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不完整的你

　　四月的某一天早晨，京都，芹泽家。
　　绘里香蘸着酱油吃掉最后一口煎鸡蛋，拿起杯子，喝完了里面的牛奶。
　　一切动作极其流利，似乎带着一种天然的仪式感。然而动作者本身对此毫不知觉。
　　她几乎是和自己的妈妈同时吃完早餐，然后去拿各自的包。
　　“绘里香，今天在学校也要过得开心哦！高中第一天，祝你有一个好的开始！”芹泽家的玄关门口，奈江对绘里香说道。每天早上，奈江都会对女儿说要过得开心之类的话。
　　“谢谢妈妈，也祝妈妈今天工作顺利！”被称作绘里香的女孩，甜甜地笑着，对一身职场打扮精致又自信的Office Lady说着。
　　奈江替绘里香捋顺了披散着的长发，又慈爱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
　　“那么，我出门啦！”母女两人一同说着，出了门，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各自出发了。

　　绘里香走在古老而又熟悉的坂道上。如果硬要说与平时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这次的目的地了。
　　青黑色的石板路一尘不染，街道两旁带着古意的建筑鳞次栉比，时有盛装的和服女子踩着木屐翩然经过，对路旁庭院里斜斜伸出的粉色樱花树枝熟视无睹。
　　从小时候起，绘里香就很好奇：穿着木屐走在那样陡的坂道上，不会滑倒吗？
　　实际上，每次她自己穿着和服和木屐，稳稳地走在京都的大小坂道上时，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但现在，其实她更在意的是自己此刻的装束。
　　深灰衬衫，黑色领带，浅灰西装外套，黑色及膝裙，咖啡色制服鞋。穿着洛山高校的制服，走在这样的古街上，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绘里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煞风景。
　　她喜欢京都作为古都的一面，无论是浮世绘一般的街道，还是京都人言谈举止间透露出的古韵做派。
　　父母都是京都人的她，深深地喜爱着这里，十五年来，她生长于此。

　　很快，她便为自己的有些神经质的偏执想法感到好笑。
　　在现代，无论穿成什么样，走在怎样的街道上，不都是再正常不过吗？为何还要像个固执的老人家一样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洛山的制服，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怎么说呢，大概要用压抑感来形容吧。
　　样式和配色都还不赖，算得上好看了。可是，对于女高中生来说，这样暗的颜色，总觉得有些不合适。至少看起来，应该更轻快一点吧。
　　这种压抑感，倒是和洛山给绘里香留下的印象很搭。
　　洛山高校，在京都地区赫赫有名。不仅学生学业成绩优良，社团活动也是丰富多彩、成绩斐然，尤其是篮球部，每年都在全国规格的大赛上名列前茅。
　　光鲜的外表后，必然隐藏着外人看不到的汗水。
　　绘里香知道，每个人为了进这所高校，并在这所高校有立足之地，都付出了很多。自己也是如此。
　　不过，绘里香倒并不喜欢过于激烈的竞争，也没有太多争斗心。她觉得上了高中之后，只要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新学校在传说中那样美好和残酷，实际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在那里会遇到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不管遇到什么，大概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对于命运之类的东西，绘里香起初并不十分相信。
　　记忆中，小时候，每当去奶奶家玩时，她都会和奶奶一起坐在庭院里，一起看着水池里游动的鱼。绘里香经常拿面包屑去喂它们。
　　有时，奶奶会突然喃喃地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命，躲不过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
　　绘里香对于这些话，并不太懂，也不知道接着应该说什么。所以，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她都一言不发，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奶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以及浑浊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很多绘里香不知道的事。
　　然而绘里香终究也没能明白命运是什么，也未能知晓那双浑浊眼睛中的事。奶奶在她小学五年级时因胃癌去世，带走了这些绘里香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从那以后，莫名其妙地，绘里香便相信了命运这种东西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吧。
　　那么，我的命运是怎样的呢？

