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不完整的你

　　两日后的下午。

　　赤司征臣坐上了私家车，但却不是去公司。

　　“先生，今天您亲自去吗？”福井有些不确信地问着赤司征臣。

　　“是的，请帮我联系好她的父母双方。”赤司征臣态度坚决。

　　“非常抱歉，因为我的无能，没能说服那个女孩子。”

　　“这和你没有关系，今天见了她的父母，也许解决得会更快。”

　　汽车起动了，载着赤司征臣，前往京都的商业中心。下了车，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自家财团公司的办公室，而是去了与赤司财团有商业合作往来的一家会社。

　　因为那个女孩的母亲，在这里工作。

　　芹泽奈江此刻正忙于手头的工作，最近公司的事情格外繁忙，她每天甚至要加班。原本，奈江就继续着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工作，直到社长办公室的人来到了她所在的部门。

　　“芹泽部长，社长说有重要的事情，请您去一趟会议室。”

　　“好的，马上就来。谢谢你通知。”奈江一边回答，一边仍在忙着手头的事，连头都没抬一下。等通知的人走了，她迅速安排好了下属的工作，前往会议室。

　　对于芹泽奈江来说，这样的事情如同家常便饭，丝毫引起不了什么怀疑。

　　然而在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巨大的难题，棘手程度超乎想象。

　　而对方同样如此。

　　赤司征臣在等待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个女人了。毕竟不是一般的主妇，不然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面。事先得到的消息表明，这个女人在职场上的表现也相当出彩，绝非一般会社员，所以在他想要交涉的事情上，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妥协。

　　不过，她强硬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是作为一个母亲的话。没准能管住那个女孩子。只是，关于这个女孩的详细的情报，也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尤其是关于她的母亲的。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失礼了——”典型的职场女性的腔调传入赤司征臣的耳朵，在他循着声源看过去的时候，几乎愣在了原地。接下来的几秒钟，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没办法思考。

　　面前的女人，身着职业套裙，化着精致的淡妆，一头自然的波浪长发披散下来，打理得干净利落。风韵犹存的脸上可以看得出岁月的痕迹，而那张脸上焕发的神采，始终不变。

　　她见到他，也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但很快便礼貌地微笑着说：“好久不见，赤司先生。”

　　“上原，好久不见。”他点点头，依旧看着她。多年未见，她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老成，不变的是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自信和美丽。

　　“现在是芹泽，不是上原。”她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纠正这一细节。

　　“原来是这样啊……”赤司征臣示意福井到他身边来，小声嘱咐他：先不要去找那个女孩的父亲了。

　　福井听了，连忙走出会议室，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听了之后，如释重负地说：“福井先生，您可真是帮大忙了。”

　　“怎么了？”

　　“那位先生正在上课，实在不愿理会我们，说是有什么事情下课了再说，一定不能耽误他给学生上课。”

　　“知道了，你不用在那里等了。先回来吧。”福井挂了电话，眉头微锁。

　　看来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福井这样想着，也没有再回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赤司征臣和芹泽奈江。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是啊，从我那个时候离职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后来生完小孩再出来工作，就一直在这家公司了。”

　　“当年你要是再回到公司，一样可以发展得很好……”赤司征臣感到惋惜。那个时候她突然辞职，本就让他十分愧疚。后来听闻她结婚并安定下来，他才稍稍放心。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谢谢，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并且做了很多年了。”

　　“确实，奈江无论在哪里都很出色。”

　　“不知今日赤司先生光临弊社，有何贵干？”她似乎想要结束这不咸不淡的寒暄。

　　这样一来，倒是赤司征臣感到为难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也没想到再会是因为这样的契机。

　　这种情形下，竟然要和自己曾经追求过的女人谈论孩子的事情。而且是双方的孩子交往的事情。

　　尽管当下无比尴尬，但赤司征臣还是能够冷静地说起这件事的。

　　无论如何，该说一定要说出来。不能违背此行的本意。

　　……

　　“这样啊……”奈江平静地听赤司征臣说完了自家女儿和他的儿子的事情，“大概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是详细情况并不了解，没想到会是令郎。赤司先生是专程为这件事来的吗？”

　　“正是如此。”

　　奈江低头考虑了几秒钟，依旧平静：“本来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做父母的没有什么立场插手。既然您为这件事过来，是我的女儿给您的儿子带来困扰了吗？”

　　“令爱的行为确实……让赤司家很为难。”

　　“是我没有教好女儿。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请告诉我。这孩子之前没有怎么提过恋爱的事，如果是做了越界的事情，我会亲自教育她。”

　　“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本来他们俩就不能够在一起。”

　　奈江本来因道歉半躬着身子，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作为赤司家未来的女主人，不是谁都可以。而他们似乎都很固执。”

　　“所以赤司先生就来找我吗？”

