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归陆

　　Part one
　　乔归陆举起杯子呡了一小口，奶茶已经凉透，便皱起眉头将它丢进了垃圾桶，边哈着手边急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奥迪，抬起手表一瞧，还有15分钟直播便开始了！
　　fuck!

　　今天部门聚餐后，顺路送小玲回来，也不知道她抽了什么风，半路跳下车要买奶茶。看着排到了门口的长龙，心头咯噔一下，但自己一向定位为绅士，绅士怎么能跟女孩计算时间呢，嗯。半个小时后，脾气彻底磨没了。

　　见他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车速飙升了不少，小玲察觉到他的焦躁，细声问“陆哥今天是赶时间吗？”
　　这一问，乔归陆倒有些愧疚，便随口说没有没有。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
　　应该说是的。
　　本来计划好，送完小玲还有1个小时，然后痴汉一样守在屏幕前等开场。

　　朋友都笑他神经病，有必要提前那么久吗。但是他还是很享受这种等待，时钟渗入心脉的感觉，每跳动一次带来的煎熬与激动。

　　令人崩溃的是，下车后小玲还拉他聊了10多分钟的人生。要不是赶紧打断，估计都要说到中印边境去了。

　　乔归陆跳上车，心像掉进了油锅的豆饼滋滋滋叫着，发动引擎之际赶紧用手拉开安全带。

　　但只一瞬间，便停住了所有动作。
　　那张脸一晃而过，离他一拳都不到的地方，如果不是车窗隔着，估计她也认出自己了。

　　乔归陆回过神来，女子已步至十米有余，昏暗的灯光柔柔散在身上，婷婷袅袅，数支树杈状的东西斜斜探出来。他回想下，刚才她怀里似乎抱着东西，估计是干花之类的。他不喜欢干花，害怕这些已经被抽掉了生命的东西，还要杵一旁冷冷盯着你。

　　眼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乔归陆下意识打开了车门冲向前，女子闻声回过头来。

　　她样子变化不大，只不过多年没见，眉目间添了几分温婉，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刘海的缘故。

　　乔归陆紧急“刹车”，伸手正了正领带，咧嘴露出了自以为很帅其实呆瓜到极点的八齿笑。

　　“陆归乔？”对方一开口，他差点没吐出血来。

　　“欸，是乔归陆。”他纠正道，朝向她走去。对方尴尬地笑笑，转身过去，他便加快两步蹿到她身旁，一双手闲的无事也不知道该摆哪，只好插进兜里……往常最不屑这种做法，觉得无比做作……但在她面前还是希望形象能酷一点。

　　两人并肩走着，见她低头没吭声，乔归陆脑瓜飞快转动着，寻找哪些话题适合破冰，说来也怪，自己可是大名鼎鼎的交际花，遇上陆纤云竟然一句能说的话都找不到，而且，还是自己巴巴地跟上来的……太掉价了，哎实在太掉价了。

　　当他还沉浸在反省中时，陆纤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顺路送同事回来。”
　　“哦。”
　　又恢复沉默。
　　越是沉默，心里就越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他觉得自己现在脸色肯定很奇怪，幸亏比她高一个头。

　　不过这样的视角也不错，稍微低头便看到整个陆纤云了。

　　她的头发整整齐齐挽起，耳垂戴着米粒般的银饰，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很好看。怀里的牛皮纸袋除了几支干棉花，还有些看不清种类的瓜果，里头还隐约传来鸡腿堡的味道。身上黑白合衬的职业装，让他有种穿情侣装的错觉。不知道是否工作太辛苦还是东西太重，她走路的姿势不自然，步调不稳。

　　“我帮你拿吧。”乔归陆伸手过去，她抬头礼貌性地微笑一下，回绝了。乔归陆有点挫败，搓搓小手，又插回口袋。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刚开口又觉得有点直接，不太好，连忙补充说“看你那么晚回来，女孩子一个人有点危险。”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城东的微格门店。”
　　“哦，原来在微格啊，我也是在城东，建行那里，业务经理。”说完，又自责会不会有点在晒优越感，尽管本意不是这样。

　　但还是更作死地往下说了，“你们的正装好像挺不错的，正好我也要换一批，有空去你那里看看。我有个同事说也想挑个领带……”

　　“我到了。”突如其来一句，乔归陆被打断后竟然忘了要继续说的话。没想到那么快就到楼下了，这个时候她也要赶紧洗漱休息了……就算不休息，貌似也没有请他上去坐坐的打算……

　　尽管有些失落，还是强行微笑并道了别。
　　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又立马转身叫住她。
　　“加个微信吧。”
　　这下陆纤云有些吃惊了，翻出手机，戳开，放在他眼前。
　　“这不是你吗，乔大公子。”

　　乔归陆恨不得扒缝钻进去，窘得脸直发红。这时他瞅见陆纤云笑了，嘴角浮起浅浅的一抹，纯净自然，直甜到他心里。

　　陆纤云上楼后，他赶紧掏出手机。
　　原来真的早就加了她，玛德，什么时候的事。
　　认真回忆了许久，应该是刚毕业不久，成绩出来后很多莫名其妙的人都加了他，嗯，肯定是那时候自己才会忽略的！那本科那些蠢票圈岂不是都被她看光了。
　　然而又何止是本科……
　　半年换一个女朋友的事……
　　所以，他整个人，对她来说，都是透明的……
　　突然恨自己为什么过得那么高调。

　　他鬼祟地戳开陆纤云的票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内容，只剩一句个性签名，空荡荡的，“则徒唤了枉然”。
　　如果她不是一直潜水，估计自己早也发现了。好像她一直都这样，高中活的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如果不是水房那次乌龙，可能自己也不会留意这号小透明。

　　“毛巾呢，诶，诶诶诶，我的毛巾呢。”被水辣的睁不开眼，乔归陆闭眼回头就是一阵乱摸。
　　孙子别让我抓到你。他暗暗骂道。
　　原本毛巾好好挂在脖颈上的，就在他低头冲水的时候，大壮刷地把毛巾扯走了。
　　大壮！他低吼道，撑起一道缝，隐约看到前面有人影晃动。
　　“上天了你哈！”他一把扑过去抱住大壮，感觉抱住了后背。但大壮像被□□了一样拼命挣扎，他偏不让，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不过好像大壮变瘦了点。
　　他顺着手肘摸下去，试图抢回毛巾，摸到网状物的瞬间，心里咯噔一声。睁眼一瞧，糟糕。
　　他依稀记得这个女孩，是同班的，叫陆纤云。

　　女孩脸色余怒未定，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手里的排球一晃一晃的。
　　大壮目击全程，哑口从角落走过来，以示赔罪，赶紧帮他擦干头发。
　　“大壮。”
　　“老大，有何吩咐。”
　　“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吧。”
　　“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馨子的。”

　　当时怎么也想不懂，明明她只要叫一声，他马上就会松手了的。
　　“你傻啊，水房旁边那么多人，她一叫，都过来了。”大壮殷勤地帮他捶肩，漫不经心道。
　　“不过陆纤云确实很奇怪，又孤僻又奇怪。”

　　陆纤云孤僻吗？他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不擅长经营人际是事实，直到在纪念册上签名，才发现，她们宿舍的人，都给陆纤云留了小作文。哎，跟他玩的最要好的几只，都是寥寥几句话而已啊。

　　唯一一次交集，就是毕业去唱K，送她回家吧。
　　本来小西门住的人就不多，最偏的就是陆纤云。原本一群女孩闹哄哄说送她的，谁知道自己鬼迷心窍喊了句，“小西门啊，我顺路。”

　　刚才两人确实尴尬，不过还不及那晚的一半。
　　狭小的空间里，她变得有点局促，一直朝窗外看，活像吵架的小情侣，连师傅都忍不住多嘴，“你们年轻人啊，就喜欢闹，不过都是小事啊，等你们像啊叔这样的年纪了…..”
　　原本他只是赔着笑，很敷衍应着“哦哦哦”，不料她直接转头过来说“叔叔，我们只是同学”，气氛尴尬到冰点。送完陆纤云后，他对师傅说了句，回东区。

　　回到家后，想起她那句“我们只是同学”，又气又好笑，愣是翻来覆去了大半夜。

　　往后，似乎真的没交集了。乔归陆心有不甘，一条条翻朋友圈，发现除了三年前的两个赞，她连评论也不曾有过。扎心了。
　　“她是不是讨厌我啊。”

　　Part two
　　乔大公子的生活终究还是丰富多彩的，趁着寒气未褪尽，下班后硬是拽着刚来实习的小林兄弟去陶陶居，眼都不眨一下就点了两份牛肉两碟毛肚，一盘黄喉一份鸭舌，还不时招呼着，“喜欢什么自己点啊。”
　　可是刚夹起肥牛丢进火辣辣的红油汤时，恰好有位女子经过，径直向对面座走去。尽管厚厚的围巾堆积，掩盖了大半张脸，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极了陆纤云。
　　趁他没留意，小小林刷地把肥牛捞走了。
　　“小朋友，是不是想过两个月领着实习证明走人了。”尽管乔归陆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恶趣味一上心头，决定还是耍下上司的淫威，嘭嘭嘭开了三瓶酒。就在三人你推我搡之际，陆归乔瞄到，对面的女子缓缓摘下了围巾。
　　不是陆纤云又能是谁。
　　竟有种高中被老师抓包的感觉，乔归陆变得紧张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抓起橙汁狂灌一口，心虚却没有消退半分。
　　“陆哥，不能光诓我俩喝啊，一起啊！”乔归陆是是是地应着，心都飘另一边去了。
　　她好像在等谁，好像也没发现自己。
　　说来也纳闷，在城东干了那么多年，竟然都没遇到过她，结果前两天遇上后，又马上遇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emmmm
　　乔归陆又灌了了口橙汁壮胆，起身向陆纤云走去。

