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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胡不归小狼崽似的盯着主席位,然而如今在位的上海商会主席——人称贝老板——此刻却视这个主席身份如烫手山芋。
上海的工商业在国内已经独占鳌头许久,发展更是蒸蒸日上,按说他一个身为主席没什么好愁的。偏偏苏北那儿一片久旱不雨,庄稼地里又蝗虫肆虐,颗粒无收。近十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后又有疟疾,霍乱的瘟疫传开,将整个苏北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种时候大总统自然该站出来救民,但政府的财政早就中空,把小鬼子打跑后南京政府又购入大批武器,样样都是烧钱的货。大总统焦头烂额下把烂摊子推给上海商会,下达了三个月交出20亿救助费的天价任务。
贝老板愁得抓耳挠腮时,胡不归托贝小宴转达他老爹,说是想与他做一笔生意。胡不归提出,只要贝富荣出资二十万给他,他就为他搞来20亿。
胡不归在上海滩一直是个吊儿郎当公子哥形象,贝小宴时压根儿没底气替他去说,愣是让胡不归请客疯玩了一个星期,把英租的大小会所泡个遍才答应传话。没想到真正开口的时候,贝老板揉揉秃了一半的脑袋沉思片刻,两手一拍爽快答应。
其实贝老板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商会整日开会,都把屁股坐烂了也没想出什么疯狂来钱的法子。再者他也留了一手,胡家淌了这趟浑水,如果大总统真的怪罪下来,就推脱给洪帮,说他们□□强行搅局便是。
*** ***
“胡小爷咱说真的,这20亿可不是一般大的数目,你哪里搞的来?要不我们搞点冥币糊弄过去?”贝少说完自认为十分风趣,抖着一身的肉笑了半天。
胡不归心说那明年就得给你们整个商会烧冥币,完全不捧场地在鼻尖哼了一声,端起酒杯饮下一大口白兰地,咂咂嘴翘着二郎腿靠到沙发上,从胸中吐出一口舒畅的气来,“我自有我的办法——我要办一场上海前所未有的选美!”
“选美?”一直安静站在贝少身后的女人突然有点激动,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后又羞赧地垂下头,小声念了一句“抱歉”。
胡不归这才注意到这女人,看起来已经不算个年轻姑娘,却有种岁月沉淀下的风情。她简单绾了发,穿一身纯色墨绿旗袍,低头时祖母翠的耳坠一摇一晃,衬着雪白的脖颈格外好看。
“你想说什么?”胡不归晃晃酒杯,对着她挑了挑眉。
那女人也不磨叽,被问了就坦诚道:“说来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第五届上海选美我参加过,当选了‘花国总统’,当时意气风发,总也是记得。”
站在胡不归身边的女人突然笑得花枝乱颤:“第五届?那时候我才五岁呀。”一群人都笑起来。
对面女人的笑容变得尴尬,已经是强撑着,她局促地绞绞手里的手绢儿,眼神不知该望何处躲。
胡不归对她招招手,“姐姐来我这儿,花国总统那就是全上海最漂亮的女人,我可要好好瞧瞧!”
女人像在水里抓到根浮木般,眼神里流露出得救的欢喜,忙踩着小碎步过去,胡不归搂着她的肩好好瞧了又瞧,最后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其他几个女人的神色随之冷了几分,这老女人也配?
“果然是漂亮,我这次办,能找到你这样漂亮的就够了!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还都是姐姐这样的风尘美人参加,我是绝弄不到20亿的。”
“除了妓女还能有谁参加?”贝少嗤笑一声,自有“选美”这个东西以来,一直都是风尘女人给自己抬身价,比给男人看的。
胡不归又露出神秘的笑,眼睛微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我要选的是‘上海小姐’,能走出上海滩的那种,那最后一定要是个家底干净,知书达理的正经闺秀小姐。”
贝少一愣,像听了什么国际玩笑一样乐起来,因为喉间有痰笑得像个鼓风机。
“哎哟胡小爷,哈哈哈哈哈,正经的闺秀会跑一堆人面前选美?你可别做春秋大梦了,我爹那二十万,不如我们拿去摸两把牌图个乐算了!”
