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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东方宇轩以为自己起码还有点颜面，他在中原创立的万花谷也算的名满天下，如今方海雁这一看似请，实则胁迫的行为，让他不由的感慨万千，终还是将他在东海的过往回忆勾起。
无论如何，他都是方家子弟，他无法拒绝方珩之的要求，除了回岛，别无选择。虽然他能口称方珩之为臭小子，在家族中他也只是一名无名小卒，得听由家主派遣。
东方宇轩简单与裴元交代几句，就与方海雁一行人离开。他们走得太快，旁人连句话都插不上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乘上大雕，头也不回的离去。
方乾也在当场，自蓬莱弟子出现后，他就躲在暗处，神色复杂抹不开脸上的黯然。他来烛龙殿，主要的目的是想知道魔刹罗的下落。
魔刹罗的下落不可知，却看到了方珩之的徒弟。他不得不承认，方珩之的优秀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曾经以为作为分支不受重视的自己，将嫡支踩在脚底下的那份骄傲自得，也早就随风飘散。
他与方珩之，不过是成王败寇。
昔年方艺老门主突然中奇毒，昏迷不醒，蓬莱内忧外患，需要一名能够压得住声音，威望身份和能力都不欠缺的人坐镇，方乾之所以能够被四名宗主推荐上位，除了他是九天之一的苍天君外，也是因为他的妻子是元家嫡系大小姐，而他这位妻子，还是下一代家主方珩之的师父。
方珩之那时候还是个几岁大的小孩子，方乾因为他是嫡系嫡长孙和貌合心离的妻子的徒弟，而迁怒于他，或许是因为这样，方珩之在少年时以实力碾压门派上下后，就率先对他开刀。
内帷不休不过是个借口，方乾与元沧鸾的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的政治婚姻，即便方乾在外面有再多女子，只要不威胁到方宇轩的地位，元沧鸾都不会去管，她是再理智不过的人了，且方宇轩离岛，又单方面解除了与方艺前门主之女方碧玲的婚约，触犯了族内多条族规，元沧鸾为了儿子，也只能在门内活得越来越像个隐形人。
方珩之以内帷不休为借口，怂恿元沧鸾和离并将之推上门主之位，他这样做的目的门内上下无人不知，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并抛弃了方乾。
方乾有时候也在后悔，若是他不迁怒方珩之，拉拔其他嫡系弟子与方珩之打擂台，又三番两次在公开场合训斥方珩之不堪大用，私心过重，是否就不会造就如今尴尬的境地？
但真让他重新来过，可能结果也是一样的。方乾从很久之前就知晓了方珩之的野心，他既想当方家家主，蓬莱的门主，也想将苍天君之位握在掌心，若不是那样，他一个方家长房嫡长孙，为何不拜方乾为师，而是拜元沧鸾为师。
一个可怕的男人。方乾对方珩之忌惮极深，甚至隐隐有些惧意。
他是怎么一步步算到如今的？算到将三个宝座，都揽在手中？难怪方家上下都支持他，他还未弱冠，上代家主就隐隐让权与他。蓬莱本就是方家为了守护自己的家族，为了与东海其余二家角逐才创立，方珩之实在效仿先主，重新将家主与蓬莱门主抓在手中，让蓬莱成为他的一言堂，再利用元沧鸾和方乾的矛盾，得到苍天君这个称号。
如今，又想要利用他的儿子，达成什么目的？
方乾叹息不止，甩袖而去。罢了，这些与他这个失败者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曾经以为自己天资卓越，自视甚高，终究是一叶障目，被繁华迷惑了双眼。
方乾萧瑟离去，大概只有曲云一人注意到，她只是心里冷笑，对这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若是方乾还是蓬莱门主，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苍天君，她的母亲还与他纠缠不休，她为了五毒教，少不了与他虚与委蛇，如今倒是大可不必。
她虽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将一生都绑在了五毒教这艘船上，却始终是，意难平！
方海雁头也不回的走了，却留下了不少后续问题。
在烛龙殿事了后，大多数门派都纷纷告辞，体贴的为霸刀和唐家堡腾出地方。当年两家为了寻一个小女孩，没少拜托交好的江湖好友帮助，现在人找到了，结局却并不美好，他们何必去戳人伤疤，留着碍眼。
只是万花和五毒没有离开，五毒没离开，是因为曲云与方海雁关系匪浅，她走不得。万花，则是裴元以大弟子的身份，让门人稍安勿躁。
万花弟子：……安不了QAQ谷主还能回来吗？
回不来还能怎么办？谷主毕竟是方家人，人家家主请了，他能不去？
就是中原人，也觉得东方宇轩不回去不行。
夜里，曲云安排好天一教残余弟子的归置，对于《尸典》她也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实在没时间去整理，恐怕现在就连唐书雁都不在意这个吧。