　　“hello？”他朝她招招手，但对方心思全吊在手机上，没留意，他只好把手举到她面前扬了扬。陆纤云抬起头，脸上浮起微笑，风轻云淡。
　　“在等人啊？”乔归陆觉得这问题问的很智障，不然在火锅店吸蒸汽吗？
　　她还是微微一笑，顺带点了点头。乔大公子见她没有想谈下去的欲望，只好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便溜回去了。
　　本来吃得开开心心的，陆纤云一进来，味道全变了，快吃完时，陆纤云另一边的人终于出现了。Emmm，是个男人。
　　“好像不太够，再点些吧。”乔归陆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
　　全程乔归陆拉着脸，像只钟馗一样，小林兄弟见风使舵，低头安静吃着，第一次吃火锅有了自助餐的感觉。
　　如果下次怕是不敢再赴这位乔上司的约了。
　　约莫九点时，陆纤云一桌总算要结账了，男方似乎想送她回去，但被陆纤云婉拒了……好吧，其实他根本听不清他俩的谈话内容，只是觉得陆纤云温文尔雅的，嘴里倒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嗯。

　　陆纤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沃尔玛。乔归陆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像个准备做坏事的小贼。她推着推车，买了许多日常用品。他想着陆纤云要是发现了，就淡定的出来打个招呼，嗯，说自己也是恰好要买东西。为了增加可信度，他也推了个小车，一路跟踪顺手抓几个东西丢进去。
　　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变态吧。
　　不过陆纤云真心马大哈，竟然都没有发现，这让乔归陆心里升起一股小骄傲。
　　然而，然而下一秒，陆纤云突然拐了个弯回来，和乔归陆正面碰上，猛回头间，好像把她吓到了。
　　“这，这么巧啊！”虽然在心里排练了N次，真正说出口时，他还是说的磕磕巴巴。
　　陆纤云哦了一声，顺势瞥了眼他的东西，眉毛跳动了一下，立马恢复正常。乔归陆掩不住心里的慌张，顺着她视线低头望下去。
　　妈的，怎么抓了盒姜红糖！
　　“诶，那个，我妈说天气冷，泡点红糖驱寒。”什么鬼理由，他暗暗啐了口。不过陆纤云也没再说什么，倒是结账时，收银员暧昧的眼神令他周身不自在。
　　陆纤云刚出到门口，他总算鼓足勇气说道，“那么晚了我送你吧。”
　　陆纤云抬起表，“不用，我这就20分钟的路程。”说完便转身走了，乔归陆想追上去，好像又缺少个正当的理由，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就开车走了。
　　她不会误会了什么了吧。
　　回去后他赶紧po了张泡面图上朋友圈，配文，孤家寡人的生活。
　　这信息，够明显了吧。
　　早晨醒来，惊喜的是，在清一色的“约吗”“约吗”中，终于发现了陆纤云的痕迹。
　　“吃了三个小时还不饱吗”
　　……..

　　陆纤云在里间清点存货出来，李佳风风火火把她拉过去，“赶紧的，小湘琴应付不了了。”一瞧，李佳嘴里挑剔的客户，不正是乔归陆这家伙吗，没想到还真来了。
　　“你好，先生这位是我们的实习生，经验不是很足够，所以还是让我们另一位同事给你介绍吧。”说完把陆纤云往前一推，乔归陆朝她淡淡一笑，“你好啊”。
　　李佳趁机把小湘琴支走。陆纤云并不想让同事们知晓他俩的关系。只好硬着头皮，常规性问道，“请问先生有喜欢的款式吗？”
　　“嗯，先推荐几款看看吧。”
　　“请问先生家里是何种色调的西服居多。”
　　“什么款式都有，黑蓝调多点吧。”
　　“那先生喜欢沉稳些的还是更具青春气息的。”
　　“没那么多要求，好看就行。”
　　“那这一排都挺适合的，好看，又百搭。”
　　陆纤云故意在“好看”二字停顿了一下，让他嗅到一股不友善的气息。

　　“一排这么多，具体哪一款百搭。”
　　“全买了，喜欢那条就配哪条，不就百搭了吗。”陆纤云也许看出了他并非真心实意来选领带的，反起套路来倒令他措不及防。
　　“嗯，”他沉思片刻，没头没脑问了句，“那约会呢？”
　　“嗯？”
　　“约会你觉得怎么穿才好。”
　　“先生确定是约会？”
　　“嗯。”
　　“不是相亲？”
　　他听出了语气中的戏谑，略有些恼怒，“我需要相亲!”
　　话毕又觉得不妥，语气放温柔些，
　　“就是普通吃个饭什么的。”
　　“出门左转200米就是h&m，既然是约会，西服终究是拘谨了些，拍照时也不好拗造型，不是吗。”
　　话里有话。
　　他确实喜欢跟前女友各种晒照，无力反驳。
　　不过陆纤云的工作状态，着实让他改观，利落干脆。都有点不像她了。
　　但自己一直都不了解她，又何来这样的定断。乔归陆笑吟吟拿起一枚耀黑领带夹，“和刚才那款格款墨蓝的，包起来。”
　　东西是买了，可是人并没有如期约到。
　　乔归陆骨子是个骄傲的人，在微格碰了一鼻子灰，终究拉不下脸再到她跟前转悠。
　　什么样的女生没见过，哪个会像陆纤云这样给脸色自己看的。

　　就在他郁闷了整整三天后，上天突然开了一扇窗。
　　班聚的地点确定下来了，就在水悦龙湾附近。他无聊戳开聚会名单时，竟然在末尾见到了“陆纤云”，激动之余赶紧打电话给大壮让他加上自己。
　　但是陆纤云不是从来不参加这些聚会的吗？
　　真奇怪。

　　进门后乔归陆目光一直游移，结果没找到陆纤云。
　　“女生还没来吗，怎么那么少。”
　　“最晚就你，她们出去买东西了”。
　　大壮解释着，一边热情地把他推向人群，男生的见面免不得互相拥拥抱抱以示基友情深。就在他抱得火热之时，余光瞥见陆纤云回来了，伴同刘莉莉她们。
　　她没把头发扎起来，懒懒地挽在耳后，还换了个微微的茶栗色，日式针织长裙很减龄。刘莉莉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距离太远没听清，她点点头，作势朝厨房走去。
　　乔归陆的殷勤劲又上来了，冲过去说，“辛苦了，我来拿吧。”
　　陆纤云回头奇怪地瞥了他，正正对上他的双眼，只一下，乔归陆便如同被摄入了心魄般木在原地。
　　“行啦，刚才又不早些来，我们都买回来了，才跑来抢功劳。”刘莉莉夺回他手里的便利袋，笑着跟其他姐妹说“进去吧甭管他。”

　　这次聚会前所未有的人齐，因为刘莉莉和大壮说有重要消息要宣布。这对从相恋12年的小冤家，决定下个月12日结婚了，地点在嘉禾山庄。
　　作为大壮的好基友，乔归陆早就被纳入了伴郎团，而新娘刘莉莉这边，从高中挑了三个姐妹，好巧不巧，陆纤云便是其中之一。
　　乔归陆突然无比期待婚礼那天。

　　晚饭后男生们分散成几团，分别占领了游戏厅k房和麻将台，女生们则回到房间谈心。乔归陆身在曹营身在汉，玩了几轮觉得无趣，便提着瓶芒果汁到处瞎逛。路过女生房间时，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八卦，大家笑得龇牙咧嘴的，刘莉莉眼尖瞧见了他便招呼过来，他顺势挑个位置坐下，正对着陆纤云。
　　一坐下可不得了了，交际花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段子信手拈来，女生们被逗得咯咯笑不停，可他双眼不安分，时不时瞟两下陆纤云。虽然她偶尔也笑了，但很僵硬很虚伪，对于乔归陆而言，这无疑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说着说着，也没什么兴趣了，便找个原由开溜了。
　　他还是害怕陆纤云，双眼似乎能洞察他所有的小心思，时刻提醒他“别装”。
　　郁闷中，无言独上顶楼。朗朗星月，乔归陆的心情就像泳池的水般随清风漾动着，卷不起波澜，但又无法平静下来。伸手扯下上衣，“扑”的一声扎进水里。

　　乔归陆前脚一走，女孩们又开始吱吱喳喳起来。
　　“以前高中的时候还觉得他挺高冷的。”
　　“对啊，当初纪念册里他只给我留了四个字呢，高考加油。”角落里小裴冷笑一声。
　　“你也是啊。”
　　“原来你也是。”
　　………
　　“没有啊，我的不是。”刘莉莉笑道，顺便拍了一掌陆纤云，“我记得你的也不是对吧。”
　　众人望向陆纤云，她尴尬地笑笑，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我没有让他签名啊。”
　　刘莉莉呸掉口中的瓜子壳，说，不可能。
　　“我在给你留言的时候，他看见了，顺手拿过去签了的。忘了是啥，反正不是高考加油。”
　　“哦，哦”大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在起哄，弄得陆纤云很难堪，找借口说要去洗手间。

　　忘了游了多久，乔归陆浮上来趴在池边。泳池另一边，闪过某个身影，坐在池边，双足垂下。
　　他游过去，但对方在沉思中，并没有什么反应。近至7米左右时，乔归陆悄咪咪潜了下去，逐渐靠近陆纤云。
　　折射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他往上看，陆纤云的脸变宽了好多，灯光洒在水面上，粼粼波光，有种在梦境的错觉。
　　以前总觉得她双手很美，像书里说的纤纤素手，指如葱根，可脚也很白皙，泡在水里，还散发着柔柔的光芒，都忘了平时自己最讨厌别人在泳池里泡脚。

　　罪恶的小手伸出时，他抑不住心里的忐忑，但兴奋像毒瘾发作一样控制着他的大脑。
　　“哗啦”一声巨响，陆纤云猝不及防，整个被扯下，头发披散在水里，像海藻一样飘动着，这一幕看得乔归陆有点发愣。
　　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地出现在眼前，细致到每个斑点都清清楚楚。她的五官并不出众，单挑出来，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前任们，但凑在一起，莫名其妙很舒服很好看。
　　但嘴鼻处急速蹿出的气泡，和狂乱挥动的双臂，猛地将他打回现实。
　　这不是溺水的征兆吗。
　　他赶紧抱起陆纤云的腿，将她往上托起。