胡不归不服气地咬了咬上唇,“啧”了一声,懒得把自己的宏图告诉这个脑袋留油的胖子,“罢了,你就看着吧,走,摸两把!”
两人动身去归千金大赌场,这是洪帮下面最大的赌场,上下两层花样层出不穷,每每玩得都很尽性。贝少带的是一直黏在他怀里的女人,伺候得他很舒服。那女人也知道自己终于没白忍,贴得愈发紧,简直要陷进贝小宴一身的肥肉里去。剩下的女人虽不说话,但都眼巴巴地望着胡小爷。胡不归则毫不犹豫地拉起墨绿旗袍的手,“陪我一道乐乐去,赢的钱送你玩儿!”
“那你可有福了啊,”贝少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起哄,“我们胡小爷可是赌场一哥,套签子、掷骰子到押单双就没有他玩不溜的!”
胡不归不可置否地笑笑,突然想起来莫飞还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厉害,心里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让他见识见识,好好帅他一下!
*** ***
柳知非在潇潇园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位张阳先生的人影,难道是自己太心急了?明明是把自己送过去女人似的被上的,也不知道急得哪门子,他面上有点烧,掏出怀表打算再看看时间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知非”。
他循声音望去,只见张阳坐在黄包车后面一颠一颠地来了。柳知非一愣怔,这要是一路颠过去,自己精心理成十分清爽的发型还不得颠乱七分。张阳注意到他的犹豫,车停下后有点不好意思道,“寄居上海,经济拮据,还望柳先生体谅。”
“那还有钱去看什么洋剧?”柳知非丝毫不客气地问他,边说边上了车。
张阳眉眼间尽是笑意,自嘲道:“我们知识分子都这德行。”
柳知非揶揄地瞥他一眼,眉眼间自带风情。张阳把压在手侧的一支玫瑰递过去,“希望今晚能让你玩得开心。”
柳知非接过,已经收起白天的客套模样,把花朵儿抵在唇边转,吃了一嘴香,“看你表现呗。”
他送的玫瑰红得很深,像唱虞姬时眼角抹的油彩,有种生命在最后绽放的艳丽。以往玫瑰这花一直入不了柳知非的眼,总觉着俗得厉害,此时此刻这么穷酸的一支却有丝丝扣扣的浪漫。
圣地亚哥大剧院建在□□路,和对面的丽都会所一起竣工,罗马式的建筑相比于丽都的金贵更多点宏伟的意思。
快要入场式柳知非才开始紧张,看到那么多洋人面孔,他忽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扯住张阳袖子问道:“这个,全是洋文么?”
张阳这才想到自己居然没想过柳知非能不能听懂就把人给带来了,“啊!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请出示您的入场票。”至少工作人员说的是中文,有点不耐烦地提醒道。
“罢了,”柳知非握着他的手把票推过去,“你小声译给我听吧。”
柳知非说的是玩笑话,他不是很在意听不懂的问题,原就只是想过来随便看看开阔眼界罢了。谁知道台上的人一张嘴,张阳就俯到他耳边跟着说了一句,柳知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真的在译给自己听,忍不住发笑。
张阳本就心怀歉意,被他笑得局促不安。
“怎么?”
他压低的声音很有磁性,从耳边扫过去很撩人,柳知非还想再听他说话,憋住笑摆手道,“没什么,继续吧。”
因为怕吵着人,张阳不只压低声音还靠得很近,他口中呼出的暖气弄得柳知非从脖子痒到心,不大听得进他到底在说什么,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仿佛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台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凌的叫声,把柳知非活活吓醒。
他揉揉眼睛没好气道,“那一身大蓬裙的女人叫唤什么呢?”
