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百晓行

　　一觉睡到大夜半。

　　直到感觉饿了，百里晓才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倒了几杯水充饥。凉水穿肠过，令百里晓起了一波一波的鸡皮疙瘩，精神倒是清醒了许多。

　　她搬出椅子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脑中回想起了睡前夏佐的提议，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主意，只是怕自己就这样决定了，让颜流心里觉得不自在，对自己生有成见什么的。

　　“哐哐哐”房外响了几声门，随后便是推门而入一个人。随着那人进门来，百里晓嗅了嗅鼻子，隐隐就闻见了香味，紧接着颜流的声音落入百里晓耳中，“公子，我给你做了吃食。”颜流将食物放在桌上，抬手燃着灯。

　　“你怎知道我醒了，还有些饿。”她并没有燃灯，现在外也还黑着。

　　百里晓打开瓷盅，是香菇瘦肉粥。她舀了口闻了闻，送进嘴中，不忘舔了舔唇，好吃。

　　“额……”颜流回想起方才夏佐来找自己，说百里晓没吃晚饭这会应该是醒了，在厨房桌上有个盅，让她给百里晓端来，还提醒说什么不要说是他给准备的。颜流本觉得，只是吃食而已，说谁煮的都没差，可这会看着百里晓吃得有滋有味，又这般问自己了，实在不好意思拿着别人的辛劳邀功，便是轻叹了口气，老实交代，

　　“好吧，其实这粥不是我做的……我…我以往在府里，也就是给那两个人洗洗衣服……这粥，是夏佐跟我说公子醒了，让我从厨房端来的，还说让我别说他准备的。这应该是夏佐做的吧。”

　　“嗯。吃出来了。阿夏的厨艺，依旧是毫无变化。”和阿蛰比起来。

　　百里晓抬眼看了一眼颜流，一边继续喝粥，一边说：“由此看出说明，你确实是个老实不擅撒谎的姑娘。不过，不必因为我问一句你就这般紧张，我只是好奇而已，而且夏佐会那般跟你说，许是想让我看看你的表现吧。”

　　“！！”原来是这样吗？颜流一时震惊，忽然觉得对不起夏佐。

　　“对了，公子这个。”此时两人独处，颜流想起了白天买回来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簪子，自觉终于有机会了，一阵高兴地从怀里拿出簪子，双手递呈给百里晓，

　　“这个送给公子。这是我今日逛街在路边看见的，心觉得好看又恰好只剩下两支，我就想着买下了送给公子一支当做礼物，虽然最后还是夏佐给付的钱，但还是希望公子收下。”

　　借着烛光，百里晓看清那支簪子，通体银质，簪尾还有簇簇银花缀着簪缨。百里晓挑了挑眉，第一感觉便是觉得有些……花哨，但还是接过，拿着手里打量了一番。

　　“既然是你好意，我自然是收下。”当然若是没了那花中一点红，那流苏簪缨，许是比较讨自己欢心的。“只是可惜我……不适合带这个。”

　　百里晓话完，颜流才是想起百里晓自来都是着男装扮男儿，又怎能佩戴在头上。

　　“是…是颜流考虑不周……公子还是将簪子还给我吧…”说着颜流一脸窘态地伸出手，想着要从她手里拿回簪子，

　　谁知百里晓一收手，将簪子揣进了怀里，舀了一口粥咽下，“送出去了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若是日后被人发现了，就说是心上人送的，揣怀里留个相思，不得丢了。”

　　闻言，颜流面上一红，嗔怒瞪了一眼百里晓，“公子又胡说了。怪不得夏佐要提醒公子慎言。这亏得是我，若换做别家姑娘，怕是会当真的。公子还真得注意注意“祸从口出”这档事。”

　　“世人皆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且真有祸至，阿夏也会保护我的。”

　　“公子同夏佐关系真好，定然是打小就认识吧。”

　　“想听故事？”百里晓朝着她挤了挤眉。

　　颜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尽管心里是好奇，但终究是不敢。百里晓微微一笑，将盛着粥的喝完后，推至一边。

　　“我同夏佐，并不是从小就认识的，他是我任百晓生后，在村里捡回来的，成了我的替身候补。”

　　“捡回来做替身的？”那我是不是也算是捡回来的？？颜流一脸不可思议。

　　“对，阿夏是我捡回来的。至于替身……”那是因为百里晓刚任命为百晓生那会，改不了野性，时常偷偷外出，为了不让她被发现而遭受惩罚，年长她五岁的夏佐被百里晓穿上她的衣服扮成她的模样，替她隐瞒家老。久而久之，夏佐自然而然成了百晓生的幕后替身。

　　百里晓这事说来有些尴尬丢脸，便喝了口茶，说：“阿夏是我的护卫，去哪都跟着我。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娘就离开了，往后我就和叔叔住一块，叔叔名下身边还有个像孩子的表妹。叔叔病逝后，我带着表妹一起吃百家饭。大约在十岁的时候，我去了百晓阁。在那里，我见到了很多同我一样或者比我要年长的小孩。”

