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有北

　　纪小凡没想到向北竟然会带他到室外体育场。
　　夜晚的天空已经挂上了繁星，白天里的暑气褪下去了一些，风一吹过去扫出了些清凉。
　　纪小凡站在空旷的体育场中间，心情好了很多。
　　“接着。”
　　没等反应过来，纪小凡就感觉到一个球状物体朝自己飞了过来。
　　忙不迭地伸出手，堪堪抱住。
　　向北从对面走过来，她惊讶他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能搞到篮球。
　　“你从哪儿弄来的？”
　　向北伸手朝后面指了指。
　　纪小凡顺着看过去，不远处只有看门的大爷。
　　“我总来这边，篮球就存在那儿。”
　　“可是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确定大爷还会在啊？”
　　“无所谓，不在就跑步好了。”
　　纪小凡：“……”
　　夜晚的体育场很安静，只有两个人拍球的声音嘭嘭的回响着。
　　纪小凡投篮的动作不标准，胳膊也不太使得上力。
　　向北站在她身后，偶尔给她示范一下，更多的时候则是亲自上手，帮她推一把球。
　　一个半小时之后，纪小凡体力耗尽，两个人双双倒在旁边的草坪上。
　　纪小凡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散落在脸庞上，在月光的映射下，脸色显得尤其的晶莹。
　　运动过后的脸庞红润润的，平常张开时扑棱扑棱的大眼睛，此刻微微轻阖着，长长的睫毛像是飞舞的蝶，画面静谧美好。
　　向北没有闭眼，他在看她。
　　眉头舒展开来的小姑娘，几乎打碎了他往日早已习惯了的冷漠。
　　“你不上学吗？”
　　纪小凡突然开口，声音清润。
　　向北愣了一下，过一会儿反应过来，话里带了笑：“不上。”
　　纪小凡似是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坦荡直接，直接睁开了眼睛，看向他：“那你……”
　　她欲言又止。
　　向北同样看过去，目光询问。
　　“你今年多大了？”
　　纪小凡憋了一口气，索性一下子问出来。
　　向北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微怔一瞬后，戏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多大？”
　　纪小凡斟酌了一下：“十八？还是十九？我之前一直你以为你在念技校来着……”
　　纪小凡的声音后面有些小，但是向北还是听清楚了。
　　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笑什么笑……六中对面就是技校，这样的男孩子，从来没在六中听过，却在附近出现，怎么可能不被联想到是技校的嘛。
　　纪小凡还在暗自腹诽，向北的声音却已经幽幽传过来。
　　“小丫头，我24了。”
　　话音落地，纪小凡的双眼倏然睁大！
　　“那你，你，不是辍学了，而是……毕业了？”
　　纪小凡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似是不可置信。
　　向北笑笑，对于纪小凡的质问不置可否。
　　空气里沉默了一阵，良久，向北转过头：“今天下午为什么哭？”
　　纪小凡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没有回过神，冷不丁的被问起这茬，反应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
　　看向向北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说说看。”
　　纪小凡沉默了一瞬，随后低下头去，再开口，声音便飘得有些远：“你已经知道我是六中的学生了吧？”
　　向北点了点头。
　　纪小凡笑笑，接着开口：“六中这所学校，在全省都独占鳌头，只是我每天虽然一起和这里的学生上学、住校，但我叫纪小凡，或许注定就要更平凡一些，能进到六中的学生，家里一般非富即贵，而我不是，我是从一个小县城里考到六中去的。”
　　纪小凡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
　　“我来到学校报到的那天，穿着我妈妈在家给我亲自做的衣服，虽然不好看，但针脚密实，保暖度也好。在来到学校之前，我从来没觉得这样穿有什么问题，直到我来到学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听到后面的人，都在议论我，叫我土老帽，说我是县里来的灰姑娘，每个人看我的目光里都带着厌恶和鄙夷。”
　　纪小凡自嘲的笑笑：“她们以为我不知道吧，偏偏，他们的眼神、声音我看得、听得都清清楚楚。”
　　向北听到这里，“嗤”了一声：“SB年年有，没想到学生堆里也这么多。”
　　纪小凡：“……”
　　这样说一堆比你小这么多的小朋友好吗？
　　唔，不过这样听着觉得有点爽怎么办……
　　拍了拍脸，纪小凡接着开口：“开学的第四天，我的数学作业忘在了寝室，第二天课代表收作业，我说我可以回去取，课代表却告诉我，不需要，她会和老师说清楚的。结果那天上课之后，我被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点名批评，理由是，没有完成作业。”
　　“你一定觉得我当时要被气死了却也没有当面顶撞老师的勇气是不是？”
　　向北投来个眼神，意思是，难道你不是吗？
　　纪小凡笑了笑：“其实当时说委屈，也是真委屈的，不过我还真打算这口气自己闷着来的，毕竟刚来学校，人不生地不熟，总想着这一笔笔帐就先记着，等以后慢慢算。只是没想到，有个人竟然给我出了头。”
　　向北挑了挑眉。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利落的短发，明亮的眼神。当时她就坐在我斜后面，看到老师批评我，直接站起来，对老师说，她知道我的作业忘在了寝室，而不是没写，课代表在瞎说。”
　　“当时老师便愣在那里，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顶撞他，老师当时呵斥着让她坐回去，她却一直很坚持，无奈之下，老师便让我回了寝室取了作业。等我从寝室把作业取回来时候，老师和课代表的那张脸都已经臭到太平洋了！”
　　纪小凡笑得开心。
　　向北却轻呵了一声，随后开口：“幼稚。”
　　纪小凡：“……”
　　好吧，她承认现在想想当时是挺幼稚的。
　　“后来呢？”
　　纪小凡似乎是不理解的看了向北一眼：“你不是嫌弃幼稚？还要听？”
　　向北轻“咳”了一声，“听故事总要有头有尾吧。”
　　噫，你只是好奇吧。纪小凡腹诽，却没有揭穿他。
　　“后来，后来下课我就去感谢那个替我出头的女生啊，然后聊了几句发现，我们真的很投缘，她性格很大气，又什么都懂一些，为人又很仗义，在班级里人员超好的。她和我说她已经看不顺眼数学课代表很久了，看到她这么整我，当时就想着，总得有人站出来说点儿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做了数学作业，不是为了不交作业找借口呢！结果她回答我说，因为看我顺眼，就信我。”
　　“哈哈，这样一个人，很没道理吧。”
　　纪小凡笑着，向北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因为纪小凡的眼睛里有泪光。
　　“之后你们成了朋友？”
　　“嗯，我们成为了特别好的朋友，我在班级里因为有她护着，也不再有什么人敢欺负我，有几次有好几个女生偷偷在一起说我的坏话，也都被她凶回去，因为这个，她和一些女孩子都结了仇的。她总是这样，对谁好，就一心一意的，其实很没必要的对吧，可是这个世界上就偏偏有这种没有道理的人……”
　　纪小凡笑着，泪珠却一滴滴滚下来。
　　这幅兀自难过却还要努力微笑的样子，向北看着很不舒服。
　　蓦然间，向暖觉得身上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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