　　“正是。”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奈江点点头，陷入了沉默。

　　好女儿，你怎么喜欢上了那一家的儿子啊。奈江哭笑不得。难道这就是冤家路窄？

　　虽然很少听女儿提起她的男朋友，可奈江也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的一系列的好的变化。奈江知道，绘里香很喜欢她的男朋友，并且因为恋爱，成长了不少。尽管作为母亲直观感受到的女儿的成长可能有限，但是，她明白，绘里香从中获得的宝贵的东西，不止于此。

　　看样子，赤司家已经找过绘里香了。可最近，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也没听她提过这些事。

　　原来她是想要自己一个人撑下去吗？

　　那一定很难受吧。

　　奈江很心疼自己的女儿。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开心，更何况绘里香还未成年。这样的她，竟然选择自己承受压力，也不向父母求助和倾诉。

　　现在最痛苦的，是绘里香啊。

　　赤司先生也说，他们都很固执。

　　也就是说，那两个孩子，决定坚持到底吗？

　　奈江不知是喜是忧。

　　选择坚持，就意味着他们会遇到更多阻力。

　　到现在，也没有和那两个孩子说起这件事，不知道他们现在抱有怎样的想法。

　　果然还是很想替女儿分担啊。不想她一个人为此痛苦。

　　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但在这之前，作为母亲，也要了解清楚她的想法。

　　现在，我能为你做的，似乎也并不多。可是，妈妈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赤司先生，我想这件事我需要先和我女儿聊一聊。所以现在您找我，我也不能给您任何答复。”

　　赤司征臣点点头：“现在确实决定不了什么。这件事还需要奈江费心。冒昧来访，打扰你了。”

　　“并没有，请您别放在心上。只不过，我只是问问我家女儿，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至于她如何选择，我并不会过问。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的。”她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语调坚定。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赤司征臣简单地应答过后，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难得再会，也不想让你为这件事太苦恼。”

　　这确是他的真心话。自从她走进这间会议室，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觉得，自己要谈的这件事，似乎并不算什么。而且这件事只会让他们的再会显得更加尴尬。

　　时过境迁，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并且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他这些年，经历了家庭与事业的种种变故与考验，也变成了如今赤司财阀说一不二的掌门人。

　　因为种种原因，与她这些年完全没有联系。现在再次相遇，尽管种种感情与心态都已不同于当年，但赤司征臣多少对她怀有愧疚之情，并且，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太强硬。

　　“奈江，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几乎是没怎么经过脑子，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刚一问出口，赤司征臣就在心里嘲笑自己：这样的问题简直毫无意义。但从她脸上焕发的光彩就能知道，她怎么都不像过得不好的人。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他却觉得格外刺耳。

　　没错，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意识到是自己的原因，却无法帮助她摆脱那一切。他曾想过，要是他们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她也不至于会陷入那样的困境。可是，偏偏她天生倔强，既不甘忍受流言蜚语，也不愿违背本心去妥协，而是选择离开。这也让他一直心存愧疚，甚至不敢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其实还想多问问一些关于她的家庭的事情，但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看到她是这样的状态，他差不多也放心了。答案应该不会很差吧。

　　“当年的事，给你也带来了很多麻烦。而我连一声抱歉也没机会说出口……”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赤司先生并非心怀恶意之人。我心里都明白的。”

　　“从今往后，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只管来找我。”

　　“谢谢您的好意……我现在一切都好。”

　　“无论这件事如何，往后有什么需要，也都可以找我。”他明白，她是不会轻易向他求助的。而且现在，她一定过得不差。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

　　“非常感谢。”

　　“今天打扰你工作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您，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可能会晚点下班。请您先走吧，不用考虑我的事情。”

　　“那就等一会儿。你先工作，等结束了我再过来。”

　　奈江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先告辞，从会议室出来。

　　赤司征臣也暂时离开了这里，前往赤司财团的会社，却留下了手下的人。

　　奈江回到办公室，心情颇不平静，但她还是快速投入了工作，并且希望今天的工作能够再多一点。

　　共事的下属没有察觉出芹泽奈江内心的想法，只是从她皱着的眉头猜测她刚才大概又被社长安排了什么艰巨的任务。

　　这些日子，工作相当多，奈江也是每天都会晚回家一会儿。往常，她都尽量提高工作效率，坚持不加班，只有在非常忙碌的时候，才会多在公司待一会儿。

　　因为她希望可以和家人一起按时吃晚饭。

　　今天得快点回家。

　　奈江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不希望今天的事情一下子全部被家人知道。她不知道那会有怎样的后果。绘里香那边，她也只是想从侧面打听一下她的想法。

　　总算做完了今日的工作，奈江与同事们道别。走出办公室时，刚才和赤司征臣一起的一个人向她走来鞠躬：“芹泽女士，这边请。”

　　奈江点头示意，微微鞠躬，然后跟他走了出去。

　　到达停车场，那人带着奈江直接走向一辆黑色的豪车，为她打开车门。

　　“多谢。”奈江上了车，看到赤司征臣就在她的座位旁边。车门关上，除了司机，车里就只有他们俩了。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哪里的话，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你。”

