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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覃三思哼着娘亲哄他入睡时唱的小调,远远的走到自家角门处,却听见大门的方向传来喝骂声和凄厉的哭声,而这哭声中,隐约还能听见母亲的声音。
虽然只有八岁,但身为武将世家的男孩子,覃三思并不是什么胆小的孩子。
虽然也怕,但保护母亲的信念战胜了恐惧,他丢掉了手里的糖人,朝大门口飞奔而去。
京城的盛夏,烈日将地面烤的热烫,糖人刚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的看不出形状。
而覃三思忙着带糖人回家给母亲看,连一口都还没来得及尝。
可有时候,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覃三思这辈子也都没再吃过糖人。
覃家大门的匾额被长枪挑落,父亲昔日的同僚季间带着一队人马冲进了覃家大院,满地都是仆人的鲜血和残肢体。
覃三思冲进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父亲死在季间的剑下,母亲一头撞死在了堂前门柱上。
男孩捡起地上的一柄剑,嘶吼着朝季间冲过去,从大门到堂屋,原本不远的路程,却像是隔着生生世世的距离,覃三思死死瞪着季间那张脸,瞠目欲裂,却死活也跑步过去。
季间手下的那些士兵七手八脚的拦住他,没几招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地上不知是家里哪个仆从的血,带着刺鼻的腥气蹭在了覃三思的脸上,覃三思的眼泪就像泄洪那样淌了出来。
小小的男孩子,哭的撕心裂肺,满心的怨恨染红了他的双眼,他就像一只失去了父母的小狼,对着猎人露出他尚未长成的獠牙,挥舞着稚嫩的爪子。
季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匀给他。
他收回沾着覃将军鲜血的剑,大声的说:“覃川,意图谋反,圣上宽仁,特赐满门抄斩,不牵连九族。”
覃三思看着季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他的指尖深深的挠在地板上,十指都磨出了血,但他却感觉不到疼,脖子上是兵士手中的剑,那剑不知砍杀了院中多少人,本该冰冷的铁都被鲜血染成了温热。
郑端方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一袭红衣,从天而降,在幼小的覃三思眼中,他就像天神下凡一般。
他身上的衣服比地上的血还要红,他的眼神比兵士们手中的剑还要冷,他身手矫捷,飞檐走壁如行云流水,覃三思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被他夹在咯吱窝里带着飞出了院子。
“你是神仙吗?”
覃三思想起自己对郑端方说的第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脸上已经糊满了眼泪,这一笑,眼泪顺着嘴角就流进了嘴里。
真苦啊。
眼泪的味道。
可心里更苦。
覃三思捂着心口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如你所愿罢”
他看着信纸上早已被他眼泪弄糊了的这几个字,终于哭出了声。
“我不愿,我不愿啊师父……”
“还以为你不要师父了……”
耳边恍惚又响起郑端方那慵懒的声音,覃三思狠狠攥着自己的裤带,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将他的裤带系在指头上,连睡觉也要这么拴着他,只因为怕他离开。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明明皮肤娇气的一破皮儿就流血不止,但裹着布条也要为他捏出一整晚的杏仁儿。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他跑了之后费尽心力满世界找他回来,还炖猪脚汤给他喝……
是啊,是他总想着跑,才伤了那个人的心。
他一心只顾着复仇,除了复仇什么也不想,明知道郑端方有那么多的秘密,明知道他的秘密与皇室有关,或许随时会危及性命,却还是装聋作哑,只想着尽快学好了功夫去报仇。
郑端方那么聪明,覃三思心里想着什么,他又怎么会猜不到?
覃三思狠狠一把扯断了自己腰间的裤带,哭的直不起身来。
*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锦云宫里,皇后着朝服端坐在正殿里,殿中跪着瑟瑟发抖满面灰败的锦城太守和都督。
这锦云宫自打建成以来,正殿还是头一回使用,虽然经过宫人们的精心打扫维护,但常年无人,还是散发着一股萦绕不散的淡淡霉味儿。
霉味儿下沉,地上厚重的毯子里最为浓郁。
坐着的皇后和站着的宫人们尚能不被这气味影响呼吸,正脸贴地跪在地上的两位官爷可就不同了。
他们本就愁红了眼,又被这浓郁的霉味儿一熏,都不需要费心提炼演技了,这眼泪哗哗的从跪下开始就没止住过。
皇后颇有耐心的听他们争相哭了一通“臣有罪”,才慢条斯理的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那日如往常一般,贵妃妹妹来我宫里一同用了午膳,便回祥云殿歇息了。
我午膳用的多了些,晚上就没传膳。
贵妃妹妹素日里孕吐严重,晚上若是吃多了东西,成宿的吐便没法休息了。
因而她晚上也没来我这里用膳,据祥云殿的宫人们说,她早早就歇了。”
皇后说完,拢了拢鬓角的乌发,朝钟慈看了一眼。钟慈立刻叫人将祥云殿里侍候的宫人全都押了上来。
这些宫人吓破了胆子,一个个哭的嗓子都哑了,进来就只会反复哭喊着求皇后饶命。
太守孙大人顾不上礼仪,用衣袖慌张的擦干了泪痕,在皇后的示意下起身询问这些宫人。
有个年长些的掌事宫女最早冷静下来,努力的回忆着当晚的情形:“娘娘那晚没有用膳,她吐的怕了,晚上连水也不肯喝,早早便躺下歇了。”
“娘娘往日里睡得不安稳,一夜总要醒来几次,偏那一夜,一觉睡去竟睡得极为安稳,竟未起夜。
我年纪大了,睡不踏实,半夜里醒来,迷迷糊糊的往娘娘寝殿里去,想看看娘娘睡得怎么样,竟发现娘娘并不在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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