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师科举日常

　　“阿满，不得无礼。”陈母轻声呵斥道，陆先生当初能无偿帮助他们已是仁义之至，现在李家又有怀郡守的支持，陆先生一介白丁，陆先生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是，阿娘。”陈阿满有所不甘，可也是明事理的。

　　裴知县诧异，不解的问道：“噢，不知你有什么问题想与本官探讨？”

　　“裴大人，在公堂之上讨论私人问题怕是不好吧，难道要本官向郡守大人参你一本，治你渎职之罪。”

　　“齐大人说的对，裴大人，您还是赶紧审案要紧，难道您忘了郡守大人的嘱咐？”刘符也跟着说道，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陆决明，一个手下败将而已，连是谁在背后暗算他都不知道，真是傻得可怜的。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只要此案一成，那人就会给他一千两的酬金，又能逍遥一段日子了。

　　“裴大人，不知这位是？”陆决明一脸惊讶，温和一笑道，似乎是现在才看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裴知县解释道：“这位是郯城郡守怀大人下属官员，小司马齐明齐大人。”他已有愧于百姓，可不想再有人平白惹得郡守大人不快，落得个身死不明的下场。

　　“原来是齐大人，草民无知，还请齐大人原谅则个。”陆决明福身，与话语截然不同，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诚惶诚恐之色。

　　“既然知道了，那就走吧，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扰乱公堂可是重罪。”齐明满不在意，与其说是不在意陆决明的态度，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把陆决明放在眼里，有谁会在意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齐大人，草民只是有几句话想与裴大人说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而且，草民要说的话也可能会与齐大人有关，齐大人不妨也听听？”

　　“既然如此，那边说吧。”齐明第一次正视陆决明，山阴县他是头一次来，现竟有人大言不惭，说有事与他有关，哼，他倒要听听，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是，多谢齐大人。”陆决明转身看向裴知县，“大人，不知可否？”

　　“你有什么想与本官说的，便说吧。”罢了，到时候他能提点，就多提点提点吧，裴知县有些惋惜，但愿陆决明不要惹到怀郡守。

　　“既然大人同意了，那草民就得罪了。”陆决明侃侃而谈，“听说下坝村有一特异之处，东边有草名为香焚，此草枝叶肥厚，味道甘甜，颇受牲畜的喜爱，西边有草名为香兰，此草肥美多汁，香气袭人，也是喂养牲畜的好草料。可是此二草有一怪异之处，那就是不能同时食用，否则就会成为剧毒之物，不管是人或是牲畜，都能死的悄无声息。大人，不知草民说的可对？”

　　“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难道这就是你要问的？”裴知县想也没用就回答道，这在下坝村可是众人皆知的，下坝村是山阴县所辖范围，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且也因为这特殊之处，下坝村的村民放牛牧羊一般只在一边，就怕不小心误食了两种草，将赖以生存的牲畜给毒死了。

　　“大人请稍安勿躁，且听草民细细说来。大人，若草民所知不差，案发现场是在东边吧？”

　　“没错。”

　　“草民听说在案发的前一个时辰，有人曾看见陈李两家一起牧牛，但是后来一头出现在西边，而另一头则是在东边。”

　　“不错。”裴知县点头，就是因为这一点，刘符才一口咬定是陈李氏使计想要毒害李家耕牛，却不想真正中毒的是自己家的。

　　等等，裴知县忽然心中一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案发现场是在东边，而在案发之前一头出现在西边，一头出现在东边，那么这是不是说明，牛有可能不是人为毒死的，而是误食了两种草中毒身亡，这起案件也不是毒杀案，而是一起诬告案。

　　裴知县心跳加速，越想越觉得他之前努力的方向就错了。香焚和香兰两种草不可同时食用，这件事在下坝村，那是连三岁小孩都一清二楚的，所以下坝村人人自危，对待牲畜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发生误食事件，也因为下坝村村民的小心谨慎，这么多年以来，他还从未听说过有食物中毒的事件发生，而他也因为这点常识从未往这方面上去想，这是他的失职。

