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梦成枕

　　枯木村本不叫枯木村，只因十几年前一场大旱，村子里的树木全部枯死，整个村子从那之后便失去了生机。

　　死灰色的村庄传来一声声哭喊。

　　原来是赵家的赠生死了，棺柩前却只有两个女人在哭。

　　棺材还没有落盖，棺材里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头上还有血在渗出。只留着一口气有进无出。

　　“嫂子，盖棺吧，这么活着他也疼。”

　　“你就不会愧疚么？他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谁啊？！”女人说着，便上手去打另外一个女人。

　　被打的女人也不还手，只是跪着，泪眼模糊的看着眼前的棺材。

　　四十年前，赵枝江家生了个千金，还在上学的赠生听说了这个消息，连学都不上了，跳墙跑回家去看自己刚出生的妹妹。

　　自小赵赠生就很疼爱赵秀言，外人要是说他妹妹两句不是，赵赠生都恨不得撕烂人家嘴。

　　就是这么疼爱妹妹的赵赠生疯了。

　　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喝醉酒掉到桥下摔死，母亲去寻他父亲的时候被路过捡破烂的乞丐瞧见，在他父亲尸体的身边奸杀了他的母亲。

　　赵赠生拿着斧头赶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的鲜血还有没闭上眼睛的母亲。

　　那时候他努力忍着自己要杀人的念头，他想着自己还有妹妹。他如果被判刑了，他妹妹怎么办。

　　他四处借电话报警，后来警察判定乞丐有精神病，便把人放了。临走的时候他问警察。

　　“精神病杀人不犯法，那杀精神病犯法么？”

　　警察告诉他，“当然犯法。”

　　就是这么不公平，就这么现实，可你还要面对这该死的现实。如果打破这该死的规则，那你便是出局者。

　　又过了半个月，赵赠生想着出去找工作养家。他把自己妹妹放在亲戚家，让亲戚帮忙照顾一下。

　　就是这一照顾，他妹妹也出事了。

　　要死不死的，村里众所周知的大流氓李荣刚蹲监狱回来。

　　李荣，偷鸡摸狗调戏人糟蹋姑娘早就是方圆几里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他有个舅舅，有钱有势，李荣闯了祸也不过吃几天或者一两个月牢饭。

　　李荣在他大姑家吃完接风宴回家的路上，刚巧赵秀言放学。

　　那年，赵秀言十四岁。
　　那时候，村里的高粱长得很好。
　　那天万里无云，有人眼里却下了一场暴雨。

　　赵赠生回来时候知道了，哪里都有一些长舌的人，她们把别人的伤疤肆意放大再放上盐，然后在茶余饭后当成一个趣事相互传递。

　　那年，赵赠生二十二岁，把村里的人都得罪光了。没有人愿意理他们兄妹，也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兄妹说话。

　　每每有人谈及他们的时候，都会有人吐着唾沫说着活该。

　　赵赠生，赵憎生。
　　他父母给他取名本意是赠他无忧一生。

　　三年后，秦缘终于逼着自己的父母同意她嫁给了赵赠生。

　　“人都疯成那样了，真白瞎一个好姑娘了。”

　　“还真是，秦缘多好一姑娘，死活想不开，非嫁给那个倒霉鬼。我家儿子那么好她怎么就眼瞎呢？”

　　“还真是，你说人疯成那样咋养家啊。那秦缘她爹妈再不同意，秦缘就真死了。去年不就差点死了么？”

　　一阵喧燥在黄昏炊烟升起的时候停止了。

　　秦缘嫁给赵赠生时，赵赠生只知道看着秦缘傻笑，一边笑一边说:“你还是没我妹妹好看。”

　　秦缘哭了。

　　秦缘喜欢赵赠生，秦缘从小就喜欢赵赠生，可是家里的大人总是不让她和赵赠生玩，她们总告诉她，“离那个赵赠生远点，他不是啥好玩意。”

　　可能是赵赠生长得好看，又或者他是学校里最聪明的人，又或者是某个时候。秦缘也说不上来，就是无原因的喜欢。

　　四十岁还疯着的赵赠生，在街上看见了喝醉酒的李荣。

　　或许是由心的憎恨，那恨意让他疯了都没忘。

　　“我要杀了你！”

　　赵赠生捡起路边的大石头砸向李荣的时候，李荣瞬间醒酒了，不过还是被石头砸到了一点点。

　　李荣拼命的跑，他知道这疯子真的会杀了他。

　　李荣跑回家把大门锁上，赵赠生就用力砸门。李荣把事情告诉了他父母，他父母打电话把村里的亲戚都叫来了。

　　一群人围着赵赠生毒打。打完还放了话，谁敢送赵赠生去医院就打死谁，谁敢管这件事就跟谁没完。

　　李家算是村子里的霸主，没人敢惹，更没人惹得起。

　　秦缘和赵秀言赶去的时候，赵赠生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喊他也不应。

　　秦缘疯了一样去找有车的邻居帮忙，但都被拒绝了。

　　赵秀言抱着她的哥哥一声声轻喊着，“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赵赠生死了。没人去祭拜，没人去帮忙，只有两个女人抬着比自己沉几倍的棺材，在村子的街道上走走停停。

　　赵赠生被葬没几天，秦缘也跟着去了。她穿着结婚那天的红嫁衣，她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想着，“我嫁你时，你正值糊涂。彼时再见，你会不会夸我一句很美。”

　　赵秀言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打听，住的房子也卖了出去。

　　后来去的住户，总能听见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关于二十多年前一男一女死于桥下。关于那个穿着嫁衣人死去的女人。可是关于那片高粱地和赵赠生，再无人提起。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