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灯火可亲
欢舟闭上眼睛任眼泪滚烫,良久,又说了些陈年旧事,我们四人才从他说的那些话中,管中窥豹般,见到二十五年前的一幕幕。
二十五年前的花灯节,月色清朗,灯烛摇曳。陈苏黎草草做了功课,温了书,便迫不及待得地禀了母亲,言说要出门去逛逛。
陈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些回来,提防他父亲又找他,陈苏黎哪里听得进去这话,一溜烟便跑了很远,跟着他的的书童赶忙唤着少爷赶上去。
街上灯火通明,一朵朵灯花像绽开的灿烂明霞,映着陈苏黎通身明灿,竟是个翩翩佳公子。
人群摩肩接踵,路边有商贩叫嚷着卖花灯,陈苏黎好奇地围上去看,一朵雪色梨花型的花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轻轻地托起来,放在手中慢慢赏玩着。
小贩见自己摊前来了个公子哥,自然不可放过此次机会,便笑容可掬地道:“公子,买一盏灯罢!难逢佳节,此时放灯许个愿,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
“好,多谢。”陈苏黎笑着付了钱,便朝河边走去,他细细看着那灯上提的娟秀小字。
忽见那烛火中似是有一袭红衣飞扬,陈苏黎怀疑自己眼花,定定神再望去,果见有一着红衣的男子。墨发剑眉,眉间一个火形标志十分醒目,红裙无风自动,便像是燃烧的火一般。
陈苏黎吃惊得很,这莫不是近来商家发明的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想着便要用手去触碰,红衣男子却皱眉开口道:“不想被烫伤的话就住手。”
陈苏黎呆住,转过神来问他:“你会说话?你是谁?怎么会在火中?”
那红衣男子道:“我是欢舟,人间司火的妖灵,只有我在,才能避免这边发生火灾,这一带是我管辖的范围。”
陈苏黎未想到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妖灵存在,觉着实在新奇,往日里不过只在志怪之类的书上瞧见过,哪里真的在这世上见过呢,这是想都未感想的。
于是便将那花灯当成甚稀奇宝贝一般带回了家,放在床边,日日夜夜都要看上两眼。坐在案前温书亦是要看的,白日里也要加上灯油点亮,就只为瞧他一眼。
因为对陈苏黎来说,这一切都太过于神奇,他不似城中其他人——豪情公子醉酒鞭名马,陈父平日里对他管教太过严厉,他自小便被告知要考上功名,报效朝廷,玩乐时间极少。
遇上这等新颖奇事,他自然像个宝似的拽在手里,又像个偷偷吃到烛台上灯油的小耗子,欣喜异常。
只是那欢舟自花灯节过后的三天起,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不论陈苏黎如何唤他,他都一声不回,不见踪影。
陈苏黎心中万般的无奈,却也无可奈何。那日夜里,他看不进去书,翻了好几页便觉得索然无味,搁下笔细细打量起那盏灯来。
他想起初次相见时,欢舟说自己是司火的妖灵,保护一方不起火灾,那么……倘若这里失水起火了呢?
不只是这般想,那天夜里,平日里门口守夜的小厮未留神,偷懒打了个盹,待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睡起来时,便瞧见陈苏黎房内火光滔天,烈火似要烤焦这夜里的每一处空气一般,令人窒息。
小厮吓得腿肚子发软,紧得扯开了嗓子嗓高喊救命:“快来人呐!少爷房中失水了!快来人!!失水了——来人,救命。”
这厢喊着,那厢便有家丁浩浩荡荡地来救火了,门口的小厮见有人来,又急又躁,赶忙冲进房中去寻陈苏黎。
进房后,他透过通天的火光去寻那抹身影,不顾身上焦灼的热气与让他窒息的烟雾,只高声大喊:“少爷——少爷你在哪?你没事吧?”只是火烤焦了万物的声音太大,掩住了他的声音。
那陈苏黎内间,脸上亦是被火烫了几下,却坐在床沿上一脸安然无恙的样子,心中默默地念着欢舟的名字,希望他快出来。不知为何,他坚信着欢舟会出来救他。
所以,他便坐在那里,只微笑地静静等待着,哪怕他被烟雾熏得睁不开眼睛。他手中握着那盏红芯花灯,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只因那烟雾弥漫在他身边的每一处空气中,他就快要踹不过气来。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时,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欢舟在灯中见他如此固执,怕他当真就被这场大火烧死。终是坐不住,便化了人形出来——一袭红衣无风自扬,自带灼灼妖冶之气,男子美若巾帼,唇红齿白,不可方物。
“蠢物。”欢舟见他就快要晕倒,忍不住斥了他一声,运了法术将身边的浩然大火熄灭。又听见屋外有人熙熙攘攘地救火,准备再回灯里去。转头却又见那欢舟快要支撑不住了,没有办法,便携了他,将他救出房中。
陈苏黎被救出后,靠着欢舟的肩微微喘气,气若游丝,却还在得意地笑道:“我就……咳咳……我就知道你会出来救我的……”
欢舟见他这般虚弱,脱出就要说出的“蠢物”二字亦被咽下了肚,只轻轻叹气:“你这是何苦?”问题未迎来他想要的回答,只因肩上人早已经昏迷了过去。
欢舟探探他的鼻息,得知他无甚大事,只是受了烟熏,便将他交给下人照看,自己又回灯中去了。
自陈苏黎为见他一面自己燃起火灾之事后,欢舟倒是大方地出来见他了。
因问他,为何当时如何唤他亦不出来相见,欢舟高傲地勾勾唇角道:“花灯节已经结束,我可以不必出来便不出来。”
陈苏黎道:“那你现下怎么肯出来了?”