　　陆纤云趴在池边狂喘，乔归陆满目愧疚，希望对方能痛快地赏自己一巴掌。她气息平稳后，再次将冷若寒冰的眼神投向乔归陆。
　　半晌他期期艾艾开口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会游泳。”
　　陆纤云开口了，今晚第一次和他说话。
　　“有病啊。”
　　说罢，陆纤云捡起拖鞋走了，湿透的长裙紧贴身上，勾勒出玲珑的线条，乔归陆的目光渐渐被引向远处。
　　周围变得模糊朦胧起来，像披上了柔光般，陆纤云的背影也显得不再那么狼狈，步步远去，印在地面的脚丫还湿漉漉未干，似乎下一秒就要催开璀璨无比的花。
　　一时之间，满脑子都是那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Fuck！
　　回神过来后，乔归陆狠狠砸了两拳水面。
　　还有心情想这个！

　　Part three
　　回去后，乔归陆有些难过。
　　唐老鸭跟陆纤云大学同校，不经意提起了一件事。
　　“咋们班女生中，估计没谁早得过陆纤云，刚毕业就结婚了。” 乔归陆感觉被人当头砸了一棍。
　　“不会吧，一脸性冷淡的，哪个不长眼的会看上她。”明明心里在意得很，话说出来又是一贯的毒辣。
　　“是同校的，听说是个博士生，具体怎么开始的我也不清楚，本科的时候偶尔会在图书馆看到她俩，不过好像也没两年就离婚了…….他老公去办贷款，听我朋友说，婚姻一栏是离异。”
　　“她也是傻，都拿到保研名额了，哎，真可惜。”
　　所有关于她的传言，也仅此而已了。

　　乔归陆很难过，这段过往，他从未知晓。陆纤云好像一直都活的像个未解之谜，不知从哪来，要到哪去，像湖中的浮冰，无声无息消融，然后匿于水里。

　　早上起来的时候，陆纤云和两个女生正在盛汤圆，唐老鸭拉他在餐桌前坐下，一边哈哈笑着夸女生们贤淑，但贤淑这个词偏又让他听着不畅快，于是头也没抬说了句“我不吃汤圆”便起身离开。偏这会，撞上陆纤云单手递过的汤圆。
　　当啷一声，成功把所有人吸引了过来。
　　陆纤云整只手掌通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连忙道歉，跑到冰箱拿了听冰镇可乐，出来时，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刘莉莉白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可乐，大壮为了缓和气氛，砸了他一拳，嘀嘀咕咕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很愧疚，小心觊觎她情绪的变化。陆纤云有任何怨言，他都可以承受，像昨天骂他神经病那样，绝不还口。
　　但陆纤云没说什么，安静得像个木偶娃娃，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她的沉默对于乔归陆来说，无疑是一刀刀凌迟。

　　后来为了赎罪，他主动提出要送陆纤云。刘莉莉嘲讽道，“别，跟了你回去，保不准下次见到纤云就是一级伤残了，你还是负责送我家大壮吧。”
　　路上大壮察觉他有些反常，想缓和下，打着哈哈说：“你和陆纤云是不是命格犯冲啊，再留两天都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乔归陆理亏，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哦”了一声继续生着闷气。
　　大壮继续唠叨，“不过陆纤云可能真的命格不好的，听说是单亲家庭，自己的婚结的快也离得快，离了后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没抢到。”
　　“她还有孩子！”
　　一个急刹车把大壮吓得不轻，破口骂道“能不能好好开车了！”
　　“她怎么还有孩子！”话毕，他都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人家结过婚，有孩子很正常。只是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一时之间还没有心理准备，这世界上竟然存在她跟另一个男人的血脉。
　　乔归陆浑身沸腾，血管近乎爆炸，又极力去掩饰情绪的失控，改口说，“不过也正常，很正常”。
　　大壮冷哼一声，“人家有没孩子关你什么事，大惊小怪！”
　　“不是，你跟她很熟吗，知道那么多，还有昨天怎么不说。”他虚伪地笑一声，差点没把自己恶心到。
　　“你忘了我媳妇是谁吗，哈，她还给我看过陆纤云孩子的照片”，大壮说着，翻开手机相册，一张张划给乔归陆看，“呐，呐，呐，哦~~婚礼现场的还保留着诶。”
　　陆纤云的前夫比她高出一个头，双双挽着手在敬酒。
　　他原本以为女孩适合白色的婚纱礼裙，但可能陆纤云长相偏温婉型，穿旗袍的样子美极了，头戴的秀禾极为简约，金色穗子垂落在鬓边，眼眸含笑。乔归陆记得以前追某个女生的时候，投其所好，抄过诗经里的一句话。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乔归陆敷衍地说了几句“还不错”，大壮自讨没趣，收起手机来。
　　“我媳妇吩咐过，不准对外说陆纤云那些事情。”
　　“什么事情？”
　　“有孩子呗。”
　　“为什么不能说她有孩子？”
　　“你傻啊，相亲的时候说离过婚还有孩子，对象立马就跑了好吗。”
　　“诶，她在相亲？”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出现在陶陶居的那个男人。
　　“对啊，刘莉莉古道心肠呗，介绍了好几个，但没一个成的。”大壮说，“按我说，直接内部消化不就完了嘛，拿咋们班来说，还剩不少黄金单身汉吧，像你这样的，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老大，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是自然瞧不上她这种类型的。”
　　“你也太损了吧，陆纤云长得不差啊”大壮这样的语气让他听着很不舒服，反击道，“至少比你家刘莉莉好看。”
　　“乔归陆你是不是近视度数加深了。”
　　“没有，是实话。”
　　“那你就是瞎了。”
　　……….
　　随后两人围绕“刘莉莉和陆纤云谁更好看”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争论，一路吵吵吵，最后乔归陆气坏了，把大壮扔在地铁口就跑。
　　到家后认真想想，好像较劲过头了，会不会因为陆纤云断送了跟大壮玩泥巴玩到大的深厚情谊。
　　但大壮有句话说对了，他确实瞎了眼。
　　要不然都没法说服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画风清奇的陆纤云。

　　Part four
　　刘莉莉很厚道，给伴娘选了浅紫的吊带小礼裙，去试礼服当天，他并没有遇见陆纤云，有点失落。本来还想看看她穿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一晃便是婚礼前夕，乔归陆直接被大壮拉进了一房间，灯光迷离闪烁，除了舞台中的主唱，都是男生，飙歌的，拼酒的，幼稚点的像唐老鸭他们，围着足球机，厮杀得正烈。
　　“在这办了个小夜总会啊，就不怕被莉莉知道吗。”嘴上虽是这么说，身体倒是很实诚，抓过一瓶酒便往大壮嘴里灌。
　　“她就在隔壁玩，明天就要走进爱情的坟墓了，这不在做最后的狂欢嘛。”

　　乔归陆办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全程没敢多喝，瞅着到了夜里11点，赶紧让大壮回去休息。大壮素来酒量不行，喝了两瓶便耍起酒疯来，闹着要继续拼酒。结果动静太大，还把刘莉莉引过来了。
　　这家伙，原本还凶巴巴的，一见是刘莉莉，毛顺得像条狗似的，温声细气说，
　　“媳妇，你怎么过来了。”
　　“江阳！不是叫你不要喝太多吗！明天要是出什么岔子，看我不收拾你。”刘莉莉骂骂咧咧，把醉成烂泥的大壮架上胳膊扛回房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乔归陆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感慨，捡起外套抖一抖，也准备回房。

　　开房门的时候，他碰见了东歪西倒的陆纤云，她站在不远处试着开门，不成功又扶着墙转到下一个……本想帮她一把，结果陆纤云猛抬头，像打量个陌生人似的瞅着他，手里死死攥着房卡不放。乔归陆没好气，冷哼一声便回房了。
　　但刚进浴室不久，外面就砰砰砰的敲不停，敲得他心烦意乱，披着浴袍一开门，陆纤云直接扑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乔归陆吓愣了。
　　以前女朋友受委屈时，也窝在他怀里哭过，他都是边摸着脑袋边哄的，但对于陆纤云，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双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放下来，将她轻轻搂住。
　　他不知道短短五分钟内发生了什么，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心也被揪得发痛。乔归陆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背，也许奏效了，哭声慢慢变小了，但窝在他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的。
　　不会睡着了吧。
　　乔归陆叹了口气，准备抱她回去，结果一动，陆纤云便反射性地抬头望向他。
　　如果有前生，她肯定是美杜莎。
　　石化的乔归陆看到她双手慢慢攀上自己的肩膀，踮起脚，吻了上来…….

　　第二天，陆纤云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小云问她，“找了好久都不见人，昨晚去哪了。”她笑笑便钻进更衣室了。
　　婚礼进行的时候，站在对面的乔归陆一直盯着她看，让陆纤云浑身不自在。

　　另一边，江夷碰了碰乔归陆，“别色眯眯盯着人家啦。”
　　乔归陆回击道：“我看我女朋友，你哪来那么多意见。”
　　“哟，什么时候陆纤云成你女朋友了。”
　　乔归陆自信满满 ，“马上。”

　　合照的时候，原本江夷紧挨陆纤云，但乔归陆揪了揪他的下摆，江夷便识趣换了个位置。
　　得偿如愿站在她身边了，乔归陆心里像吃了蜜糖，笑容堆满脸，大壮还酸溜溜的埋怨他抢戏。他把照片洗出来后，悄悄把自己和陆纤云抠了下来。

　　凭以往的经验，没有哪个女孩能架得住浪漫的轰炸，乔归陆开始做详细的规划。
　　玫瑰是必须的，但送法不能太烂俗。
　　陆纤云那么不待见自己，肯定也不能直接约。
　　……..
　　但不久就兜进了死胡同。
　　他连陆纤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作战范围要增大到刘莉莉这块了。

