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闹他在笑

　　胡不归从未想到这一层，他那天离开会场后回家埋头打理第二轮后的账务，逼自己不再想莫飞做出的王八事，一直到昨夜才歇下来，做了乱七八糟许多梦，早上睁眼还是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抽支雪茄解闷时胡箐清又不放过他。

　　莫叔叔提亲，也就是说莫飞做他姐夫？似曾相识的愤怒裹上心头，有种说不上的诡异感，胡不归一拍床头柜斩钉截铁道：“不行！”

　　“那你让替我的那个小婊/子别亲啊！你凭什么说不行？”

　　胡不归被这话一噎，脸上各色表情走了一遍，最后憋出来一个理由：“你也不看看你配得上人家么？他可是少帅，将来定是要回南京城的。”

　　胡箐清自然不服气，可她反驳的话被旁边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打断。这是选美第一轮后胡不归以处理公务为名花钱装进自己房间的，新电话又亮又有分量，让胡不归觉得倍儿有面，没事要联络也要捧着宝贝话筒骚扰各家。

　　平时铃声响起来比小黄鹂叫的还动听，可此刻他只觉得烦心，接起来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莫飞悠哉道：“胡闹闹你猜怎么着……”

　　“不猜！”

　　“成天凶狗一样。”莫飞语气无奈，“刚刚在饭桌上我父亲说差不多到了该和你家说亲的时候了，你……”

　　“不行！”他话音未落就被胡不归顶回去，怎么突然全天下都要把他的哥们儿变成姐夫！

　　莫飞在那头沉默片刻后才又张嘴，“为什么不行？”胡不归看不见他嘴角微微挑起的弧度。

　　“你也不看看自己配得上我姐么？”胡不归毫不犹豫地把同一套理论扔过去，“我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你个条子也想娶她？”

　　胡箐清听得哈哈大笑，直接滚到他床上眼泪都快笑出来。狂野的笑声直冲莫飞耳膜，他顿了顿，“你二姐？”

　　“是，她听说可能要嫁给你气疯了！”胡不归没好气地说。

　　今天莫家的早饭桌上，莫荣昌突然提到恋之的十四岁生日将至也算是个大姑娘了，又问她觉得胡家的小儿子怎么样，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莫飞从上次的事情后一直有些萎靡不振，他在努力接受自己将和胡不归分道扬镳的事实，可没想到父亲会有意把妹妹嫁过去，饭后大厅无人，他忍不住打电话给胡闹闹探个底，谁知胡不归误会了他的意思，疯狗一样的连环炮反应逗笑了莫飞。

　　听他在那头低笑胡不归更加恼火，觉得自己就像个团团转的傻子，冲着宝贝话筒大吼一声，“莫飞，滚出来玩！”

　　*** ***

　　莫飞只在偷偷盘点胡家的赌场产业时路过过他家这个“还复来赌场”，这是胡家下面开得最大的赌场，上下足有三层，顶层还设有一个“土耳其按摩浴场”。在上海滩这类浴场数不胜数，外面支个牌子云：“本院房间宽大，西式装潢，温度调和，使君无有不舒之情，妙龄女子以瑞士式按摩术，待来客沐浴后享受，此中之乐趣试后便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赌场上设个浴场自然是胡不归想出来的鬼主意，里面提供的服务是免费的，在赌场里动过金的就能上去耍一耍。赢得爽的会上去逍遥，输得惨的也会上去发泄，也有知道倾家荡产抱着死前一炮耗在房里一整天的，甚至有不少人是奔着最后的享受来到还复来。

　　胡不归上车后给莫飞报个地名就没再说话，仿佛只是把莫飞叫来当司机的，下车直奔赌场而去。

　　他一下车立刻有一群小乞丐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吉祥话讨赏钱，“胡小爷”一个喊得比一个响，胡不归痛快地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给他们，小乞丐们欢呼哄抢，捧着他私人定制的昂贵外套跑向街上的当铺。

　　赌场的入门到内堂有个走廊，走廊里都是些摆摊的小赌玩意儿，其中以套签子居多，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小来来的赌博，脱胎于花会，简单而便利：一只铁筒，插卅二支，每人各抽五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计较谁的眼色多，摊前摆着花生糖果和果品，还有现钱，任挑其一可赌。*

　　在这儿摆摊的多为混日子的中年老大叔，看见胡不归纷纷起身招呼他来耍两把。胡不归也毫不拘谨地挑个人多的摊子蹲下去。莫飞停好车过来时他们已经一局结束，人堆里有笑有叹，这局赌的是现金，小摊主拿起篮子里大半现金递过去，语气大有不甘心，“胡小爷实在好手气！”

　　胡不归绕过那笔钱笑嘻嘻地拿起两个大苹果道：“我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们玩得开心，我拿这个就行。”说罢回身扔个苹果给莫飞，另一个在自己绸衫袖上擦了擦就吃。