她和孙飞亮被请到了最中央的营帐，一进去，唐家堡和霸刀能做主的人都来了，她心里藏着事，没有率先开口，三方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起个话头。
正巧裴元请见，他一进来，先与辈分最高的唐老太太见礼，便很不客气的问曲云一个问题。
“那个丫头，不是活人吧？”
一语惊众人，就是唐老太太这个经历过无数风雨，自认为在什么事情面前都能淡然处之的人，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更何况是其他人。
曲云没去管他人心中如何想，定定的看着裴元。
裴元也很坦荡：“我之前不慎摸到了那丫头的命门，她的脉象极为古怪，那不是活人能有的脉象，可，她又确实像活人一样行动自如。”
说是古怪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事实上他根本摸不到那孩子的脉象，她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死人哪里能摸到脉。
曲云知道今天不说个清楚，怕是会得罪唐家堡与霸刀山庄，只能实话实说。
她扫了眼在场众人，道：“不知诸位可听说过，我五仙教有一奇蛊，名凤凰。”
他人一脸茫然，唯有唐老太太和裴元恍然大悟。
“可是那传说能浴火涅槃的凤凰蛊？听说它能让死人复活，原以为只是以讹传讹的传说，难不成……”唐老太太掩盖不住心头的震惊，这个消息，实在让人淡定不能，若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蛊，五毒教，怕再无宁日。
曲云也知道唐老太太在怀疑什么，若是真有这样神奇的圣物，任谁都会藏着掖着不肯说，她解开了疑惑：“凤凰蛊虽有让死人重生的传说，可事实上，效果并没有那么神奇。自凤凰蛊存在上千年来，服用过它的人不多，却也不少，然九成九的人都只是成为一具能呼吸，却沉眠不醒的活死人，余下的幸运者，多少也留下了难解的后遗症。”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古书记录，道：“记载里，千多年来，只有三个人算得上活着，然一人性情大变恍若被夺舍，一人眼瞎耳聋全身瘫痪且只活了三个月，一人极度畏光只能活在永不见天地的地底之下，连烛光都见不得……”
她顿了顿，朝唐书雁和柳静海投以悲悯的苦笑：“雁儿，是第四个。”
裴元虽有“活人不医”的名头，可他也很清楚，真正的死人是不可能救活的。“生死有命，活人焉能真与阎王争命，凤凰蛊不过是给了一个希望，带来的却是新的悲剧。”
“可！可是……我家囡囡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怎么就……就需要凤凰蛊了呢……”柳惊涛焦虑的急问。
曲云不忍说，孙飞亮道：“各位可听闻，离州惨案？”
离州惨案这事传流甚广，在场人无人不知。随着地方势力拿大，唐皇对地方的掌控力不如以往，离州牧就自立为当地的土皇帝，不仅苛捐杂税不断，还乱征乱讨，致使百姓名不聊生，这些事情都被离州牧按下来，外人不可知。
直到六年前，离州因堤坝偷工减料致使决堤，淹没了数千顷良田，天灾人祸，离州死亡之数过半，离州牧掩盖了一年多就，州内许进不许出，最后还是被捅了出去，唐皇大怒，派兵离州，耗费了数年时间才将局势渐渐控制。
孙飞亮道：“离州百姓逃不出当地，被困在内里，又吃食殆尽，家家易子而食成为常态。”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当时还有个说法，食人者，将吃的人称为两脚羊，两脚羊中还有一种，称是羊羔儿，乐羊是供他们取乐的人，一边是陶罐煮着两脚羊，一边是案板脍羊羔儿……”
从他人痛苦难耐的面色中，孙飞亮知道他们懂了，却还是残忍的道：“雁儿，是羊羔儿。”
椅歪人倒的声音不绝于耳，孙飞亮闭上眼睛，不忍去看他们的神色，曲云垂着头，语气颇为沉重。“雁儿，是我懂事以外，见过求生欲最强的人。千人斩前辈送她来时，她身上每一处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却还能看出骨骼的模样，除了脸部以外，其余各处都不见皮肉，内脏一层薄如蝉翼的细肉包裹，清晰可见……她当时早就没了脉搏，却始终残留一口气，她的眼睛还在动，她还不想死，在祈求着我，祈求着所有人，让她活下去。所以……我用了凤凰蛊……”
那是曲云不想去触及的恶梦，再心狠的人见到当时的方海雁，恐怕也是不能无动于衷，她别过头，背对着其他人，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这些年来，凤凰蛊一直在她身上，我还用了生喜蛊为她保住一丝清明，可凤凰蛊终是凤凰蛊，她虽然如今看起来像是个活人，实则七情六欲，斩断了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她会为了东方谷主的一言，杀乌蒙贵，会因为与父母相遇，诚实的说出内心的想法，但，她终究是不懂的。”
