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太阳在夜晚依旧闪耀

　　　*
　　弗罗拉拿出手机一看，却是亚度尼斯打来的电话。
　　“喂。”
　　她到一旁按下接听键，眼神却盯着他们。
　　“弗罗拉吗？”
　　“嗯，是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给你打电话。”

　　弗罗拉皱眉，眼睛却看到阿道夫不知刺激到黛丝什么了，小姑娘崩溃似的朝他脑袋狠狠开了一枪。
　　临死前他的头转向她，笑容灿烂，嘴唇动了动。
　　然后上半身利落倒下，脑袋砸在地上……不再动弹。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突然有点不安……”
　　“不安什么？”
　　“不知道…你的声音让我感到安心……”
　　“别挂电话，等我。”
　　“好…”

　　弗罗拉刚转过身，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身体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更没有一句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死寂。
　　没有声音，也没有呼吸。
　　梆！
　　梆！！
　　梆！！！
　　……
　　榔头敲击，一声接着一声，沉重而粘腻，狠劲十足。
　　无法释怀的恨意！！！
　　……
　　电话那头有人拿起了手机，呼吸声重新续上。
　　他没有说话。
　　她亦没有说话。
　　直到沉默延续到对方心头，仿佛要化成鲜血流淌、溢出屏幕……

　　弗罗拉突然挂了电话。
　　抬头，仍是无止无尽的蔚蓝天空……
　　从这片大陆向流星街那边延伸开去……

　　“哔哔哔！”

　　*
　　一个月前。
　　某家餐馆。
　　两张挨窗的布艺沙发。

　　“你和丈夫离婚了？”
　　棕发男孩吃惊地问，消瘦的脸庞流露出病弱的神经质。
　　他关切地看着对方，话语里并没有恶意。

　　坐在对面的女子正是亚度尼斯的妻子乌尔芙，她披着棕色的卷发，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却神情恍惚。她托着腮，微微垂眸，突然从下身的短裤里摸出一包烟，在桌子上敲敲，抽出一支烟来。又不厌其烦地，从另一边短裤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按下。
　　火颤了好几下，她点燃后，没有问他是否需要，只是自顾自地迷惘地半垂着眼。奇怪地低语：
　　“我不知道。”
　　她突然抬头，“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好像以前发生过似的……”

　　丹尼尔说：“也许是你曾经和别人来过这里？”

　　“也许是吧。”乌尔芙没再纠结这个怪异、似乎是有感而发的话题。她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托着胳膊关节，整个人说不出地颓丧。

　　“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好了。”丹尼尔双手扬了扬，表示歉意。

　　“和你没关系。”乌尔芙眼睛斜向一边，“是我的问题。”
　　她又吸了口烟，将烟头碾在桌面上说：“很多事我可以对你说，却无法对他坦白……我曾经做错过很多事，连我的父亲都不知道。年少的时候消沉过一段时间……没过多久也就戒了烟。现在看来，人还真是多变，曾经的我以为自己会一直持续某种状态，你知道，堕落、愚蠢、毫无希望，像喝醉了酒的人似的……现在我倒希望自己是真醉了。”
　　她仰头，视线毫无焦距，“几年前，父亲死了，死得太过容易……不过我倒是羡慕他，可以及早地和母亲团聚……虽然我还是搞不明白死后到底有没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

　　“人死不能复生。”丹尼尔哀伤地说，“我倒不希望会有死后的世界，否则人将永远也无法得到安宁……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有七情六欲、悲欢离合，连死后都无法真正放下，那该有多悲哀。”
　　他顿了顿，犹豫了下，开始对她说起自己的事，“这是一年前父亲去世后我的想法，或者说祈求。和你不一样，你大概也看得出，我从小就特别顺从听话，从不敢违背父母老师的命令和要求，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更没受过什么挫折。唯一的一次叛逆还是因为和父亲斗嘴，拿着把玩具枪塞进自己的嘴巴，对他说：‘我要自杀’。你简直不敢相信，那次从来都不苟言笑的父亲一下子就惊慌失措了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我只是在模仿海明威罢了，大概男孩都有英雄情结，我看了海明威的书后，十分倾佩他的硬汉精神，即便他开枪自杀也丝毫不会影响在我心目中的英雄地位，反而还带上了悲情的色调。”
　　丹尼尔说：“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这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现在听来还真是悲观……”乌尔芙讽刺似的笑了笑，“你父亲是柳查诺？”