　　莫飞看着他的背影捏紧手中的苹果，摸不透他的心思。

　　胡不归推开门的瞬间莫飞的注意力完全被里面的场面吸走，宽敞的原形场地内整齐罗列着绿色赌台，每一张赌台上悬一盏水晶洋花吊灯，放花灯似的点缀天花板，将整个赌场照得亮堂堂的。熠熠灯光下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间每一张桌台上都在上演喜怒哀乐的人间戏。

　　莫飞眉头微皱，烟酒味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他想拉住胡不归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可胡不归鱼似的滑进人堆，到哪儿哪儿就溅起浪花，吆喝着“胡小爷”。胡不归就近选了张还没开始的赌桌坐下，嘴里和老面孔们拉扯玩什么，手下却推开旁边碍眼的人视线紧紧锁住莫飞。

　　莫飞知道他在喊自己过去。

　　胡不归琢磨不透的态度让他有些烦躁，莫飞冷着脸走到赌桌边，兔女郎装扮的美女荷官贴着他身子走过去，媚眼如丝地望他一眼后开始发牌，她弯腰时曼妙曲线毕露，下身绷紧的黑丝惹人垂涎。那双被白色长手套包裹的手动作敏捷，只片刻桌上五个赌客面前便都摆好了两张牌，一盖一现。

　　一排看过去就数胡不归面前的Ace最可怜，可他不慌不恼，两指捏起那张Ace把玩，嬉皮笑脸地说声“我叫牌”，把一大半的筹码都顺手推出去。桌上几人都被他的态度搞得冒冷汗，都知道胡小爷赌技厉害，可没想到这么猖狂，纷纷盖牌。

　　胡不归冲他们挑挑眉毛，“这就都盖牌了？小Ace啊大哥们。”几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他。独有他对面的胡茬白脸男人推出一摞筹码，一张嘴是常年被鸦片腐蚀的沙哑声音。“我跟，五千。”

　　“瞅瞅，还是人老刘二有骨气。”胡不归语气依旧轻松，紧盯着对面的眼神却不甚友善，他知道这老鬼不服自己，心心念念想赢。

　　两人一直追叠到五张牌，除底牌胡不归面前摆着一Ace一张10和两张Q，是与对面的三10一7完全没法儿比的大烂牌。老刘二呼吸变得急促，喉间也隐约有痰响，他憋红脸起身把全部身家的筹码都推出去，兴奋道：“我就不信你永远那么幸！”

　　胡不归的笑容始终自信张扬，没有应他，也没有加码。正当这是一个捧箱子卖薄荷糖的小孩路过，脸脚都脏兮兮的，明显是个不会审时度势的社会雏，他见这桌安静边凑过来怯怯地问，“大爷们要糖吗？家里种的薄荷磨的。”

　　形势正紧张，老刘二抬手就要打，胡不归连忙出声制止，“跟小孩计较什么，来我这儿。”小孩连忙撒腿过去。

　　“大爷们不理你小爷理。”胡不归说着抓起几个一千的筹码扔到他箱子里，又抓回一把薄荷糖放桌上，不忘嘱咐他，“站楼梯口那儿卖去，赌桌边容易遭打。”

　　小孩眼睛放光地盯着那两个筹码，支支吾吾地道谢应下。

　　老刘二见他仍悠悠哉哉的样子怒上心头，立刻揭了底牌，看着那张黑10几乎狞笑出声，“怎么样胡小爷？”

　　胡不归鼻尖哼笑一声，剥两个薄荷糖入嘴，含含糊糊吊儿郎当地说，“你说你也是比我多活二十几年的人，怎么就不明白人得给自己留后路呢？”他言罢将底牌一翻，在看客的惊呼里把这张Q和另两张放到一起，幽幽说道：“三个Q。”

　　老刘二暴毙似的瘫回椅子，脸色急速灰白。“不玩了，”胡不归起身，把剩下的糖塞进口袋里，不再多看对面的蠢脸一眼。他例行惯例地扔两个筹码给自家的美女荷官，挤挤右睛送个秋波，“姐姐帮我接他的账，钱给二楼王主管。”他现在不缺钱，这就当是给赌场新进的账。

　　胡不归转身离开，看客叽叽喳喳地感叹胡小爷的“神”。刘二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连活着的本钱都給丢了。他强撑起力气冲那少年意气的背影咒骂，“胡不归！久赌必输，你不得好死！”

　　胡不归顿下脚回身，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说的是你这种输不起的人。”不过想想这也算是个老赌友了，他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扔过去，“消消火，再不济你去求求那小孩，卖薄荷糖加你一个……”他把薄荷糖在舌尖转一圈，看他那可怜虫的样还是没忍住嘴贱一把，“这次我可怜他一个卖糖小孩，下次说不定就可怜你一个卖糖老头儿赏你点是不是？”

　　周围人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老刘二嘴唇抖了几下抱紧头一下下砸在赌桌上。胡不归自觉过分了些，吐吐舌头拉着莫飞袖子离开后面哄闹的人群。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