　　刘莉莉是channel控，抵挡不了它家的任何单品，于是乔归陆隔三差五跑去送一趟礼。但每次话题都有意往陆纤云身上带，刘莉莉似乎也察觉到，把所有东西都退回给他了。
　　“我就说你哪来那么多带货的朋友，还有前些日子把我家大壮半路丢下车，呵，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莉莉，当帮个忙。”平时遇到刁难的客户，他也难得这样低声下气，“你知道的，我喜欢她。”
　　刘莉莉冷笑道，“你喜欢？乔大公子的喜欢，对不少人说过吧！你用脚趾数数，哪次不是说的情真意切，但哪次又是修成正果的。别怪老同学不给面子，陆纤云，不，适，合，你。如果只是想玩玩，劝你早死了这条心。就算真在一起了，我，刘莉莉，也会是第一个反对。”
　　乔归陆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适逢大壮回来了，莉莉翻了个白眼说，“你的好基友来了，哥俩聊聊吧。”起身进里间泡茶。
　　“怎么又来了？”
　　看到大壮嬉皮笑脸的，乔归陆更加生气，扔了句“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便跑了。

　　Part four
　　乔归陆下班后就往微格跑，也不好意思光逛不买，衣橱里倒是添了不少东西。
　　陆纤云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忙着盘货忙着应对客户，也没闲工夫搭理他，其实乔归陆很容易满足，只要远远看一眼陆纤云都能甜半天了。久而久之，同事们自然看出了猫腻。
　　“小陆啊，这是你男朋友还是？”连年过40的店长都忍不住八卦起来了，陆纤云意识到，必须下逐客令了。
　　当小湘琴又在兴致勃勃跟他聊领带的时候，她过去说，“湘琴，李佳找你。”

　　“归陆，半个小时后你在星巴克等我吧，有事情跟你说。”
　　乔归陆听到她没有连名带姓称呼他，觉得距离又进了半分，高兴得都要飘起了，全然不觉语气中的异样。
　　“好，你需要喝什么，拿铁，星冰乐，还是别的？”
　　“不用，我待会自己点。”

　　乔归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夜景，也许陆纤云会喜欢些。
　　还有十分钟。
　　乔归陆抬表看了看，莫名其妙开始紧张，像当初高考等待试卷作答命令下达那样焦躁。
　　突觉时间过得好快，都没什么准备就快来了，待会该讲些什么，要不要矜持点。
　　又觉得时间好漫长，每秒都过了半年似的。

　　终于来了，他还来不及扬手，陆纤云便发现他了，径直走来。一步一步，让他想起了莉莉被携进婚礼现场的情景。
　　他还是自作主张点了两杯星冰乐。约会不能让女孩掏钱。
　　陆纤云坐下来后略有些不自在，把星冰乐推了回来。
　　“我会失眠。”

　　陆纤云有股神奇的魔力，让他的思考和表达都变得迟钝。
　　乔归陆心想，既然是她约的，那就让她开口吧，反正我不赶时间。
　　又尴尬了三四分钟，对方说话了。
　　“能，请你，别老是去微格好吗？”
　　乔归陆差点没喷出来。缓缓想了几分钟，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最近要去杭州出差，确实需要几套衣服。”说着，脸不知不觉红透了。
　　陆纤云轻叹一声，拉下脸说，“这样，我很难堪。”
　　“我买我的，没打扰你工作啊。”乔归陆不悦，甚至觉得无辜，心里嘀咕着，给你们增加营业额不好吗。
　　“我知道……我想说的不止这个，你明白吗？”
　　乔归陆更加不开心了。
　　“那你的同事都能看出来，你就不明白吗！”话都撂开了，他也不怕破罐子破摔，“我不习惯打哑谜，就一句话，我喜欢你。”
　　他看到陆纤云闭上眼了，睫毛颤动不止。
　　除非她的心就是块石头。
　　两人间又是沉默，每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最终陆纤云什么也没说，拍下张50的纸币就走了。在乔归陆看来，自己赢了一局。
　　在女孩摇摆不定的时候，就该放大招了。

　　第二天乔归陆没有出现在微格，陆纤云松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讲道理的。
　　但9点下班时，那条她常走的路，有人用玫瑰花瓣铺了条小路，一直延伸至楼下。今天飘起了小雪，也没多少行人，花瓣是新鲜的。她不喜欢这样张扬的花，可雪的清冷把它的妖冶减去几分后，倒也顺眼多了。
　　陆纤云俯身捡起一瓣，上面还沾着雪絮。
　　偶像剧不都这样演的吗。
　　到底是年轻人，没被生活所累，还有心思去营造浪漫。

　　路至尽头时，她见到了熟悉无比的身影。等了挺久吧，肩上头上蒙了一层飞雪，但那个人很开心，脸上挂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插在口袋里，在路灯下踱来踱去。
　　她考虑要不要往回走，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搞得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陆纤云壮了壮胆，镇定地走过去。

　　“喜欢吗？”乔归陆脸上的笑容更璀璨了些。
　　她伸手弹去他肩上的积雪，细声说“夜深了，回去吧。”
　　“回去可以，但你得给个答复。”他突然伸出手，握住陆纤云，她想抽出，他便握得更紧些。
　　陆纤云生气了，眼神骤然变冷。乔归陆觉得自己像在耍流氓，但一松手她可能就跑了。

　　“乔归陆。”
　　他依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继续说。
　　“我思想也没有那么封建，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虽然刚知道那会，心里是有点不舒服，但我就是喜……”还没说完便得到了响亮的一巴。
　　如果当年在水房，陆纤云也毫不留情给了一巴掌，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你最近发什么神经，请你别来打扰我好吗，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陆纤云气的发抖，但还是有点愧疚。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力道，似乎下手重了点，对方被刮得有点元神出窍了，白皙的脸蛋留下了清晰无比的指印。
　　希望明天不会肿成猪头。

　　原以为他还会再纠缠一会儿的，但乔归陆松开手后转身走了，踏着精心布置的鲜花小道远去。脚印夹着花汁渗进了雪地里，红得悲壮而诡异。
　　陆纤云站在原地，久久不去。
　　这样的雪夜，记忆太深刻了。
　　多年前，她就站在这个位置，送走了最爱的人。

　　Part five
　　梁云留给她的记忆大部分都是苦的，要不是乔归陆，她都忘记了曾经有过美好的开始。
　　那时刚开学不久，她踩着自行车四周溜达，过马路时，有位带着苏杭口音的男生拦住问，哪里有复印店。
　　“图书馆二楼可以复印资料。”
　　想走的时候，看到那男生戳开百度地图，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找准方向，身后还拖着只20寸的大行李箱。陆纤云想了想，回头说，“就在不远处，我带你过去吧。”

　　陆纤云抄了条近道，那条路走过很多遍，平时没什么行人。
　　“同学你是大几的呀？”
　　“大一。”
　　“那你是什么院的呀？”
　　“经济管理。”
　　“哈，我是化学环境的，研一，今天来报道。那你家是在广东吗？”
　　“嗯。”
　　“哈，我是杭州的。”

　　陆纤云推着自行车，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觉得他好烦，像查户口那样，而且每句话前都要哈一声，有什么好哈的。
　　也许园丁偷懒，路两旁的藤树长势狂野，遮天蔽日，导致路面滋生了许多青苔绿藻，和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她喜欢这条路，总觉得它很神秘，像童华故事里那样，穿过它便抵达另一个世界。
　　如果藤树会开花就更好了，她想。不料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哪里了？”那个师兄赶紧将她扶起，她摇摇头，但是裙子的屁股处沾了一大块滑腻腻的青苔……
　　她翻开小包，没有找到纸巾，虽然纸巾也没用。
　　师兄满脸愧疚，打开行李箱，拿出件长款军绿薄外套。
　　“师妹先回去换衣服吧，图书馆我自己再找找。”
　　她摇摇头，“图书馆有规定，外来人员不能进入，我去帮你刷卡”。

　　时值九月，24度以上的气温穿长款外套本就引人瞩目，更何况是件男式外套。陆纤云尴尬地杵在门前，等到师兄出来了，问他拿了电话便打道回府了。
　　他叫梁云。
　　还衣服的时候，还送了两只苏式鲜肉月饼给她。
　　“中秋快乐哦。”
　　这是初遇。后来具体怎么发展，忘了，反正告白那天，他叫她去那条小道看看，说那里开花了。
　　陆纤云自然是不信的，真的话，学校里肯定传开了。
　　但梁云没有骗她，是真的“开花”了。
　　她记得金粉世家里，冷清秋问金燕西，就像我家的葡萄藤架，能开出百合花吗？
　　密密麻麻的紫薇花，梁云站在路的另一端笑着并张开了双手。陆纤云跑过去，再次摔倒了。
　　但这次一点也不疼了，两人坐在地上放肆大笑。

　　陆纤云颤巍巍伸出手，接住幽幽下坠的雪花，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陆纤云的一掌确实让乔归陆气馁了好几天，但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首先要去道歉，那天确实太轻浮了。

　　下班后他跑去微格对面的2000书店守株待兔，坐了两小时也没有见到陆纤云。到了九点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跑去微格问小湘琴。
　　“小陆姐啊，今天请病假了。”
　　“病假？”乔归陆觉得不可思议，前两天还不生龙活虎的吗，遂接着问“那你知道她去看什么病吗？”
　　“不知道诶，她一整天都没来。”

　　陆纤云正在刷今日头条，门铃响了，说是送外卖。
　　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对不起，我没有订外卖。”她朝门外喊。
　　小孔中的人却是是美团外卖的骑手，他低头又确认了一遍订单。
　　“你是陆纤云小姐是吧。”
　　陆纤云更加纳闷了，“那麻烦你放门口吧，我一会儿拿。”
　　奇怪，谁三更半夜给自己点了份肉粥。陆纤云揭开闻了闻，随后倒进马桶里了。
　　现在自己可不是一个人了，饮食更要注意，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外卖小哥刚下到楼道便给乔归陆拦了下来。
　　“刚才那位小姐是不是气色很差？”
　　“不知道诶，没见到人。”小哥恍然大悟，“你点的？！”
　　乔归陆不好意思挠挠头。
　　“哎呀，拜托下次先告诉她一声嘛，难怪都不肯出门拿，哎！白白增加我工作量。”边埋怨边骑车走了。
　　乔归陆回到车里，抬头看见陆纤云的房间还亮着灯，纱帘已被拉上，人影绰绰。他把座椅调低，双手放在后脑勺枕着，心想等她睡了就走。
　　乔归陆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满足了，就这样远远看着，心里就被巨大的幸福感填的满满当当。就是歌太丧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唱得他心烦，遂将音乐关了。
　　万籁俱寂，紧绷了整天的神经慢慢放松，开始变得迷糊。

