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月几何

　　唐胤如原是武林中的大派少主，不过与擎皇七皇子仲长逸手下的幕僚琇骨有些恩怨，才将我掳了去，希望仲长逸答应他与她一见，以此作威胁。不过他实在未伤我分毫，我亦不想多生事端，便宽宏大量地未再追究。

　　那睿王陆倦生，也就是顾眠城，虽说我是俘虏，却将我安顿得像个客人一般，好吃好喝地将我养在睿王府。

　　而仲长逸呢，他早已不记得我，无论我如何对他说之前的相遇，他都丝毫都想不起来。不过，我看他的言行，倒比之前初相见时更多了几分风趣，以往身上的那些抑郁之情，早已经荡然无存。

　　风起于青萍之末，我倒不知这份感情，是由哪件小事而起的，如今，怕是要无疾而终了。

　　那日我去书房见陆倦生，只开门见山问他将我扣在此有何贵干，他一袭青衣温雅坐着，慢慢地研着墨，道：“我知你不是钟离期，不将你锁在牢狱中，只因我知晓你精通岐黄之术，想让你给七皇子的母亲贤妃治病，我只对外称你是我请回来的江湖郎中，如何？”

　　我也已经猜到他会将我的底细查清楚，坦白道：“说起来，我若是在此处，是比在天璃稳妥些。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待我这样好？就因为我是碧清山的人？”他淡淡道：“是。”

　　好吧，我现下回去只会添乱，况我现在找到了仲长逸，他虽不记得我，现与他慢慢相处，岂不是有可能又道：“我修书一封，你帮我寄到钟离昱手上，我便帮你。你亦不必担心，我对两国的纷争向来不上心。”

　　他只淡淡望着我笑，道：“好，你将书信交与我便是。”

　　我从怀中将信拿给他，道了句告辞便出了房门，钟子期收到信得知我平安便好。我是后来听他亲口对我说，我出门后，他便轻描淡写地将那信烧毁了。

　　在睿王府住着，我进宫请了两次脉象之后，知贤妃是旧疾，只得慢慢调养。仲长逸经常会来府上找陆倦生，我亦陪他们下下棋赏赏景，只说些平常话。

　　那日，我闲来无趣便在府中逛着，见院中有一小姑娘站在梨树下拿着竹竿摘果实。她青葱的柔夷摘了颗新梨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叹道：“这梨真甜。”

　　我慢慢走进瞧她，墨发松松挽着，肤色如雪，脸上一双星眸清纯动人，正甜甜地笑着。她见了我，怔了一怔：“你是谁？”

　　我见她许就十五岁的模样，娇俏可人，实在让人动心，也不禁一笑：“何书月。”

　　她扔掉梨，跑到我身边盯着我看：“你便是倦生哥哥从外请回来的神医吗？”

　　我问她是何人，她声音软糯，甜甜道：“我是君影，是倦生哥哥和逸哥哥的朋友，前两天出门去了，现下回来，本来还想去找你玩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看着她形容实在可爱，不由得说：“你拜访我做什么？”

　　“我整日在家里无聊，正想找人玩呢。”她拉着我的袖子道：“这下有人一起玩了。”

　　我听陆府上的下人说起，才知这君影是仲长逸当年去附属国修身养性时结识的姑娘，那时他与陆倦生借据在君影家，为了逃避朝中贼人的追杀，害得君影一家被屠，一场大火烧得什么都不剩，那时君影才五岁。

　　所以君影自小跟着他二人长大，三人亲密无间。君影性格天真浪漫，心地纯良，会因院中掉落的受伤鸟雀伤怀落亲手安葬，亦与我合得来，于是我二人亦越发熟稔起来，常同池而浴，同塌而眠。

　　那日我正在院中调配快要用完的心字香，有一穿粗衣的小厮造访，真言要请我去风余清府上，我不解，君影轻轻告诉我道，风余清是擎皇有名的杏林高手，以往便是他为贤妃看病，只是后来他心爱之人去世之后，他便再也不肯为人看病。

　　这风余清既不再为人看病，如何会请我前去？切磋医术？不大可能。我笑笑道：“即是风神医请，我自然是不好推辞的，只是近来本大夫身心俱疲，不大方便走动，神医若是有甚话，只管说来便是，不必多此虚礼。”

　　小厮见我这样说，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回，君影道：“这位小哥，你回去告知风神医，有甚话只开门见山说来便是，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小厮这才应了出去。我问她这风余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君影道：“我亦是近几年才来这里的，不大清楚，只听人说这风余清极爱他那位过世的心上人，当初为了救那女子的命，还亲自去洪荒取千年水玉，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女子先一步去世了。”

　　我点头思索，想他若真有事相求，定会再来。不出所料，他第二日便亲自来了。他奏了睿王殿下陆倦生后，只道要见我，陆倦生坐在堂上问有何事要见，风余清道切磋医术。陆倦生笑了笑，对下人道：“请何姑娘出来。”

　　“是。”

　　实则我早已在一旁看着他二人，便从后厅走出，笑问何事。风余清倒也爽快，不顾陆倦生还在一旁望着我二人，便开门见山道：“何姑娘，虽有冒犯，但……在下想用千年水玉易姑娘一件东西。”

　　我一脸疑惑地望了眼陆倦生，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我不解问道：“我初来此地，两手空空，不知公子要换何物？”

　　他思索了许多，只慢慢开口：“我知千年水玉虽能治百病，可能对姑娘并未有何作用，在下恳求姑娘易给在下。”给我行了一礼。我道：“你要换什么？”

　　他慢慢开口：“在下想换姑娘的声音，因姑娘的声音与在下心爱女子之声……一模一样。”

　　我未想到他竟是要换这个，只觉得他不过是想换些身外之物，却不知，竟要换我的声音。我心里惊讶，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道：“我听说……那女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岚清并未去世，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眼前风余清风流倜傥地道明原因。
　　我却再不想听下去，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风神医，我理解你对那位姑娘的感情，只是易音之事，我不会应允，千年水玉自然珍贵，只是我不需要，公子且寻他人吧。”

　　我还要继续留着我的声音对仲长逸表达这些年绝尘的思念与欢喜呢，怎能轻易丢了呢。

　　想了想又补充道：“书月不才，不久前学了盗人记忆之法，公子若是因失去爱人而太过痛苦，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风余清面上早已写满了失望，道：“姑娘日后若是有悔改之意，请一定告知。”

　　一旁的陆倦生只淡淡道：“送客。”风余清望了我一眼，道了叨扰便告辞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发愁，陆倦生又问我为何至此，我道：“情字不知给多少人带来苦难，普天之下的人却甘之如饴，这风余清如此痴情，便注定是要受苦的。”

　　陆倦生道：“为何情字便会让人受苦，难道情不能让人开心幸福吗。”

　　我定了定，思索良久道：“我想问王爷一事。”

　　他笑意盈盈看着我：“请问。”

　　“仲长逸他……他……喜欢我吗……又或许……他有别的爱慕之人吗？”
　　仲长逸，有些人的名字，读起来都是清润的喉音，蘸一笔心间笔墨写起来，都是噤若寒蝉的欢喜。
　　陆倦生听了我这话，表情像吃了只苍蝇一般难看，声音闷闷地道：“我不知。”
　　“那……”
　　他挥了挥袖子，朝在走去：“我乏了，你请自便。”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景，觉得他莫名其妙，一转头，便看见君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身后，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见我看到她，又甜甜地撒娇让我去陪她下棋，我一笑，便将此事搁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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