当再见到方海雁时，曲云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她现在的鲜活，不过是在模仿他人，我不知道千人斩前辈做了什么，才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可既然你们还想与她相认，就必须清楚，你们想要的惊才绝艳的孩儿，她可能毕生都无法回应你们对她施与的感情和期望，她不是绝情冷血，她是不懂，也无法理解。”
方海雁回东海的路上很是平静，蓬莱弟子包了一艘大船，行至中路就换了来接应他们的船只，当他们到达侠客岛的海港，要转而进入蓬莱岛时，就见到一边的小摊子上，方珩之坐着喝茶。
岁月并没有在方珩之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如今年方三旬，看起来还不过弱冠之龄，穿着一身红白交接的凌绝门派套装，细碎的发尾盖住大半白如玉的后颈，听到声响转过的半张侧脸，惊为仙人。
方珩之的美，是一种不容亵渎的人，是人类难以想象的美丽，纵然在他的右脸留下了一道横穿眼睛的深刻疤痕，右眼因目盲而变成诡异的白色，也只是让这种残缺，更加夺人眼目。
这位像是方从天界下凡的仙人，看到他们一行人出现后，残留的左眼只倒影出方海雁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声音低沉磁性，一开口，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徒弟弟，你回来啦。”
“嗯。”方海雁冷淡的点头。
“把方宇轩那辣鸡带回来了？”
“嗯。”方海雁再点头。
方珩之没在意自个徒儿的冷淡，而是兴致勃勃。虽然他的兴致勃勃，从脸上压根看不出来。
他好像这才注意到脸色灰败的东方宇轩，道：“儿子，见到爸爸开心吗？”
东方宇轩哭丧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
方珩之却不肯放过他，说：“找你回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的，你前未婚妻，我蓬莱先门主方艺的女儿，方家嫡亲的姑姑方碧玲，她半个月后要成亲了。”
东方宇轩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像是被重锤过一般，不敢置信之余，眼里也带出了迷茫和悲苦之色。
方珩之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大快人心，毕竟方碧玲会成亲，可是他一手促成的。方碧玲与东方宇轩的婚约，也是一场联姻，东方宇轩的爹是方乾，方碧岭是方乾前面的门主的女儿，他们二人成亲，是为了巩固方乾的地位，还为东方宇轩铺路。
东方宇轩这小子操作太骚，私自离岛，方碧玲去寻他，却被单方面告知要解除婚约，方碧玲当时什么心情？哦，要说伤心嘛，倒是没多少，毕竟这场婚姻没什么感情基础，她实际上也不太看得上东方宇轩这个私自离岛的人，在方碧玲看来，东方宇轩的离经叛道，和她价值观相差太大。
愤怒？那一定有啊！就算她爹昏迷不醒了，她也是前门主的女儿，方乾都得供着她，东方宇轩有什么资格跟她提退亲？无奈当时方乾是门主，她又不想闹一场打破蓬莱暂时的平衡，她是为了大局着想才想挽回这场婚姻，于是就在万花谷附近的一处地方隐居起来。
后来，后来方乾被弃，元沧鸾上位，方珩之作为少门主又是方碧玲嫡亲的侄子辈，她自然就找到了底气。管你什么狗屁大局，老娘回家当风风光光的大小姐去！
然后方碧玲回了东海，又过了些年，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同族小伙子，准备成亲了。
方珩之道：“我让你回来就是要让你参加这场婚礼，记得要给姑姑送上一份贵重的礼物和真挚的祝福，对这个安排家族上下都很支持的，你开心吗？一定很开心吧？”
东方宇轩：……你是魔鬼啊QAQ娘，你不管管他的吗？
元沧鸾：管什么管？门派的事情那么多，管不过来。你小命可还捏在人家手里呢，乖乖的别闹。
元沧鸾会回应东方宇轩的期望吗？不可能。
她事业的第二春和婚姻第二春，都是靠她的亲亲宝贝徒儿才有的。自己生的这个孽障，除了惹事还能干嘛？一点用都没有，她看着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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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方珩之是真正的天才
全能那种
心特脏那种
可以采访一下知道他真面目后的柳浮云——
柳浮云：我能怎么办？好像我能对着那张脸说个不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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