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见凶

　　徐子望看到林承阳的时候，很是有点惊讶，彼时他正从外面回来，一打开门就在宿舍里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正坐在他的转椅上，抬着头看他。

　　徐子望挑了下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随后泰然自若地走到林承阳旁边，拿纸擦干，然后将手机、手表，订婚戒指依次放在桌子上。两个人离得近在咫尺，但彼此都没有开口。徐子望又将衬衫袖子挽上去，这才靠在隔开阳台的玻璃门上，嘲讽一笑：“你是为了莫语的事来的？”

　　林承阳的视线从桌面的订婚戒指转移到徐子望身上：“你内疚吗？”

　　“她自己跳楼我为什么要内疚，我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徐子望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盯着林承阳，突然笑了，“你不是很喜欢出头吗？我以为你会更早来找我，没想到忍了这么多天。”

　　林承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那是为了什么？”徐子望突然站直了身体，“你想问我是不是我把她推下的楼？或者是我找什么人干的？抱歉，我可没有在乎她到因为得不到就要杀了她的地步。再说，她明显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

　　说这些话的时候徐子望的表情才像有了个人样，虽然还是不痛不痒的，但林承阳能感觉到他说的都是真的。其实徐子望虽然挺随心所欲，但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惹出过什么麻烦，也没女生告她强/奸，甚至部分女生还以和他交往为荣，由此可见，徐子望做事是有底线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某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最讨厌的人私底下其实乐于行善，虽然徐子望的情况更像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但你还是觉得自己先前的看法过于片面了。

　　林承阳没有再跟他兜圈子，而是坦诚地说：“我来是想找你帮忙，我知道杀人犯是谁。”

　　一瞬间，徐子望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异。

　　混杂了“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些好奇，过了几秒，他身体稍稍前倾，忍不住发问了：“谁？”

　　“袁悦然。”

　　林承阳明显看到徐子望的身体抖了一下，虽然他很快恢复了淡定的态度，又靠回了玻璃门上，但林承阳知道，此刻徐子望的心里肯定在翻江倒海。

　　“证据？”

　　“我没有证据，所以才想拜托你帮忙。”

　　“你他妈在开玩笑吗？”徐子望大大嗤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武力值高于他，他此刻已经动手了。虽然和袁悦然感情不深，但两人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对对方的了解还是有的。袁悦然杀人？不如说他杀人还比较可信。

　　林承阳沉默地看着他，以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连证据都没有，张口就来，你知道我能告你诽谤吧？”手指在颤抖着，徐子望下意识冷笑，全副心神都用在了控制自己的声音上，语气仍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如果你不想知道真相的话，你可以去告，我没有意见。”林承阳耸了耸肩，为了加大力度，他想了想，还是告诉徐子望，“莫语住在女生宿舍A栋316，袁悦然住在319，事发当天，两个宿舍只有四个人，除了莫语以外，其她两个都是袁悦然的好朋友。”

　　话已至此，林承阳没有再说什么，他本来也只是寻求一个可能——来源还是一只黑猫，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恐怕会送他去精神病院。但眼下这个可能并不能排除掉，因此不查到最后，他也不会心安。

　　“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说莫语托梦给我，你会相信吗？”

　　程子望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呛声，而是沉沉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说：“你来找我，难道以为我会帮你找到真相，然后送袁悦然入狱？先不说我和她的关系，我和你彼此看不上眼，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相信你？说不定你是有意挑拨离间呢？”

　　林承阳这时候突然有些可怜起程子望来，生在名门望族，以后的路早就被规划好，他凡事都养成了多疑多虑的性格。林承阳站起来，两人身高甚至身材都相仿，但这一刻，程子望却头一次感觉到了林承阳的气势，他看到后者伸出手来：“暂时放下偏见，就当做一个游戏，结束后我们依然是陌路人。”

　　“游戏”两个字触动了程子望的某根心弦，他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没有马上回应，程子望足足思考了五分钟，难言的寂静蔓延在整个房间里，最后他才伸出手，林承阳和他击了掌。“如果你诽谤的话，法庭见。”

　　林承阳点了点头。

　　送走林承阳之后，徐子望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盯着桌面上的订婚戒指看了一会儿，随后将它戴回自己的中指上，用手机给袁悦然发了条短信：“之前是我太花心了，抱歉，晚上一起吃顿饭吧？去你最爱的那家西餐厅，七点见，我等你。”