　　陆纤云笑的像仙女一样，浑身被柔和的光芒包拢住，踮起脚尖，慢慢吻了上来。
　　他沿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吻下去，最终游移辗转在锁骨，贪婪地吮吸着，而她也没有半分挣扎。
　　记得那晚她很配合，除了抓得自己的后背有点疼。
　　突然陆纤云睁眼大叫了声“别走”，把乔归陆从美梦中踢回现实。
　　黄粱一梦啊。他轻叹，周围都熄灯了，暗自惆怅一会后也开车回去了。

　　Part sive
　　过了一段日子，大壮打来电话，说他可能要当爹了。
　　“前天莉莉鬼鬼祟祟出去了，我就开车跟着，结果一路跟到了医院，她挂的是妇科！”大壮激动得像中了□□。
　　“挂妇科可能确实是身体不舒服。”
　　“呸，我媳妇我了解。”
　　“你俩不是说先拼几年在要孩子吗，而且有孩子干嘛瞒着你，哈哈哈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你的。”
　　“呸！就算一直在做安全措施，也不是百分百保险的呀，这叫意外的惊喜。”大壮反讽道，“而且如果不是刘莉莉怀上，还真得恭喜你了。”
　　“恭喜我干嘛。”
　　“因为是陆纤云陪她去的，”大壮幸灾乐祸，“你就准备凑份子钱吧。”
　　陆纤云！
　　大壮继续跟他吧啦吧啦说着，但没一句听进去了。
　　如果事后她没吃药的话……又哪来的时间去买药。
　　前两周她请了病假？！
　　乔归陆浑身沸腾。

　　“大壮，问清楚莉莉，检查的到底是谁。”
　　“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就开个玩笑，陆纤云连男朋友都没有。”
　　“江阳！！我认真的，十万火急。”
　　“啥？”
　　“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那个，陆纤云…….有可能，怀了我的孩子。”
　　“什么！”大壮被炸得外焦里嫩，“你什么时候把陆纤云给上了！”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有能力养，但孩子慢慢长大了呢，要考虑的就不仅仅是经济了，连给他搞个幼儿园学位都艰难，而且他一定会问起父亲是谁。”刘莉莉叹口气，“你还年轻，就不能……”
　　“莉莉”，陆纤云打断说，“小悦今年，好像七岁了。”

　　Part seven
　　婚后三个月她去检查，便发现怀孕了，梁云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俯身贴着肚皮听了半天。
　　“才两个月都不到，能听出什么。”她噌怪道。
　　梁云说，听到宝宝叫妈妈了。

　　怀孕后，梁云让她辞了工作。
　　“为了那两三千，整天那么辛苦。你就乖乖呆家里吧，奶粉钱我还是能赚够的。”

　　在家里闲来无事，她便陪着婆婆去医院看梁云的爸爸。
　　她只在婚礼的时候见过他，很和蔼的一个老头，别人都叫他梁厂长。梁云说爸爸很忙，长年累月，不久后便听闻他病倒了，送进医院做了心脏搭桥。
　　但是婆婆从来不让她自己过去，说会打扰到梁云父亲休息。
　　她也当真了。
　　国庆的时候莉莉来杭州玩，她去接机，结果航班延误了两小时，她趁着时间还早顺便去趟医院。
　　病房里，不止父亲一人，旁边还坐着位30出头的女子，跟梁云长相几分相似，两人聊得正欢。陆纤云听到她唤他作“爸爸”，寻思梁云怎么还有个姐姐。

　　“爸，你前天说喜欢吃柚子，我带来了。”纤云推门进去，朝那女子点头问好，但女子瞬间笑容凝固，双眼变得凌厉。
　　“我梁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儿？”对方的语气一点也不友善，细细打量陆纤云后，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陆纤云余光观察到，老头变得有些紧张，眼神也开始闪烁，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姐，你好，我是梁云的妻子。”陆纤云礼貌性伸出手。对方“哦”了一声，故意拉得很长很长。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一巴狠狠刮在她脸上。陆纤云一个趔趄，还好及时扶住了桌子的一角。
　　“你也配！”
　　“玲玲！”
　　“梁朝安，你给我闭嘴！”女子反手指向病床的老头，怒火快要从眼眶喷出来，“这些年来你转了多少钱给小贱种他们，还真当我们不知道！我妈念他还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别得寸进尺！当初你答应过我妈什么！现在竟然，竟然。”女子气得话不成话，咬牙切齿说了三声“竟然”，将目光转向陆纤云。如果眼神也能杀人的话，陆纤云已经粉身碎骨了。
　　原来是这样。

　　女子摔门而去的一声巨响，将陆纤云惊醒，不觉间已泪流满面。她用手缓缓擦去眼泪，挤出笑容，“爸，我，隔天再来看你。”

　　陆纤云漫无目的在街头游走，累了，寻了张椅子坐着。一坐下，所有情绪又涌上心头了，眼泪哒哒往下淌。
　　父亲离家那天，她也哭得厉害，抱着腿不让他走，但父亲还是没有回头。

　　“歪，你在哪，我到了。”
　　“莉莉，你先去酒店，我有事要处理一下。”
　　“那几点忙完？”
　　“十一点在广场等我吧，应该够了。”

　　回家时梁云正坐在客厅等她，眼里尽是不安。
　　“去哪了。”梁云关切问道，母亲收到暗示，赶紧进厨房将百合鸽子汤端出来。
　　“饿坏了吧，妈给你炖了汤呢，你也真是的，电话也不接，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转多危险啊。”
　　明明都知道了，还佯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娘俩的演技真好。陆纤云盯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想撕开看看，他到底戴了几层面具。
　　“你不打算解释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汤匙停住在离她嘴唇两指的位置，她听到梁云的呼吸变沉重了。
　　“你先把汤喝了。”语气间已没有了半点温柔，但陆纤云还是没有半分退让，“你先告诉我。”
　　夫妻间僵持了许久，最终梁云用力一扔，汤碗摔成粉末。母亲闻声走过来，梁云怒吼道，“滚”。

　　认识梁云以来，她从来没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
　　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她从没真正认识过梁云。

　　梁云抬眼看到陆纤云红肿的双眼，心里的怒气瞬间消退。他俯身捡拾碎瓷片，听到纤云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为什么要骗我。”
　　“如果我说我是私生子，你能接受吗？”梁云回头，双眼似在泣血。
　　纤云还是心软了，从身后抱住他，泪水打湿在他衬衫上。

　　Part seven
　　陆纤云回来时，一眼认出了乔归陆的奥迪，拔腿要跑，但还是被乔归陆拽住了。
　　“到底要干嘛！”她厉声喝道，可乔归陆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看了看她的平底鞋，眼神变得更深邃。
　　“陆纤云，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乔归陆咄咄逼人。
　　当她故技重施，试图一掌刮晕乔归陆时，瞬间被他抓着手腕，动弹不得。
　　“发什么神经啊！”陆纤云终究落于下风，怎么反抗都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
　　乔归陆没有理她，俯身吻下之际，陆纤云将脸拧向一边，他脸色更加阴沉，单手把她的脸扳正，强行亲下去。
　　可是她哭了，眼泪一直流，他看到自己倒影在她瞳孔里，像个魔鬼般可怕。乔归陆心都碎了，语气软下来。
　　“就那么讨厌我吗。”
　　松手之际，陆纤云软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折磨。

　　要不是刘莉莉的那番话刺激到了，他也不至于情绪失控成这样。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我！”乔归陆试图平复心情，“我喜欢你，这些年我是过得很混账，但这次我真是认真的，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我。户口本就在车里，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立马去民政局！”
　　陆纤云哭声变小了点，一下下的啜泣还是让他非常抓狂。

　　片刻他也蹲了下去，觉得站着说话不太好，好像有点盛气凌人。
　　“刚才对不起啊，我，神经病了。”他柔声道，但陆纤云不买账，侧身蹲另一边去了。
　　哎，他轻叹一声，心里变得无比悲情。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有没有怀上孩子我都喜欢你……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生下来，那过几天咋们去个正规点的医院…..” 他真的拿陆纤云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陆纤云抬起头了，反问道，“谁跟你说我要流掉了。”
　　乔归陆跌至地狱的心情瞬间飞升到天堂。

　　在楼下守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进她家了。陆纤云煮面时，他在客厅阳台乱转，小学生春游似的，一切都充满新鲜感。
　　橱柜上摆着一张发黄的照片，陆纤云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个五官皱一起的娃娃。这应该就是大壮说的，她的儿子梁悦。
　　乔归陆略微嫌弃了一下，心想自己的孩子肯定比他好看。
　　照片应该是在产房拍的，但陆纤云笑的很苦情，没有初为人母那种喜悦，笑容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煮好了。”听到陆纤云的声音，他赶紧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当他还在幸福地享用面条时，陆纤云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让他吃完赶紧回去。
　　本来就没打算留下，这话让他有点生气了。
　　吃饱刷碗盘子后，乔归陆顺势说好累，想在沙发休息一会儿再走。陆纤云自然是不肯的，拿起抱枕一顿乱抡，他费了不少时间才将它抢过来。
　　“疲劳驾驶会出人命的，我就休息个十分钟。”乔归陆一秒入戏装睡着了，陆纤云没法子，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便进浴室洗澡了。哗哗的水声传进耳里，如同无数个夜晚窗外的雨声，让乔归陆无比心安。
　　陆纤云出来时，人已经走了，在桌子上留了张便利贴。高中的时候，她便觉得乔归陆的字很好看，出于小楷而胜于小楷，另有一种狷狂的美，像极了他本人，一身傲气偏要故作乖巧。
　　便利贴上只有简单两字，“晚安”。
　　拉开纱帘往楼下看，车已经开走了。陆纤云想起了毕业纪念册，翻了一通总算找出来了。
　　嗯，难怪一点印象也没有…..
　　“Keep smile!”