欢舟拂了拂自己的红袖,墨发越发显得他容颜如雪:“本座怕你再自己防火将自己烧死,我可不想担一条人命,那时你化作了鬼见了我,问我为何不救你,我也难辨清楚。”
陈苏黎听了答案后很受用,高高兴兴地同他说起了人间趣闻。
欢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懒懒道:“本座在人间的时日比你还长些,你心中那点事我如何不知?你且少费些唇舌,多干些正事去吧。”
陈苏黎碰了壁,也不气馁,只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得天花乱坠,引人入胜。
欢舟见此,倒也不再打断他,只让他说自己的去。他们如此一起度过了许多个时日,陈苏黎每日里同他有说不完的话,欢舟亦淡淡的回应。
两个便这样,算是倾心相交了许多日子。
只是,好景向来不长。许是近来陈苏黎疏于功课,又许是他近来常心不在焉,陈父口头考他时,他答得支支吾吾,一首完整的诗都做不出来。
陈父发了怒,只当他近来没有用功读书,只跟着别人鬼混去,当即请家法来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打得他呼天抢地,下人们亦吓得半死。
他那日回到房里时,感觉后背还火辣辣地疼,坐也不敢坐,站着又觉着不舒服,实是两难。
欢舟见他回来未像平日里那般说个不停,觉着不寻常,便化了人形问他何事。陈苏黎咬着牙忍着痛嘻嘻地同他笑:“无事,无事。”
欢舟不解,凑近了瞧他的脸色,只见他面上一丝血色也未见,唇色乌青,问他如何,又不做声。
欢舟想了想,那便罢了吧,你不理会我,我也懒得理会你。说着便要回灯里去,陈苏黎见这阵势,慌忙拉住他的红衣袖,小声恳求道:“我……我后背疼得厉害,你能不能帮我上点药……小厮们受我父亲的命,不敢帮我……”
欢舟这才仔细看,发现他背后满目的藤条印,想来是挨了打了,便道:“那你将衣服脱下,我为你瞧瞧伤势。”
陈苏黎将衣裳褪下,脸上飞上了几朵红晕,欢舟倒觉着没什么,袖子一挥,他的伤口便全部愈合。
欢舟不等他说话,便坦言道:“你今日挨打,想来也是因为平日里同本座说话,疏忽了功课,你往后再不要与我多言,否则,若是误了你考功名,岂不是我的过失。你父亲若因为这个向上参我一本,我定是要吃亏的。今后,你休再同我多言。”
陈苏黎见他这样说,便急了:“这话怎么讲,我挨打是因为我自己的过失,与你什么相干!”
欢舟瞧也不瞧他,只淡淡道:“好了,你日后有事再找我吧,若是无事,便不要相扰了。”说罢,便化身进了花灯中,任陈苏黎如何叫唤亦不再出来。
陈父那日考过陈苏黎后,觉着他求学之心不强,便想着要不要为他寻一门亲事。如此,便也可舒缓他的压力,说不定,学业便有进步了。
陈母亦道:“黎儿快十八了,现在成亲,倒也不算早了。”
刚巧陈母娘家有个外甥女,名叫佩儿的,近来因家中繁忙,前来借居。陈母道:“这佩儿也是自小与黎儿认识的,他们二人若有缘分,倒也不失为一份佳缘。”
陈父亦称是,第二日便让人去接佩儿到陈府,希望他二人早日相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