　　而自从陆决明来了以后，就从未说过话的李家众人，此时冷汗涔涔，面色发虚，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裴知县见李家众人心神不宁，而陈家却是满脸镇定，越发觉得这就是一起诬告案，而那头活着的牛或许也不是李家的，而是陈家的，否则李家众人不会如此心虚。

　　陈阿满此时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误会陆决明后，顿时羞愧不已。他真是该死，陆先生高风亮节，既已答应了他，又怎么会食言？

　　看到在场众人的反应，齐明心里一紧，现在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也不能叫停，否则观审的百姓们难道不会知道其中有猫腻？而此时，他也明白陆决明目的，也知道了陆决明为什么与他有关。

　　可不就是吗，他是郡守大人派来监审的，若是判了冤假错案，他能逃得了骂名？

　　想到这，他目光凌厉的看向陆决明，眼眸深处阴鸷闪过，既然不能自己叫停，那就由陆决明这个起话人来说吧。若是他识趣一点还自罢了，若是不识趣，让一个平民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郯城他还是能做到的。

　　可陆决明却是理也不理，视齐明如无物，自顾自的说道：“大人，草民听说之前已经断定，活着的是李家的，而死去的是陈家的。”

　　“没错，是这样判的。”想通了之后裴知县也乐的配合陆决明，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想昧着良心判案，枉顾皇上自己山阴县百姓的信任。

　　齐明及李家众人此时心惊肉跳，虽然陆决明没有明着说什么，可是暗地里的意思，在场的怕是美人不明白，而刘符也同样面色发黑，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是陆决明能翻案，而是在担心他即将到手的银两就要飞了，毕竟他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再烂又能烂到哪里去，只有到手的实惠才是最好的。

　　见到陆决明还要再说下去，齐明也顾不得脸面，极力控制住心中的胆寒，微怒的开口道：“陆决明，你休的胡言乱语。”

　　“启禀大人，草民怎会胡言乱语，这不是事实吗？”陆决明不解的反问，观审的百姓也都纷纷出言应和，已经有聪敏的人从中嗅出了一丝味道。

　　“陆决明，你……”齐明气结，他铁青着脸，冷冷的扫了一眼陆决明，目光晦涩的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百姓。这帮刁民，果然是顽固不化。

　　陆决明接着对裴知县说道：“大人，不知可否养有猫狗等家宠？”

　　“这倒是不曾。”裴知县否定，又说道：“问这作甚？”

　　“常言道，万物皆有灵，这万物指的是世间万物。玉有灵，配之能养人，家犬有灵，爱之能护主，家禽有灵，养之能辨其主。裴大人，可然否？”

　　“说的不错。”他一好友家里就养了一条爱犬，好友照看的精细，那犬竟然半刻也离不得他那好友，时时刻刻都要跟在身边，否则就会狂吠不止。

　　“大人，草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草民想问问陈大娘。”陆决明转身问道：“不知陈大娘对耕牛照顾的如何？”

　　“回陆先生的话，民妇家中都指望着它过活，可不得好生伺候着，就是民妇家人都饿着肚子，也得把它给伺候好了，否则它要是病了累了无法干活，民妇家就真的走到头了，自然照顾的极为精细。”陈李氏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陆决明的意思，因此老老实实的回答。

　　陆决明点头以示了然，随即转身对裴知县行礼道：“多谢大人，草民的疑惑以解，现下就不耽搁大人了，草民告辞。”

　　“请。”裴知县伸手道，此时陆决明在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毛头小子了。从某方面来说，陆决明更是他的恩人，若不是有陆决明来的这一出，他真的就昧着良心判下冤案，现在陆决明这番话有山阴县百姓作证，过不了多久或许整个郯城都会知道，他坏郡守就算官职再大，能再一手遮天又怎样，难道他还能将整个郯城的百姓都灭口。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仍有不少人云里雾里，见陆决明走后疑惑的问身边的人，“那陆讼师怎么走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身边明白的人立即为其解惑，“案子审清了，自然就走了。陆讼师的意思很简单，死去的牛是误食了香焚和香兰死的，不是认为毒死的，想要分辨死的是谁家的，只需要将活着的那头带到陈李两家人面前，牛亲近谁，便是谁家的，也能从中判定，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众人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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