　　“百晓阁？”

　　“对。就是现在我所拥有的百晓阁。每一任百晓生，都拥有和使唤百晓阁名下的所有附属，拥有千军万马，拥有万千财物。但都有一个死令。”

　　“死令？不能成亲？”那你和夏佐……

　　“倒也不是这般不通人情。在离疆，没有那么多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毛病，死令的存在只是为了让百晓阁保持中立而不归属成大陆任何一方国家，身任百晓生的人不可婚嫁出离疆外。”

　　“那，公子你去百晓阁是为什么？还聚集那么多小孩？就在那捡到了夏佐？”

　　“呵。”百里晓倒了杯水，“我去百晓阁是为了成为下一位‘百晓生’。夏佐对这个没兴趣，我是在成为百晓生后的第一个冬天。就用一个馒头就收买了呢！”得瑟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颜流瞧着她鼻子都快翘上天了，翻了翻白眼不是很懂她得意的点在哪，她支着半边脸，叹了口气，“原来百晓生是选出来的……”

　　“自然是人选出来的，听说百晓阁上一任百晓生是因为自己想要脱离，不然按照人的正常寿命，怕是要等我这般大了还得等上个几十年吧。”真是那样，现在就不是自己坐在这了，也更不可能来这里。

　　“那公子你当上百晓生的时候，一定见过前任长得什么样吧，也是位女性吗？是个温柔的人？”

　　“在幻想什么呢。”百里晓弹了一记颜流的脑门，“每一任百晓生不可能会有肢体上接触，更何况是见面。你可有听过别人说百晓生外貌？你可知道这世人都是如何描述说百晓生心性的？”

　　“天资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持物而骄、目中无人，有谋无勇？娇艳妩媚？卖弄风骚？”

　　颜流道出几个词来，看着百里晓越说就越觉得后面的描述沾不了边。是否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颜流不知，但百里晓确实要比他人博学得多，要说什么目中无人，娇艳妩媚……百里晓大概只能说，大大咧咧的糙女汉子。

　　那头喝着茶水的百里晓保持着沉默。

　　世人口中的此类说法并不能说都是虚假的，只能理解说这都是世人对“百晓生”的评价。

　　在她往前几任的“百晓生”中，除去她自己接替的前一任“海花”，其他的“百晓生”都没见过。

　　而即使是说她见过“海花”，根据阁规惯例，百里晓同“海花”交接见面前，两人都要池水净身，必须带着一样的面具，穿着用同样香薰薰过的一致服装。彼此双方的见面，都都是见不到对方真面目的情况下。

　　交接百晓生信物的时候，也因为有家老和几位长老在，她和海花只是面对面站在听着家老念词。在不能开口说话和触碰对方衣服肢体的前提下，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对方的真实性别。

　　那时候百里晓就知道，历代的“百晓生”都是这般交接的，不允许相互认识和接触。怕是就算江湖上有缘真坦然面对了，相擦而过，也只是不相识的路人而已。

　　“公子可曾后悔？”

　　沉默许久都没说话的颜流瞧着外头逐渐亮起的天，忽然问。没想到两个人只是聊过几句，竟是天亮了。

　　“何为后悔？”百里晓反问。却又不等她回答，接着道。“人生而在世，非圣人，非仙人，只是【进】与【退】，怀有七情六欲，愁于七苦哀乐。为了某样追求，总得断舍离。”

　　当年若不是因为海花放弃百晓生的位置，又何来现在翻身的自己。都是缘分掺带着巧合，巧合又掺带着机会来的。

　　“……”

　　“颜流，你还不熟悉这个世界，不了解这个大陆，我想带你回离疆，我有个下属，同夏佐一样是我的左右手，叫做惊蛰。我想送你回去的第一点，就是现在的你跟着我，我并不能教你什么，更有可能让你遇到危险。第二，阁内有些事，你能帮我。”百里晓说着，抬手递了张纸给她示意她打开看看。

　　百里晓给的正是惊蛰写得信笺，颜流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眉头微蹙。

　　“我并不是强迫你，你若是不愿，那此事就此作罢。你愿意，我们就回去。”

　　“……”颜流抬头看着百里晓，手中信重新折好递还给她，到底是有些犹豫的。“公子我……”

　　“公子！”

　　不等到听见颜流的回答，夏佐的声音就是从外传来，大概是有什么紧事，门也没敲得就是推门而入。进来时，头顶上顶着一只麻雀，肩膀落着一只丑巴巴的鸽子。

　　颜流见了正欲说自己之前在颜家院子里也见过几只麻雀。百里晓却是一脸严肃，抢先道：“雀阁那有消息了？”

　　“是。来信了。百里禅在碧洲汤和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