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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慰
“你为什么就不能去跟他谈一谈呢？”
顾铭坐在越恒房间的窗台上，两条长腿盘起来，配上俊美的脸和窗外黄昏时斜射进来的金黄色的日光，让他就像一尊放在飘窗上的艺术品。
越恒坐在对面，半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今天午餐之后，越起秀又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提起了小儿子将来的话题，他简直将这孩子的人生安排得事无巨细明明白白，别说越恒根本对他的计划没有半点兴趣，就是顾铭在旁边听着，都几乎要为这种可怕的控制欲而毛骨悚然起来。
越恒要真按照他的安排去做，未来的人生真的将是清晰可见的一条笔直的公路，沿途种着那种拿着尺子比出来的等距的白杨树，估计没什么巨石沟壑拦路，但也估计没什么值得惊喜的意外和景色。
而最可怕的事情本身，就是这种无趣而通畅的人生。
当时越恒没有吭声，这些年来，沉默一直是父子两个相处的主要方式，通常是越起秀以最简单的语言将要说的话以下达命令的语气表达出来，然后越恒也并不表态，但大部分时候之后都会照做。
但这一次，他显然不想再当父亲操纵的木偶了。
越恒叹了口气：“他不会听我的……我不想再跟他吵起来了。”
“即使是有关你上大学这种事？”
“……”
“小恒，”顾铭耐心地给他分析，“你们父子两个都倔强，但也都不是冲动的人，你敬爱他，他也是爱你的，而不论在哪种关系中——尤其是以爱为连接的关系，都没有比沟通更重要的事情了。”
越恒站起身，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可、可是……”
“当然，你也不能一上来就告诉他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那太激进了，总得给他点儿时间反应，不妨就先跟他说说，你对于医学真的没什么兴趣？”
越恒苦笑：“这对他来说就已经够激进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会儿窗外漂亮的夕阳和云彩，又把目光回落到顾铭脸上。
“好吧，我会试试。”
当我们确立一个目标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有着万千勇气，可当真正要去实现它的时候，有太多的原因可以让我们忽然怂了。
从越恒答应去跟他父亲谈谈那天开始，父子两个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打过照面儿了。
顾铭无奈地看着大早上偷偷溜出门只为了避开宅子里的另一个人的越恒，竟然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看到熊孩子怎么都说不听的挫败感。
“你就打算这么拖着？”
“我不是……”越恒心虚地干咳了一声，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会说的，只是、只是不是现在……”
顾铭很严肃：“你知道的，这事儿拖得时间越长，到时候你就越难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若是直到该选择学校那天再说出来，估计你们就真的要把房子给吵翻了。”
越恒撇撇嘴，小声嘀咕：“我本来也就没觉得能得到什么想要的结果。”
他说着哼了一声，有史以来第一次对顾铭耍起了脾气，气呼呼地乘上了电车，选在前排人群中的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摆明了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顾铭感觉有点儿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他敢保证，这世上他若是第二个会阅读这人的微表情的人，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他知道越恒最终会选择什么，可那根本不是长久之计——他同样知道对方在事情终于将要败露的时候会吓成什么样子，于其等到那时候再让所有积怨一起爆发，造成毁灭性的杀伤力，还不如循序渐进，好歹让双方都早点儿有个心理准备。
他真的不觉得越起秀不爱他的儿子，尽管这男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大符合普世价值观，但他的情感也是毋庸置疑的，同时，父亲在越恒心中的地位也远比他自以为的要高得多，他若真是个能有魄力和狠心与家里断绝关系不相往来的人，也就不会再功成名就之后提到父亲还吓的像只小鹌鹑了。
他一闪身，离开了越恒的视线。
貌似负气坐在窗边的越恒瞪着窗外，实则一直偷偷用眼角观察着顾铭的动静。他几乎是做出那个动作的同时就后悔了，看上去冷着一张脸，其实心里慌得很，生怕自己的反应伤到了他。
可是……他是真的很不想再讨论有关父亲的问题了，少年心中的父亲就像一座永远无法攻破的高塔，他在塔下满怀希望地背起行囊，却永远只能得到一句句的“禁止通行”。
少年叹了口气，将头抵在窗玻璃上，试图通过镜面反射找到那人所在的位置。
可他没有找到。
越恒猛然一惊，顾不上自己还在生气，猛然转头朝车厢其他地方看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在一瞬间甚至有点慌乱起来，一道道不靠谱的猜想划过心头，快把自己吓着了。
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顾明明是关心自己，怎么能对他发脾气……
如果连顾都要离开自己的话……
顾铭万万没想到他这时候的离去会把可怜的越恒吓的六神无主，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在越恒心目中的地位，这种小孩子闹脾气的事情在他眼中没有什么，却已经足够一个一直以来被教育恪守礼节的男孩儿自责的了。
尤其是对在意的人，我们总忍不住多想很多。
到达学校的时候，最后也没能找到顾铭的越恒变成了一条霜打了的茄子。
“嘿小恒，”容予在看到好朋友的第一时间跑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怎么这么不开心的样子？告诉你个好消息哦！”
越恒：“……嗯？”
“王叔最近要过来啦！我今天早上听见我爸在和管家交代准备宴会的事，肯定就在这两天！”
越恒睁大了眼睛，若不是记得自己还在有心顾铭的事儿，恐怕就要高兴地跳起来了。
他一直有那个堪称离经叛道的追逐演艺圈的梦，这事儿除了能跟顾铭、或偶尔跟容予提一下，在所有大人面前，他都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生怕被他们看出端倪。可王导作为国际大导演，观念和普通的家长总是不同的。
越恒一向最喜欢这个长辈，可对方时常忙于拍戏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此时听见人要回来，简直就好像孤立无援的小可怜忽然见到亲人一样。
容予看到好朋友的脸色亮了亮，也不由为他高兴，他一向对越恒在演艺方面的天赋感到惊叹——这些年来，对方一直都是学校乐团和话剧团之类的组织争相抢夺的小天才，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做那些事的时候，这个平时总显得超乎年龄的成熟冷静的少年有多发自内心的快乐。
也不知道越叔叔怎么就那么专制……
容予：“所以一个秘密交换一个秘密啦，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看起来简直跟失恋似的。”
越恒猝不及防，笑容几乎是在瞬间僵在脸上，也不知是又想起了顾铭的事感到心焦，还是被和对方以“失恋”这样的词语一起提起而羞涩不已。
“没、没有……你别瞎说。”
容予狐疑地看着两颊忽然涌上鲜艳的血色的好友，一下子来了精神。
“哎呦越小恒，你去照照镜子好吗，脸红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不是吧，你真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谈恋爱啦！”
这句话里的感情相当丰富，既包含着发现发小秘密的促狭，又充满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义气的控诉，还有一点朋友间淡淡的吃醋感，可以说是相当复杂了。
越恒都顾不上伤心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弄得头顶冒烟，恨不得跳过桌子使劲儿堵上口无遮拦的好友的嘴巴，然而这声石破天惊的诘问并没有被刻意降低声音，前后左右的同学们都带着好奇的神色转头看来，越恒忽然面对着一道道各有深意的目光，直想找个地缝什么的好让自己钻进去。
他在学校算是个名人，而无论在什么地方，这种长得帅又受欢迎的男同学的恋爱故事，总是很容易激起人的八卦欲的。
越恒生无可恋地勉强自己保持了云淡风轻的神态，忍不住走神想到：如果能顺利实现梦想的话，这也算是对未来面对八卦小报的记者什么的进行提前演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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