张阳的的眼睛在黑暗里印着舞台的光,载着一汪温柔望向他,“罗密欧死了。”
“哦……”柳知非想起来这戏叫《罗密欧与朱丽叶》,既然罗密欧死了那说明快结束了,他重新来了精神,在心里盘算待会儿是先拉张阳吃饭去再去睡觉,还是睡完觉再出来吃饭,吃完各回各家。他心里还没盘算出结果,很快台上两边的大红帘子缓缓合上,灯光俱亮。柳知非一时睁不开眼,突然一只手覆到自己眼上,张阳轻笑一声说道,“先缓缓。”
刚出剧院柳知非就按捺不住伸个懒腰,坦诚道,“算我糟蹋了你的票钱,欣赏不来。”
他实在很难想象穿着几大层窗帘布,只把颧骨嘴唇抹得通红,扯着嗓子喔喔喔的东西也能叫“戏”。
张阳笑出声来,“书确是经典,但我也不爱看西洋戏,思来想去只知道今晚有这个,才约了你来。”
“花这闲钱睡觉来了?唉,知识分子的境界恕知非不懂。”
柳知非又提起这茬,张阳的笑意更深几分,“附庸风雅这样的蠢事,和你一起做也是格外的开心。”
他说这话时一直望着柳知非,眼神温润,柳知非心头一动,出神地看着他。等两个人都回过神时,才发觉气氛陷入微妙的尴尬,柳知非的眼眨了又眨,挤出一句,“上海滩的夏天很湿热,你还待得习惯么?”
张阳也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脸颊边红隐隐的,“还可以,我老家在浙江,夏天也是终日湿闷闷的。”他怕一停下话柳知非会尴尬,忙又抛出一个话题,“你吃过饭了么?”
柳知非捻了捻口袋里的羊脂套,另一只手扣弄玫瑰茎,心想还吃什么饭,现在不应该要吃我么!
但他还没浪到脸上,轻笑道,“不饿。”
晚饭他没吃,此刻也不是很饿,他计划着等两人云雨之后正好饿了,再一同出来吃顿温热的。
张阳闻言眼中划过失落,“那……我送你回去吧。”柳知非一下子没收住惊讶,抬头冲他“啊”了一声。
张阳见他的样子只当他也觉得不够尽兴,兴冲冲道:“是还想再逛逛?”
柳知非的脸不可抑制地烧起来,口袋里的羊脂套和小盒润滑膏也格外烫手,敢情人家根本没想到那上去,是自己上赶着要往他床上爬。再回想往日接那些男人,他每每自己流露出心里的不情愿,就会被往死里干,还被骂作装清高的婊/子。
如今看来,骂得对。
男人对他扭曲的性/欲让他厌恶,可他已经顺理成章地觉得自己喜欢谁就是要给谁睡的。还真是贱得很,他心里冷下去,脸上的笑意也散掉,只剩还红着的脸皮有方才羞赧的痕迹。
“送我回去吧。”柳知非冷冷开口。
张阳觉察到他情绪的低落,却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对,也不知该不该问,局促地搓了搓手后,“哎”了一声。
一路无言地回到潇潇园,园里已经演到最后一出戏,来往的人少了许多。
柳知非匆匆下车,一声再见都没有,张阳连忙唤住他,还是决定说出心里的话。
“可是我有哪里做错,惹你不开心了?”
见他懵懂无奈的样子,柳知非更加厌恶自己,叹了一口气道,“与你无关。”说罢转身欲走,直觉告诉张阳这样放他去便再难相见,拉住他的手臂不放人。
“知非,我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你不要这样。”
柳知非心口堵着气,回头就撞上他狗儿似的真挚可怜的眼,顿时涌上股莫名的委屈,“可我不是!我今天随你出去,是想与你上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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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咱们知非要谈恋爱啦!然而胡闹闹还在汪汪汪地闹腾,下一章慕之哥哥回归,明天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