　　“柳查诺·兰特。”丹尼尔遥遥地望着她，那双眼隔着看不清的距离。

　　“那我们可不对头。”

　　“真的吗？”丹尼尔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我们可从来都是一头的！”
　　“还有，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乌尔芙被压住的手挣了挣，又放弃似的摊平，神经质地握紧。
　　她低头望向前方，嘴角嘲讽地勾起。
　　却不知朝着谁。

　　　*
　　梆！
　　梆！！
　　梆！！！
　　……

　　乌尔芙在隔壁房间里，听着别人杀害她的丈夫。
　　有什么感觉吗？
　　她想，好像没有。
　　该说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到现在，他还是那么相信她。
　　愚蠢的男人…
　　之前的那枪没死算便宜他了。

　　脚底堆满了烟蒂，和狼藉的烟灰……
　　她愣了一下，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移开夹着烟的手指，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我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乌尔芙突然意识到她的父母早已死去，她现在才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成了一个孤儿。
　　――在这世上独自苟活。
　　然后她又不由地去想亚度尼斯，她的丈夫，还有那些年快乐的时光仍历历在目……

　　阳光明媚的山坡上，他捧着花跪在她面前，父亲微笑着远远地看着他们，她按了按帽子，接过花，风却将帽子吹走了，他们惊慌失措地跑去追帽子，惹得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画面定格的一瞬，
　　她突然意识到――
　　人生的幸福向来短暂。

　　画面中的丈夫：年轻的毒枭，杀了她父亲…却对她极好。
　　画面中的父亲：风流的情种，害得她母亲自杀…却对她极好。
　　而她――却没能如他们所愿……
　　如果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那么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重新在一起……
　　永远永远在一起……

　　乌尔芙回过头，看见丹尼尔浑身是血地从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神情病态而脆弱，完全不像个杀人凶手。
　　他朝她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手.枪，按下扳机，塞进自己的嘴巴向上。
　　“嘭！”
　　场面及其血腥，他的头盖骨被射穿，血肉四溅，半个脑袋都没了……

　　乌尔芙不再看他，颤抖着抽了一口烟，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低下头的瞬间，又开始神经质地哭泣：
　　“亚斯……”

　　*
　　繁华的商业中心，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就站在巨大广告牌与显示屏的街道口，仿佛被哈哈镜扭曲了的摩天大厦交接着，连成一个光怪陆离、颠倒了的世界。
　　弗罗拉走过议论纷纷的人群，一些人停下来仰头看广场上方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报的新闻：
　　“目前，议会官员发表声明称，已查办包括亚度尼斯、麦凯恩在内等一批与贩毒组织‘塔兰图拉’涉及权钱交易的议员……其中，亚度尼斯议员已于18日上午在家中遇害，凶手正是原众议员柳查诺·兰特的儿子丹尼尔·兰特，他在杀害亚度尼斯议员后当场用枪自杀，据相关知情人士透露，他们都是‘塔兰图拉’高层，由于分赃不均而引起……总统杜威特19日表示，这是曼达国缉毒史上辉煌的一页，将继续加大对毒品的打击力度……”

　　当弗罗拉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下时，身后已无声倒下了所有保卫人员的尸体。
　　她敲了敲门，等待着命定的那个人来开。

　　吱嘎――
　　她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与亚度尼斯牵连极深的…
　　两个女人。

　　弗罗拉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那支枪就抵上女人的额头――
　　“嘭！”
　　门内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眉心就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女人吃惊地、利落地倒下了。

　　弗罗拉面无表情地收回枪，这时的她仿佛回到了格里还健在的时候，她与梅吉也还是他的左膀右臂――黑暗世界的顶尖杀手。

　　她没有选择对活着的人说，而是蹲在尸体旁，喃喃自语道：
　　“你也许正是清楚这点吧……如果我折磨你的话，他是不会开心的。”
　　所以她不会选择泄愤，那是做给活人看的。
　　对于死去的同伴，她只想做他希望她做的――

　　此去之后，
　　他们会在一起…
　　永远永远在一起……

　　没有人能再分开他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