　　Part eight
　　关于孩子怎么处理，两人也没再讨论过，乔归陆听说孕妇的情绪不稳定，也不想刺激她，反正，来日方长。微格的店长顾及她身体，把她换到了收银台，不过乔归陆还是自作主张给她添了许多平底单鞋。
　　十二月底的时候，他好几天没看到陆纤云出现在微格，又跑去套路小湘琴，才知道纤云请假回了趟老家。

　　小姨电话来说，妈妈的阿尔兹海默症加深了，她再不回来，以后就认不出她了。
　　纤云赶紧收拾东西赶回去了。
　　半年不见妈妈头发又白了一茬，小姨见她挺着四个多月的身孕，又是惊讶又是唏嘘。

　　但妈妈的记忆还停留到女儿嫁去杭州的那年，开心地贴着肚皮听了半天，问道梁云怎么没跟着回来。
　　“他有点忙，抽不了时间。”六年过去了，每回都是这套措辞，她闭眼都能背出来。

　　她回来的第四天，三伯说有人找。不是乔归陆又会是谁。
　　真是阴魂不散，都追到老家来了。
　　乔归陆一见面，嘴里抹了蜜糖似的，一口一声伯母好，叫的妈妈心花怒放。陆纤云戳戳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还真别说，可费劲了”，乔归陆压低声音说，“我记得你住小西门，但问了好几家才找到你小姨，原来你高中住在她家的啊。”
　　陆纤云不做声，他便继续炫耀说，“你小姨认识我诶，拉着我聊了好久，又问我最近怎么样哪工作。你家那么偏僻，要不是她载我到路口，就算给我天大的本事也找不着。”
　　陆纤云冷笑一声。
　　高考那年，他家在尚云大酒店豪摆了三天升学宴，谁还不认识乔大公子。

　　妈妈心情很好，做了满满一席酒菜，拼命往乔归陆碗里夹。只是妈妈一开口，又伤透乔大公子的玻璃心了。
　　“小梁啊，多吃点，看你那么瘦啊，平时肯定很辛苦吧。”
　　“小梁啊，多尝尝，都是家里人，不要客气。”
　　“小梁啊”
　　“小梁啊”
　　乔归陆一脸郁闷，望向陆纤云，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慢条斯理扒着自己碗里的，但嘴角隐约的笑意，乔归陆觉得都值了。

　　傍晚的时候，乔归陆转悠了好久才在天台找到了陆纤云，她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起身时，乔归陆轻唤一声，吓得她没站稳，踉跄着向后倾，幸亏乔归陆身手敏捷扶住了。
　　“小心点！”
　　对方满怀歉意嗯了声，乔归陆这才发现她抱在怀里的陶盆，里壁的泥土刮痕还很新鲜，便问道，“刚刚在刨泥啊？”
　　“嗯，”陆纤云漫不经心道，“以前种了几株草莓，都死了。”
　　“那么久，也正常。”
　　不知道算不算安慰，但乔归陆坚信像陆纤云这种体质的女性，就算种花花草草，也特容易种出感情。
　　但对方没有想象中那么伤感，反而轻笑了一声，
　　“是我妈浇多水了。”
　　这小镇的黄昏就是好，没有大城市那种黑夜骤然降临的突兀，渐渐过渡，暮色四合，陆纤云转身去继续摆动她的小东西了，和谐的让他有种隐退的感觉。乔归陆想，就算陆纤云是在种几颗葱，他还是觉得非常幸福的。

　　本来陆纤云觉得乔归陆把妈妈哄得开开心心的，也不打算撵他走，但临近晚上时，妈妈开心地抱了张大花被进里间铺床，陆纤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留个大祸患在这里。

　　陆纤云避免尴尬，早早躺里侧了。
　　“你看天那么冷，睡地板肯定睡出病来。”乔归陆试探性掀开被子的一角，确保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放心躺了下去。躺归躺，他也不敢动，生怕陆纤云跳起来又是一巴掌。不一会儿，属于她的体温从被窝另一侧传来，乔归陆心里已是无比满足了，没有任何杂念，不带任何情欲。
　　过了很久，陆纤云的呼吸变得清浅，他架起手往里侧探了探，想把身上的被子匀多些过去。结果他一动，陆纤云便开口说她不冷。
　　“原来你还没睡啊。”他有点尴尬，陆纤云好像没听清他话，问“你就这样跑回来，工作不要了吗？”
　　“这你不用操心，本来这两天就是周末，我今天把以前拔智齿的照片发给老大了，肿成猪头那样，他也不希望我跑出去吓人。”
　　好像陆纤云哦了一声，也好像没有。
　　“对了你妈妈…..”
　　“老年痴呆，到了这个年纪，自然是各种问题都来了。”
　　“嗯，我认识个挺不错的脑科教授，你要是愿意的话….”
　　“不用了，老来诸事皆忘，也好。”

　　乔归陆记得大陆说过她父母早年离异了，如今细想，可能陆纤云性格孤僻的一面也是这样形成的。
　　“你妈妈，是没见过梁云吗？”见对方许久未回应，乔归陆以为她睡着了，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见过三次，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但她忘记我已经离婚了。”陆纤云的语调里听不出起伏，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提起往事，她现在肯定很难过。乔归陆有点自责，伸手想抱抱她，又缩回来了。

　　回去的时候，妈妈准备了很多东西，大包小袋往车里塞，小姨揶揄道，有那么多好东西平时又不拿点给她。
　　小姨没有女儿，早已把纤云当成半个闺女，一路在唠叨她的表弟们如何如何不争气，时不时从后视镜中瞄两眼乔归陆，满脸慈母的微笑。
　　乔归陆拜托小姨载他回家收拾行李，陆纤云问“你不打算在家里陪两天父母吗？”
　　“老两口前几日去旅游了，估计现在还没回来。”
　　小姨半路接了个电话，于是把陆纤云和乔归陆一同扔在乔家别墅门前便跑了。陆纤云有点尴尬，杵在门口让他赶紧进去收拾，但乔归陆夺过她手里的行李，推她往里走。
　　“扭捏个什么劲，我又不会吃了你。”

　　乔家的装饬是仿中式园林的，院子里砌了座假山和小池，还栽种了许多罗汉松，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亭子旁架了个凉棚。棚子上的藤蔓已经干枯，看不清品种，和院子里精致的建造相比，有点像孩童拙劣的手工品。
　　乔归陆看她一直在盯着凉棚看，解释说那是他爸捣腾的，因为妈妈喜欢吃百香果。
　　“等过了冬天他又要把它铲掉，种新苗了。”
　　话毕，乔归陆觉得那几棵罗汉松越看越俗不可耐，寻思着哪天也把它们铲掉，种上半亩小草莓…….当然还没有铲掉它们之前，乔归陆应该会被直接扫出家门。

　　其实乔归陆是带着点小心机的。
　　这一幕在他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
　　他交了十多个女朋友，从来没带过一个回家。从陆纤云踏进他家门那一刻，就好像完成了某种仪式，往后她便是自己的人了。
　　他又想起了陆纤云穿着嫁衣敬酒的照片。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子之于归，宜其室家。

　　穿过院子便是客厅的正门，里面的人闻声出来，没把乔归陆吓一跳。
　　“你俩咋回来了，前天不还在张家界的吗！”
　　但妈妈并没有管乔归陆，目光落在了陆纤云身上。看到儿子手里的行李，表情更加坚定了，眼睛随而笑成一道缝。
　　“来来，快进屋里坐，外面多冷啊。”
　　陆纤云淡然一笑，跟着进去了。
　　乔归陆尴尬啊，冲上楼上把东西一股脑塞箱子里，急步飞奔下来。
　　“妈，我们赶时间先走了，回头再跟你解释。”
　　他拉起陆纤云便跑。这好像是第一次拉她的手，小小暖暖的，她没有甩开，这让乔归陆有种私奔的错觉，心里灌了蜜糖似的。
　　乔归陆担心她冷，给她买了杯热奶茶暖手。到机场时他问陆纤云，刚才妈妈有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没有”。
　　陆纤云慢条斯理道，“就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

　　Part night
　　回到S市后，乔归陆收到了一笔50万的转账，父亲短信说，不够再问他要。
　　自从他大三断奶以来，第一次收到父亲多于500的转账。
　　这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年终审核的工作繁重，除去每周陪她去产检和偶尔接她下班，乔归陆也没什么时间。不过陆纤云好像也适应了他的存在，起码不再排斥和拒绝他的请求，偶尔还给他煮个面。这已经令乔归陆心满意足了。只要两个人的关系不戳破，便继续有理由陪在她身边。
　　某天送她回家时，陆纤云说要去同事楼下拿点东西，乔归陆连续三天都一点才睡，困到不能自已，趁她上楼便小憩一会。
　　醒过来时，陆纤云已经站在车门旁。
　　“怎么都不叫醒我，外面多冷。”他心疼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尽管陆纤云说是刚下来不久，但乔归陆还是很愧疚。也许看到他情绪很低落，陆纤云从购物袋里掏出件白T恤，正中是只吹泡泡的北极熊，说店家搞活动送的，太小了她穿不下。尽管他五年级起已经不穿这种幼稚图案印花的衣服，但是陆纤云送的第一份礼物啊，他兴奋地拿回去拗了几个造型。

　　1月8号那天，乔归陆跑嘉豪轩订了只小小的翻糖蛋糕，睡公主。他记得她家的日历本的1.08处有个个小小的标记，标注是“bir”。
　　乔归陆潜伏在路口，陆纤云经过时，托着蛋糕蹦的一下跳了出来，把她吓得不轻。
　　等他唱完整首happy Birthday后，对方依然是一头雾水看着自己，乔归陆抽出手指轻轻戳一下陆纤云的眉心，责怪道，“忙到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吗！”
　　陆纤云更加疑惑，“谁跟你说今天我生日的？”
　　乔归陆有点不开心了，说在日历本上看到的。
　　听罢，陆纤云认真想了想，有点哭笑不得，用关爱智障般的眼神看着乔归陆。
　　“乔大公子，我是狮子座的。上次订机票的时候，不是给过身份证你吗？”
　　哎呀，乔归陆心里咯噔一声。
　　是的，他还偷偷拍了个照片呢，竟然没留意到。
　　“不是，那，那今天是谁的生日啊？”
　　陆纤云避开了他的问题，淡淡道，“总之先谢谢你了，等哪天见到了，再介绍给你认识吧。”