　　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到了学校。
　　新生入学日，到处都洋溢着兴奋的气息。新生们第一天来到学校，大多都是激动的。绘里香倒是和平时差不多，相当淡定。
　　绘里香在校园里边走边看，眼前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这个学校，不仅汇聚了京都地区各国中的优秀毕业生，也有很多其他地区的学生慕名而来。绘里香随意打量了一圈，只有几个看着眼熟的人，应该和自己是同一所国中的。
　　绘里香国中时最好的朋友，不在这所学校，也不在京都。而是随父母一同去了东京。
　　话虽如此，绘里香倒并不介意这些事情，她觉得到哪里上学都一样，熟人有没有，有多少，都是无所谓的。
　　真正的朋友不管相距多远，心都是近的。而有些熟人面和心不和，在一起也只能徒增疲惫。如果因为不想独自一人而拼命往人群里钻，最后孤独受伤的恐怕还是自己。
　　绘里香并不爱过多交际，也不喜欢加入什么小团体。她只是对周围的人保持着友好亲和的态度，有时也会和同学们一起说笑。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很少，但每个都很要好。
　　即使上了高中，这点也不会发生改变。

　　绘里香在每个班级的名单前停下，寻找自己的名字。她在一年C班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转过身，刚准备离开这里，去教室，就听见旁边有两个女生发出了惊呼。接着，那两个女生满是喜悦地说着：
　　“赤司征十郎！就是他，我的消息不会有错。赤司家的少爷，竟然和我们在一个班！”
　　“赤司？就是日本三大财阀之一的赤司家？”
　　“对啊对啊。”
　　“简直太难以置信了！”
　　……
　　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赤司，是谁？
　　怎么有人什么都知道？
　　绘里香顿时觉得，自己对新学校和新同学，一无所知。
　　不过，管他是谁，合得来就是朋友，合不来就是路人。
　　绘里香径直往教室走。

　　按照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绘里香坐下，放好了自己的书包。
　　同班同学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找好了位置，不一会儿，就上课了。
　　班主任走进了教室，简要介绍了自己之后，就组织班上的同学进行自我介绍。
　　绘里香一个一个听着上台的同学做着自我介绍。

　　一抹艳色晃了一下。
　　绘里香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个子不高，大概不超过175cm，却有一股强大的气场。面容清秀，说是俊美也毫不夸张，但周身却透着一股冷冽，有如坚冰，让人不敢靠近。蔷薇色的头发很是显眼，但更引人注意的，是那双异色的眼睛，一只是和头发一样的蔷薇色，一只是炫目的金色，瞳仁略小。
　　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台上的人说话了：“我叫赤司征十郎。”
　　赤司。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赤司吧。
　　还未多想，绘里香就听到周围小声的议论，夹杂着惊异、兴奋，以及种种不知名的情绪。
　　果然是焦点人物呢。
　　他的自我介绍，绘里香随便听了一下。只是大概听到了将棋什么的，绘里香对棋类游戏并没有太多兴趣，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的声音倒是让绘里香有些在意。
　　他的声音温柔可亲，和他给人的气质并不相同，受这声音和语气的影响，绘里香对他的看法也发生了一点动摇。
　　也许，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
　　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很快，就轮到绘里香做自我介绍了。
　　她也只是简单地说着自己的姓名，关于爱好，则是古典音乐。然后，就没有其他的了。

　　下课之后，绘里香听到后面有人喊她：“芹泽同学？”
　　扭过头来，是坐在后排的女生。叫笠原雪子。
　　绘里香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主动与她打招呼：“笠原同学，请多多关照。”
　　“我才是，还请芹泽同学多关照。”笠原微微颔首，没有过多的表情。
　　两人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都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表达一下友好之情。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
　　她们也没有因对方默契的反应而感到吃惊，好像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正因如此，这种默契，才格外地不可思议。
　　绘里香打完招呼，转回身之际，突然感到一束目光照向了自己。
　　以前，她并不是没被人看过。经常有不熟悉的同学，在远处看着她。有的人，就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她，而有的人，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和她搭上话。
　　而曾经在远处看着她，大抵是因为好奇吧。
　　绘里香有时给人的感觉，是独特的。

　　虽早已习惯被人远观，但如今的这道目光，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眼前是名为命运的存在，如同奇迹一般，悄然出现。
　　然而，那一刻的绘里香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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