　　车里再次沉默。

　　赤司征臣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而她也沉默着，一言不发。

　　也许，这样的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对绘里香来说，这一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如果忽略掉两天前的事件的话。

　　社团活动结束后，又临时有些事，她让赤司先走，自己留在学校里给社团的前辈们帮忙。

　　忙完之后，时间也不早了。她连忙往家里赶。

　　反正妈妈最近也经常加班，应该也不会回来得比我早；爸爸今天下午也有课，又是书法部的顾问，每天回家也并不早。

　　而且这会儿他们也都没有跟我联系，说明他们都没回家吧。

　　过了前面的路口，左拐，再走一段路就到家了。

　　这时，绘里香看到一辆黑色的车，由她的垂直方向，向她家那边驶去。

　　虽然她不是很懂车，但一眼看过去，从外形和气场就知道这辆车价值不菲。而且，她从未在家附近看到过这辆车。

　　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她加快脚步，走到路口，那辆车恰好在她家门前停下。绘里香连忙刹住，退到墙后，微微侧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前方。

　　车门打开了，她的母亲从车上下来，紧接着，又有一个中年男人下了车。她的母亲对那个男人鞠躬，接着好像又说了些什么。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也无从知晓他对母亲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他就坐着车离开了。

　　在奈江转身准备开门的时候，绘里香赶紧躲到墙后，捂住胸口。她有些喘不过气，感觉头皮发麻，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知道，以母亲的性格，是不会坐同事的顺风车回家的。以前也从来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而且，即使那个男人出现的时间不过几分钟，甚至没露正脸，绘里香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对她的母亲怀有别样的感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一时间，大脑一片混乱。

　　自己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好，偏又看到了更加让人在意的事情。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绘里香有些慌乱地拉开书包拉链，一把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

　　她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喂？绘里香吗？怎么还没有回来？”

　　“学校里临时有点事……走得晚。马上就到了。”

　　“好的，快点回来啊。”

　　“嗯，妈妈再见。”

　　这下必须要回家了。

　　绘里香把手机放回书包，然后深呼吸。

　　至少好好地回家啊。

　　趁爸爸不在的时候，问一下妈妈吧。

　　她调整好呼吸，脸上的热度也降下来了。

　　她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听声音，妈妈应该在厨房。

　　“抱歉，让妈妈担心了。”

　　“没关系，回来就好。今天又加了会儿班，回来之后发现你们俩比我还晚。咱们一家都是大忙人啊。”妈妈的语气相当轻快，而绘里香却感到不悦。

　　“爸爸也没回来吗？”

　　“还没呢。”

　　绘里香换下鞋子，放下书包，径直走到厨房门口。妈妈正在忙着做饭。而且，她仍然穿着职业套装。显然是回来晚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绘里香见到这样的妈妈，有些心软。想说的话，也都噎住了。

　　“妈妈，你先去换衣服吧。穿着这个，多不方便。”

　　“马上。等妈妈把米饭煮上了，就去换衣服。你先去换衣服吧。一会儿帮妈妈处理一下食材。”

　　“嗯。”绘里香离开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了制服。

　　等她回到厨房时，奈江已经去换衣服了。绘里香心中犹豫，站在厨房，等着她的母亲。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妈妈，刚才我都看到了。那个人是谁？”绘里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奈江，同时盯着她的眼睛。

　　奈江听了，脸上关切的神情逐渐消失。

　　“妈妈并不排斥那个人对吗？不然也不会允许他到我们家门口。他是故意这样的吗？故意做给爸爸看吗？”绘里香越说情绪越激动。

　　“绘里香，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是谁？”绘里香似乎执着于这个问题。

　　“他是赤司君的父亲。”奈江直接告诉了她。

　　“诶、什么？”

　　刚才妈妈提到了赤司君，难道说……

　　“赤司君的父亲来找过妈妈了。”

　　“为、为什么？”

　　“他们之前也找过你吧？好孩子，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交了男朋友也不说是谁，被对方家里找上了也不告诉妈妈……一个人的话，很难办吧？”

　　“妈妈，你都知道了……”绘里香的语气软了下去。

　　“嗯……妈妈很心疼你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呢？”

　　“我们俩现在很好。”

　　“这样啊……”

　　“难道妈妈也不想我和赤司君在一起吗？”

　　“才没有那回事呢，妈妈现在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对了，还有赤司君的。毕竟妈妈没有接触过赤司君，连面都没见过。”

　　“赤司君说会和我一起坚持下去。”

　　“真的吗？两个人一起的话，会好很多。那妈妈也基本上放心了。”

　　“对了，妈妈和赤司君的父亲以前认识吗？”绘里香仍然很在意这个问题，刚才她也追问了奈江很多。

　　“是的。”奈江也并不打算对女儿隐瞒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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