻一搅，拍了站在灶台边黯然伤神的覃三思一巴掌：“赶紧的，出锅了。”

　　他是半点体力活也不肯做的。

　　覃三思任劳任怨，闷声端起了锅，将一锅水煮鱼片倒进了盆里。

　　郑端方的水煮鱼片跟寻常大厨的稍稍有些不同，红油没有那么厚重，清亮的一层红飘在白玉般的鱼骨熬出来的鱼汤上，薄如蝉翼的鱼片是出锅前不久才下锅烫熟的，只取鲈鱼腹部那一块鱼肉切片，汤多鱼少。肉质鲜嫩的鱼片儿边角打着好看的卷儿，一片片白蝴蝶似的飘在汤里，沾染了些许红油泼辣椒，再来几串青翠的新鲜花椒点缀，就像蝴蝶游戏花丛。

　　还别说，这么稍稍一改动，这道菜看起来还真像是一道汤，只是，这么辣，真能有人爱喝吗？

　　覃三思不抱希望的蹙起眉。

　　郑端方用汤勺轻轻撇开汤里最上层的红油，盛了一碗清亮的鱼汤出来，玉色的鱼汤上只飘着星星点点的红油，看起来又别是一番滋味。

　　他轻轻冲着汤碗吹了口气，把碗递给了覃三思：“尝尝？”

　　覃三思犹豫着接过碗，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只一小口，他觉得自己整个舌头上的味蕾都炸了。

　　先是让人震撼的麻和辣，稍一动舌头，鼻尖就浸出一层汗珠，但稍加回味，鱼汤的鲜和香又浓郁的萦绕在唇舌之间。

　　这鲜香很好的抵消了最初的麻辣，虽然麻，并不会让人觉得舌头整个麻掉，虽然辣，也不会辣到无法下咽让人喉咙痛。

　　反而一口喝下去之后，瞬间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这种胃口大开不是说只想喝更多的汤，是食欲被刺激到了旺盛的地步，很想来一大碗米饭，是想要大口吃鱼大口吃饭大口喝汤的欲望。

　　相比起来，酸甜口味的汤虽然解暑，但在“开胃”一事上，实际远不如麻辣鲜香来的劲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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