　　正在上课的袁悦然突然感觉到手机一阵震动，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刚读完前几个字，她的眉毛就微微上扬起来，及至看完，精致无暇的脸一下子柔和了，轻轻一笑，她将手机放回包里，没有回信息。

　　徐子望发送完短信后也没有待在寝室等着，而是到卫生间里去洗了把脸，之后换了身衣服，精心打扮了一番，提前出门了。

　　袁悦然最喜欢的店名叫“La Mme”，译成中文就是“玫瑰人生”，是一家法国餐厅，以意大利面和饭后甜点最为出名。为了女性顾客着想，店里的厨师会依据客人的意见控制卡路里，但味道丝毫没有受损，也因此，尽管价格不菲，许多有钱男女还是喜欢来这里用餐。

　　徐子望用诚恳的态度和三倍价格让一对情侣同意让出餐厅最好的位置——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全城的光彩以及整个餐厅的风貌，这里也是欣赏音乐演出的最佳座位。除非提前半个月预订，否则此处每日都是满的。

　　再三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徐子望和男方交换了名片。对方在看到他的名字后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笑容盛开，连连说“不用谢。”徐子望客气地送他们离开，直到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电梯里才敛去脸上的笑容。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虽然多花了一些钱，但过程中也隐形地扩展了人脉，甚至还博得了个“用心”的印象。

　　之后徐子望回到座位上，吩咐餐厅经理买来玫瑰花将桌子装扮起来，然后别出心裁地用紫色蜡烛摆出了个“悦”字。

　　七点整，袁悦然还是不见身影，不过徐子望依然气定神闲地望着窗外，毫不在乎已经久坐的人偶尔飘过来的目光。他偶尔用手指在覆盖着钢化玻璃的白色餐桌布上点一点，一杯红酒未喝一口，表情显得有些伤感。

　　七点半，袁悦然姗姗来迟。

　　她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配上一双黑色高跟鞋，波浪卷，大红唇，肌肤似雪，高挑貌美，整个人如一朵带刺的玫瑰，艳光四射。

　　服务生上前询问了两句，就领着她朝徐子望走了过来，徐子望从她进来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袁悦然优雅落座，讽刺说：“装什么呢？”

　　徐子望抿着嘴笑了一下：“我头一次发现你还挺好看的。”

　　“哼，不好意思，化妆用了太长时间，所以迟到了。”袁悦然语气冷淡地说，但眼角眉梢显然比刚开始化开了几分。

　　她很快注意到桌面上的蜡烛，有点怔楞，随后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喃喃道：“第一次约会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件事了。”

　　徐子望掩去一瞬间的动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

　　眨眼三天时间就过去了，林承阳第四次拨通徐子望的电话，直接了当问：“今天情况怎么样？”

　　手机那头万年不变的“还没问，再等等。”

　　“到底怎么回事？”林承阳揉了揉眉心，郁闷都写在了脸上，那天见面之后他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说晚上就会跟袁悦然见面，很快就会有结果，但现在好几天过去了，他每天急切等待，徐子望那边却半点消息都没有。林承阳甚至怀疑过徐子望是不是敷衍自己，其实悄悄和袁悦然通了气，让她做好准备，或者直接出国。

　　但这几天偶尔也会遇见袁悦然，后者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可能因为徐子望回心转意了，整个人比平常还要光彩照人。

　　“你是不是……又重新爱上她了？”林承阳想到一种可能。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用正经的语气说：“杀人，又不是普通的事情，你把我想得太重要了，她戒心很重。”

　　林承阳紧闭嘴唇，的确，如果是自己杀了人，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确定悦然就是杀人犯？你别跟我说托梦，你看着也不像个迷信的人，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

　　这也是徐子望每天打电话必问的话，林承阳不知道是他无意起念还是真的有所怀疑，但他也还是只能回以老话：“就是因为托梦。”

　　徐子望挂掉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袁悦然，徐子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似乎是为了将自己的摇摆驱逐。

　　袁悦然确实戒备心很强，但昨晚两人缱绻过后已经有了放松的迹象，半夜醒来，他甚至发现袁悦然在做噩梦，表情十分恐怖。

　　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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