　　陆纤云不方便回家过年，他自然也是赖着不走了，老两口也不勉强，从家里寄了很多年货过来，他转手拎给陆纤云，把人家冰箱塞得满满的。
　　“反正我不吃这些东西的，你不要就扔掉吧。”他深谙陆纤云的脾性，这一招数从没失灵过。

　　或者是为了答谢，又或者是同情，陆纤云让他除夕来家里吃饭。乔归陆想着要帮忙，提早半天去她家，发现她已经出门了。
　　“说过多少遍不要乱跑。”
　　乔归陆不满，坐在楼下7-11嘀嘀咕咕，百无聊赖，吃了好几碗咖喱鱼丸。约莫5点时，陆纤云回来了，手上并没有拿任何东西。
　　“跑哪去了你？”他上前抓住陆纤云，她回头，双目黯淡无神，满面泪痕未干，脸冻得通红。乔归陆心疼，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碰到脸的一刻陆纤云似乎活过来了，用手猛地格开。

　　桥归陆闻着气氛不对，戳起只鱼丸送到她嘴边，“来，吃一个？”
　　但陆纤云没有理他，依旧铁青着脸，越是一言不发他便越焦躁，急声问，“到底怎么了。”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抬头又是满眼泪水。
　　“大过年的静什么静啊！”
　　“求你别管我行吗！”陆纤云还是哭出声来了，泪水一串串往下掉，这把乔归陆彻底弄崩溃了。
　　“陆纤云！”
　　几个路过的大妈闻声围过来，乔归陆脸色愈发难看，把外套披在对方身上想推她上楼，但陆纤云的脚像扎进地里，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阵子，乔归陆情绪终究堆积到爆发点，用力将外套并同鱼丸摔在地上。
　　“我就不明白，哪又惹到你了！整天给我气受！”气的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好憋屈，从小到大都没那么委屈过，自从二月遇见陆纤云起，一直都憋屈。
　　他告诉自己，如果陆纤云给台阶自己下，他还是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高高兴兴陪她过除夕的。
　　但陆纤云偏找准他的痛点，狠狠地戳下去。
　　“关你什么事！”
　　很好，很好。乔归陆冷笑着，狠狠踢了脚外套，转身离去。
　　一直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乔归陆连夜开车回去，把爸妈吓了一跳。
　　“小陆呢？”妈妈不死心往门外瞅了瞅。乔归陆忿忿回了句，“她爱干嘛干嘛，死了都不关我事。”
　　“这孩子，新年大头的，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妈妈恼了他一眼，帮忙将行李拿进屋，还不停地数落。
　　“原本我跟你爸还想着既然你们不方便回来，初三去你们那看看，倒好，扔下老婆自己跑回来了。”
　　“夫妻啊，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这大过年的，一闹，哎，要我怎么说你！”
　　“你也不想想，小陆怀着孩子多辛苦……”
　　“妈！”乔归陆打断她，“我饿了，有吃的吗？”

　　第二天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送礼的人，很多是以前见过的，每来一个妈妈就拉他出去溜一圈。午休起来时，乔归陆看见父亲在客厅跟一个老头聊得火热，那老头的眉眼倒有几分熟悉。
　　“妈，那是谁？”
　　“陆林森，你可能没见过，今年他给咱家提供过几次药材。”
　　“哦哦，他也是本地人？”
　　“以前是，现在搬去F市了。”
　　乔归陆也不多想，听说大壮也回来了，拎起钥匙便出门了。

　　大壮结婚后变婆妈多了，一直再劝乔归陆别喝别喝。
　　“莉莉回来闻到酒味我就惨了。”
　　“这也不喝那也不喝，你让我喝娃哈哈啊。”白了大壮一眼，他继续举起酒瓶。
　　其实他也不喜欢酒，只是心里郁闷，总觉得要干点什么排解下，兴许啤酒里的涩味最解语。
　　他不懂，陆纤云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真心践踏得稀巴烂，良心就不会痛的吗。
　　朦胧中，又见到了陆纤云，满脸泪痕，红肿着双眼回头看着他，像极了受伤的小兽。
　　其实回来当晚他就后悔了，不应该莫名其妙发火，把她丢在那里的。
　　“陆纤云，陆纤云，”乔归陆呢喃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第二天醒来，莉莉已经备好了早饭，完全当他透明，跟大壮聊自己的事情，乔归陆完全插不进嘴，自觉多余，只好低头默默喝豆浆。
　　当他起身要走时，莉莉命令他坐下。
　　她朝大壮使了使眼色，后者便识趣地溜走了。莉莉一脸寒气，乔归陆只觉面前坐着头大灰狼，分分钟把他骨头都啃得不剩。

　　“乔归陆，说实话我不希望你俩一起。”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但也不想孩子落地就没爸爸。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次在闹什么，但她的脾气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就算问了，也未必肯开口说。”
　　“前两天梁云更新了ins，是三张机票，说明天回家，也就是除夕那天。你们那里离机场那么近，可能那傻丫头又干了点蠢事吧。”
　　“纤云离婚的事，我不想跟任何人说，对大壮也一样。”
　　“听说你上次跟她回家了，那你应该见过她妈妈了吧。”
　　终于等到自己开口的机会了，乔归陆赶紧“嗯”了一声。

　　“她妈妈生完纤云后，因为子宫肌瘤，把子宫摘了。她爸爸找其他女人生了个男孩，在纤云8岁那年，她爸带上所有存款离开了。”
　　“梁云是纤云大一那年认识的，纤云原本保研到了南京大学，后来怀孕了。纤云想过要拿掉，但梁云知道后，在毕业典礼那天求婚，纤云也就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后来。”莉莉陷入了回忆中。

　　国庆那次，她只觉纤云脸色有些差，再次见到她时，已经在产房中痛得死来活去。她想叫梁云进来，但陆纤云攥着她手不放，语气更近于哀求。
　　“不要让他进来。”陆纤云眼泪狂蹿，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时长28小时，从阵痛到诞下梁悦，陆纤云已然耗光力气，休息半小时后悠悠转醒，从莉莉手上接过孩子，请她拍张照片。
　　照片里，她明明是笑了，可表情苦得让人心碎。

　　“后来怎么了？”乔归陆追问。
　　莉莉闭上了眼。
　　“梁云其实是个私生子，他爸已经灯枯油尽了，纤云快生时看到梁云在怂恿他爸改遗嘱……那王八羔子早就瞒着纤云给胎儿做了性别检测，老爷子看着即将出世的孙子的份上给梁云分多了三套房产。”
　　这不是港剧才有的情节吗！

　　“离婚后，纤云有试过把孩子的抚养权抢回来，但，梁云怎么可能放手。”
　　“荒唐！荒唐！”乔归陆觉得不可思议，把这一切联系在陆纤云身上更是不可思议。
　　“后来呢？”
　　“梁云借着官司继续缠着纤云，从杭州追到上海，持续了一年吧，后来就不清楚了，反正听说前两年他娶了个重庆女人，小8岁。”

　　他把莉莉嘴里的陆纤云按时间轴重新拼凑起来，脑海里过电影一样，回放着。原来她的前半辈子，过得那么苦。

　　“乔归陆。”
　　“哈？”
　　“把这块吃了吧。”刘莉莉把面包夹过去，“你会好好对她的是吧。”
　　乔归陆点点头，端起碟子接住。两人相视一笑，好像回到了高中那个纯真年代。

　　尾声
　　七月时江夷收到了封顺丰速递，拆开是份请柬。
　　“每年八月你荷包都要大出血啊。”章明辞笑道。
　　“上次是堂哥，这次是表哥，我也没办法。” 他挑挑眉，转而语气变得狡黠，“早晚有一天，我连本带利拿回来。”
　　“那个富甲一方的表哥吗？”
　　“嗯。”
　　“那恭喜，这个新年的相亲的大业就交给你了。”
　　“滚吧你章鱼丸，还好意思说我。”

　　趁他俩在斗嘴皮子，我瞄了眼请柬，“咦，好眼熟啊。”
　　“哦，就是上次我堂哥结婚，他俩也在合照里啊。”江夷翻出那张照片，我凑脸过去，笑道，“哈哈，好有夫妻相啊，还挨着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表哥结婚。”
　　江夷无奈地摊开手，“本来是我挨着陆纤云的，是他自己不要脸把我拉开了。”
　　“你这电灯泡都够1000瓦亮了。”
　　江夷不满章明辞的插刀，嚷嚷说，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情侣啊。
　　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斗起来了……
　　苏湄说，“感情就是这么扑朔离奇的，或许女人都是喜欢小太阳的吧”。
　　我看了眼章明辞，恨铁不成钢哀叹了一声。
　　这样也好。

　　番外篇（陆纤云视角）
　　父亲说他命里缺木，所以名字里有很多木头。
　　“那我为什么叫纤云啊？我命里缺云吗？”
　　有记忆以来父亲总喜欢哈哈大笑，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都成一道缝了。

　　只是后来妈妈病了，父亲的笑容日益减少了，家里更多的是两人的吵闹。
　　八岁那年，父亲回家便是翻箱倒柜，妈妈哭着摁住他，父亲青筋暴起，扬起手就是几巴掌。她吓得不敢动，但父亲拎起东西要走时，她扑过去抱着他腿，最后还是妈妈将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的。
　　妈妈只是说，爸爸以后不回来了。
　　她问为什么。
　　妈妈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纤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又是为何生气，慢慢才从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中晓得她有另一个弟弟。
　　如果自己是个男孩，是不是父亲就不会走了。
　　这个无解命题困扰了她数十年。

