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爱你

　　回到公司后，西蒙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下个月就要离职了，她打算把办公室里一些重要的物品带回去。这是皎尔小时候发过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专辑，上面还有她写得歪歪扭扭的签名；这是皎尔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限量版耳机；这是皎尔成人礼时与她的合照……西蒙整理了许多东西，多数都是与皎尔有关。
　　皎尔是西蒙带的第一个艺人，这些年她手里自然也带过别的艺人。只是再也没有谁会像皎尔那样，让她如此用心。这些年来，西蒙也算是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圈子。她不是没有过野心，金牌经纪人曾经是她最大的梦想。可皎尔十六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后来成了她最大的心魔。她的确在这个圈子里见过许多腌臜之事，皎尔是她保护的最后一片净土。可却她让这个孩子经历了如此龌龊肮脏的事情，这是绝不能原谅自己的一点。
　　当年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想过辞职。可是她知道皎尔很依赖她，若是她当时辞职的话，那么支撑皎尔的最后一根也是唯一一根支柱就会倒塌。所以她选择留了下来。这两年她也试过淡忘那件事，也曾尝试着告诉自己那是个意外。可每次皎尔一脸疲倦地告诉自己又做噩梦了，她就会陷入无止境的自责中。尤其是皎尔成年来，与男演员的对手戏入戏困难；后来又知道了皎尔和李黎的事情。西蒙每一刻都如履薄冰，生怕皎尔的前途毁在自己的手上。
　　“西蒙，你知道李黎是谁吧？”
　　西蒙还记得温妈妈从皎尔房间里出来之后找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她知道脚下的薄冰是真的碎了。
　　其实她大可以装傻，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李黎是谁。可是她不忍心欺骗一个母亲，况且这个母亲还曾经无比信任她。当她全盘托出的时候，她也清晰地记得温妈妈那混杂着无数情绪的表情。
　　她多希望这位母亲可以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声嘶力竭地骂自己没有把她女儿看好。可是温妈妈那复杂的表情也不过是一瞬间，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她笑着说，“西蒙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是皎尔自己不懂事，你不用自责。”
　　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温妈妈那失望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如果她还留在这里，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温妈妈。她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辞职是最好的决定。她也没什么兴趣和心思再去带别人，这个圈子实在太嘈杂。这些年来，她已经太累了。她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西蒙已经预知到皎尔知道这件事情时候的反应。所以当她把这一决定告诉皎尔时，她的反应其实都在西蒙的预料之中。只是皎尔说的那句，“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我谁都不需要”还是戳痛了她。
　　西蒙带了皎尔这么久，皎尔总是又乖又甜。即使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地说这些令人丧气的话。她知道皎尔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她也明白皎尔正处于什么处境，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她这两个月内接连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心里怎么会不像刀割似的难过。
　　她知道皎尔这次是真的陷入爱情了。她刚开始知道她和李黎的事情的时候，觉得不过是小女孩儿之间的胡闹。直到她当面问皎尔的时候，她还曾抱有期待。可后来她看到皎尔决绝的眼神，她就明白了皎尔对这段感情破釜沉舟的态度了。这种时候，任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后来西蒙不知道皎尔和李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她本来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想趁这个机会让皎尔和李黎的感情冷下来。可皎尔那个傻孩子仿佛是自虐般地折磨自己，中暑、发烧、不吃饭、还郁郁寡欢。西蒙担心她这样身体和心理都会出状况，才开口劝皎尔和李黎说清楚。
　　哪知道皎尔从江城回来，状态更是颓丧。西蒙问过后才知道两个人分手了。说实话，西蒙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不是没有喜悦的。她以为这会彻底断掉皎尔的念想，说到底皎尔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情爱这种事情，时间应该会冲淡一切。可是她哪里知道皎尔却钻了牛角尖。她嘴上越说着“没事儿”，就越能证明事情很严重。
　　后来李黎把电话打到她那里。起初她是真的很生气，直接说了一句“无可奉告”，就把电话挂掉了。结果从那之后，李黎的电话和短信便没有断过。直到西蒙把她加入了黑名单之后，才觉得世界一片清净。西蒙怎么也没料想到李黎竟然会直接来公司找她。
　　“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儿？你就不怕被别人知道你和皎尔的事情？”西蒙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李黎，心里又气又怕。
　　“您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李黎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西蒙，然后说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的。我求求您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吧！就这最后一次了，如果她还不肯复合的话。那我就真的放弃了。”
　　西蒙之前见过几次李黎，这个气质清冷的女孩儿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西蒙觉得这个女孩儿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忧郁，经纪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儿若是好好栽培的话一定是未来可期。