　　纤云考上了市重点中学，好巧不巧进了重点班。母亲让她别跑来跑去，费钱，周末去小姨家待着。
　　小姨喜欢女儿，可惜连生三个都是儿子，见到她面黄肌瘦，心疼得不成样子，周末带她到处逛，回校时也是一箱箱牛奶送。如果不是小姨，可能现在自己还是A cup，陆纤云经常想。
　　体育课时，她原本要选羽毛球的，但手气慢半拍，只剩下排球了。
　　重点班风气好，但还是抑不住少男少女心里的互相爱慕啊，就班上高二就有了两对，一个是她的同桌刘莉莉，一个是严馨。刘莉莉还好，严馨一对更是嚣张，班主任都知道了，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严馨的男朋友是乔归陆啊。
　　乔归陆又是谁呢。堂堂乔氏制药的独子，人称乔大公子，不像他们这些小人物，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根本不用。若他是个纨绔子弟，自然也是入不得陆纤云眼的，但偏偏乔归陆又是个鬼马才子，平时深得语文老师的青睐。
　　陆纤云记得大壮的英语不好，被英语老师课堂上刁难。隔天班里流传了篇短篇玄幻文，写在草稿本上的，刘莉莉把它拿回位置和她一起看。
　　内容梗概是大壮一路打怪，收复了鹰羽老狮，china win几个怪物（校长大名钟国盛），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故事里形形色色的各位路人，正是由班上的同学名字的谐音所化。
　　“谁啊，那么有才？”
　　“除了乔大公子，还能有谁啊。”莉莉笑的不能自已。

　　其实一开始她对乔归陆的印象还挺好的。院运会的时候，她跑完800米，整个人都要废掉，偏偏这时候开葡萄糖的小石头找不到了，大家还在手忙脚乱翻时，但乔大公子把糖水递过来了，右手拇指处压着小片纸巾。看到陆纤云目光停留在手指处，乔大公子不动声色将右手移进肥大的外套里。
　　但高二时，发生了点误会，她心目中的乔归陆的绅士形象碎成渣渣。
　　那天体育课后，浑身大汗淋漓，她想去水房洗把脸，刚进门口便见他扑过来，下意识把胸部护住，后背失守反被他箍得严严实实的。
　　麻蛋！她在心里大骂一声。
　　乔归陆力气比她大好几倍，反抗无望中他还得寸进尺，顺着手摸下来。
　　陆纤云蓄力中，待会一巴掌过去，他可能会没命。
　　但突然乔归陆像触电一样，猛地松手了。
　　看他一脸无辜的衰样，气不打一处来，眼看上课铃要响了，干脆回教室了。
　　加上莉莉整天在耳边嚷嚷他花心，直接奠定了乔归陆在她心里流氓一号的印象，所以她没有让他在纪念册签名。

　　唱K那晚，流氓说，跟自己顺路，吓得她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如果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这次不会手下留情了。
　　但也没有。
　　司机大叔还误会他俩是情侣，搞得她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叔叔，我跟他只是同学。”

　　毕业后，她有事想找乔杏雨，看到班群有个qiaoqiaoqiaoqiao，以为是她便加了，结果是乔归陆。
　　陆纤云从来不主动拉黑人，除了前夫梁云。

　　跟梁云恋爱四年，很多回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还记得，梁云给自己送份文件过来，适逢大雨，为了保护文件上的盖章，他把文件捂在怀里，回去后他高烧了一场。
　　孕吐期间，她没有什么胃口，梁云加班很晚才回来，还是会经常给她熬粥，除了第一次煎糊了，其他的都还好。
　　梁云确实欺瞒了她很多事情，但她相信，在对她的感情上，他没有半分造假。

　　得知梁云是私生子那一刻，她是没办法接受，母亲那张苦情的脸总在脑海里鬼魅般飘来飘去。但她爱梁云，相信他除了私生子这个身边外，其他都是纯净的。
　　可是对另一个家庭了解得越多，她便越害怕。
　　负疚是有得，更多是强迫自己去体谅梁云，一遍又一遍自我催眠，梁云跟他们不一样，梁云跟他们不一样。
　　梁云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梁云父亲对梁云母亲一点感情都没有，仅仅是交易，但母亲不甘心，把梁云强行留在了身边。
　　梁云说，他转过三次小学，一次中学，每次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来学校闹。他从不敢懈怠了学业，觉得那是可以让他生母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
　　纤云相信了。

　　风暴一直都在越滚越大，只是她没有察觉罢了。
　　若不是她亲眼看到梁云在怂恿父亲修改遗嘱，她还傻傻地以为，那个人还是她的好师兄，好恋人，好丈夫。
　　她冲上前试图把遗嘱抢过来，但梁云夺住不放，双眼如恶狼般凶狠无情。
　　“能不能别闹！”
　　“梁云！你还有没有人性！”陆纤云用尽力气吼出来，“你拿我孩子当筹码！”

　　回家后她把都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心破裂得像散沙一样，婆婆站在一旁吓得不敢出声。
　　“我和我妈这些年受的罪加起来还值不了这几个钱么！这是我们应得的！陆纤云，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想！”
　　“应得？！你也配！你要我怎么站在你的立场，我家就是被你们母子这样的人拆散的，你让我怎么站在你的立场！”陆纤云心如死灰，“我不怪你是个私生子，因为你还有双手，你是从新能源材料出来的博士，可以自己去创造想要的生活。”
　　“但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今天可以为了争一丝半角的家业瞒着我去验孩子的性别，你还要不要脸了，难道你们母子对那个家庭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如果梁玲是我，你是不是也会以同样的手段对付我？如果是个女孩，当初是不是会想办法让我流掉！或者是，如果我没有怀孕，你是不是就不会跟我结婚！”
　　“我会！”
　　“你不会！”陆纤云只觉胸口血腥味涌起，“梁云，我最大的错就是一直站在了你的立场，一直在对付我自己。以前我恨透那个抢走我爸的女人，可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继续去恨谁了….哦，该恨自己吧，蠢到花了四年才看清你……我不敢在继续跟你生活下去了……”

　　在漫无边际的绝望中，她诞下了梁悦。梁云继续纠缠了一年，最终也未能挽回半分。她记得雪夜那天他走后，再也没出现过。

　　重遇回乔归陆，确实在意料之外。
　　更意外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一直在死缠烂打，小孩那样胡搅蛮缠。

　　那晚确实是乌龙，她明明看见了梁云进了307，第二天醒来却发现乔归陆睡得正甜，赤身裸体搂着自己。
　　但陆纤云还是感激他的，赐给自己个天大的礼物。
　　可能是孤独久了，总希望有个活的能呼吸的东西在身边，陪自己说说话。所以，她打算悄悄把孩子生下来。

　　结果刘莉莉还是走漏了风声，乔归陆愈发死缠烂打了。
　　陆纤云想了想，反正自己那么无趣，过一段时间他腻了自然就走了。

　　但好像反倒是自己对他越来越依赖了。
　　乔归陆挺好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循环。

　　贝贝新出了款亲子装，北极熊系列，小凌替她买了一套。下楼时，乔归陆已经靠在车座上睡着了，眉头都舒展开来，安静得像个出生的婴儿。他不吵不闹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她走进车窗，轻轻磕了嗑，可是对方没有听见。
　　乔归陆好像抱怨过这几天工作有点多，哎，那让他睡一会吧。
　　每隔一会儿，她便将头顶肩上的积雪拂去。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8号那天，要不是乔归陆，她确实忘记了那是梁悦的生日。记忆是个很古怪的东西，你一碰到某个关键词，就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了。
　　梁悦一直都是陆纤云的心头刺，毕竟是怀了九个月生下的，那是她用血肉塑造出来的生命，曾陪她走过最幸福的时光，可惜的是，瓜熟蒂落之际那段感情已到山穷水尽。
　　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避开跟梁云有关的消息，但自己还是毒瘾发作一样，忍不住通过蛛丝马迹去窥探，悦悦最近怎么样了。
　　她把从社交软件上关于孩子的照片冲洗出来，贴满了墙壁，好像这样，就能假装他一直活着身边，只是四年前1.8号的崩溃大哭，把莉莉逼到暴走的边缘，满墙的照片被撕下来，剪成粉碎。
　　“陆纤云，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一周后，莉莉把产房那张图片高清版发给了她。
　　“存好了！我要清理相册了，没地方放这种乱七八糟的照片了，以后别问我要！”

　　除夕那天她去机场蹲了一天，人潮涌动，本不抱什么希望，可能是上天怜悯，总算让她见到了梁悦。
　　梁云这些年没有刻薄他，白白胖胖的，可是小悦开口，对另一女子叫了声妈妈。
　　纤云忘了她约了乔归陆，回去时天色已暗，在楼下跟他吵了一架，此后，他消失了。
　　一切像回到了原地，只剩她一人。

　　初一的深夜，刘莉莉发了条语音过来。是个男人的声音，很浑浊，像梦中呓语。
　　“陆纤云，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但他初三就回来了，郑重把户口本放在自己手上。
　　他说，“我脾气有点坏，但人长得挺好看的，没有什么家族病史，又有上进心。你慢慢考虑吧，什么时候愿意了，就打个电话给我。”

　　此后一段时间，身边的人串通好似的，纷纷跑来推销。
　　刘莉莉说，身边有个男人总归是好的。
　　小姨说，小乔还真不错。
　　大壮说，乔归陆会是个好父亲。
　　连好久没联络过的唐老鸭也发了消息过来，舍长挺好的哇，又帅又多金。
　　……

　　最终还是连哄带骗将她诓去了民政局。
　　婚礼待到孩子出生后在补办。
　　进产房前，乔归陆说，要是男孩就金风，女孩就叫玉露。
　　“快祈祷是个女孩吧，儿子的话恨你一辈子。”刘莉莉讥讽道。
　　幸亏出生的是玉露。

　　大壮夫妇一致提议办个草坪婚礼。
　　“蓝天白云，鲜花，拱门，简直完美啊！”
　　乔归陆答应的挺爽快的。

　　晚上纤云哄完孩子回房时，乔归陆一边殷勤地给她拍水乳一边说，还是中式婚礼好。
　　“为什么。”
　　“我觉得你穿旗袍比较好看。”
　　“你怎么知道。”
　　“因为在梦里见过。”
　　“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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