　　可如今这么清高的一个女孩儿竟然这么卑微地乞求她，只是为了一份前途未卜的感情。
　　“你知道你们这段关系会毁了她吗？”西蒙还是忍不住问道。她想知道这个让皎尔为之破釜沉舟的人究竟是怎样对待这段感情的。
　　面前这个女孩儿不再说话，低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眼神里的阴影。
　　西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们两个都还小，凡事都容易冲动。等到见识了这个大千世界之后，你们就知道这段感情什么都不算了。”
　　李黎勾勾嘴角，苦笑道，“怎么会什么都不算呢？”
　　“那你想过以后你们两个人怎么办吗？这段感情可能永远都见不得光。”西蒙问道。
　　“我想过的”，李黎点点头，眼神虽然稚气却不乏坚定，“其实我对这个圈子根本就没什么兴趣，以后大可不进。我知道皎尔喜欢这一行，我自然不会要她为我放弃。如果以后我成为了皎尔路上的阻碍，皎尔不需要我了，我会自动离开。”
　　“那现在呢？”西蒙挑眉问道。
　　“现在我只想做最后一次努力。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由我自己所能决定的，也不是别人一句‘不行’就可以轻易否定的。”李黎黯淡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光亮。
　　西蒙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女孩儿脸色苍白，眼睛浮肿，便知道她最近受的苦不会比皎尔少。西蒙其实没想为难她，只是想知道李黎对这份感情的态度到底成熟与否。她对李黎的答案谈不上多满意，但是她身上那股破釜沉舟的劲儿和皎尔相似。西蒙究竟是软了心。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赢了！”
　　西蒙正收拾着东西，没想到有人推门而入。
　　“你……”西蒙皱着眉头正要责怪来者的无礼，抬头却看到来者是皎尔。眉头随即舒展，“皎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昨天。”皎尔看着西蒙收拾得干净的办公桌，瘪着嘴问道，“你这是真的要走了吗？”
　　西蒙放下手中的活计，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你今天来公司是有什么事情吗？”
　　皎尔点点头，坐在了西蒙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她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不过她开口的一句话就已经吓坏了西蒙，“我打算把我和李黎的事情告诉我叔叔了。”
　　西蒙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探向皎尔，一双眼睛里有遮不住的怒气，“皎尔，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就敢把这件事告诉温总。”
　　皎尔抬起头，眉毛一挑，说道“你现在又不是我经纪人了，管我这么多干嘛？”
　　她说完话站起身就要走人，却又被西蒙一把拽了回来。
　　“干嘛？”皎尔盯着西蒙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眼神凌厉。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西蒙把皎尔一把按在椅子上，站在皎尔前方阻挡住她的去路。
　　“听话？”皎尔勾勾嘴角，冷笑地说道，“我就是太听话了，你才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就做决定。”
　　“皎尔，我……”西蒙神色犹豫。
　　皎尔看到西蒙这副样子，究竟是软了心肠。她说道，“西蒙，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的 。”
　　“说到底，那件事就是我的失职啊。如果当初那件事情没有发生的话，也许你现在……”
　　西蒙话还未说完就被皎尔打断，她喊了一声“西蒙”，微微敛起眼睛里的光，看起来既严肃又正经。
　　“当年那件事情就是一个意外，要怪就怪那个禽兽。而且我和李黎之间的感情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当年所受的伤害没有多大的关系。况且当年那件事我都已经快忘了，自从和李黎在一起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噩梦了。我以为这一页是要翻篇了，结果你现在却要因为这件事情辞职。你是在想让这件事情彻底成为我这辈子的阴影啊？！”
　　“皎尔，对不起。我……”西蒙眼神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西蒙，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我真的舍不得你离开，我更不想你是因为我离开。你要我自责一辈子吗？”皎尔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西蒙别过脸不去看皎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皎尔一把拉住西蒙的手，又说道，“你带了我这么多年，除了李黎那次，我一次都没有跟你闹过啊！你也说我听话对不对？你能不能看在我这些年这么听话的份儿上留下来啊？”
　　“皎尔，我……”
　　西蒙话还未说完，又被皎尔打断，“你放心，我会和叔叔亲自去说。就说是我自己任性惹你生气了。你说辞职都是气话。”
　　西蒙不敢去看皎尔那满怀期待的目光，生怕自己一时软了心肠。
　　“你是不是还担心我父母那里？”皎尔又问道，见西蒙不答话继续说道，“我妈真的没有责怪和要你离开的意思。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亲自跟你说。”
　　皎尔说着话就拿出了手机，却被西蒙一把拦下。
　　“皎尔，你怎么越大越任性呢？”西蒙顿了顿又说道，“我说了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西蒙。”皎尔的眼睛湿漉漉的，说话时尾音都塌陷了。
　　“好，你让我好好想一段时间好不好？我最近真的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西蒙内心终是不忍。
　　皎尔的眼睛里顿时闪现出光来，她一连点着头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和叔叔说。”
　　“哎！你和李黎的事情……”西蒙又一把抓住皎尔。
　　皎尔的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放心。只要我经纪人不让我告诉他，我就不和他说。”
　　“你这孩子……”西蒙顿时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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