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酉时未至，所有人已在城门下集结完毕。柳一心带着戴珧匆匆赶到的时候，杜青正手执兵符，站在点兵台上。看到柳一心赶来，冲她微微一颔首。柳一心会意的带着戴珧走上城楼，在蔡重晋耳边回禀几句，戴珧只见他二人俯首耳语几句。

　　柳一心便带着戴珧到了城楼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对着她认真地说道：『你怕死吗？』

　　戴珧狐疑的看了柳一心一眼，不明白她话里究竟什么意思。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套火红的女装，更加疑惑。

　　『你把这套衣服换上，待会儿去敲战鼓。』柳一心推推搡搡的将戴珧往里面塞，自己退到门口继续说道：『条件有限时间紧迫，还请夫人在此将就一下，我在外帮你守着。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看到。』

　　戴珧抱着那衣服，自己在心里稍微梳理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也能猜一个大概了。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无论杨大人到了哪里，战事都不能再拖下去。蔡重晋打算背水一战，杜青双手有伤不能再敲鼓，需要换个人上——但，这个人为什么是她？这军队里能敲战鼓的又不只是杜青一个人。

　　『那个……柳一心，我能不能提出一个疑问：战鼓什么的，我真的不会敲。』

　　柳一心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看到戴珧还在磨叽着急往她脑门子上再一拍，说道：『到时候让杜青在你旁边喊号子，你跟着他的节奏敲就行。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赶紧的！』

　　就要出高平城外，柳一心看到蔡重晋恭敬又识趣的退到一旁。

　　那红衣似野火，吹不尽燃不灭。一身素净的红纱批在白色的中衣之外，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戴珧的头发披散下来，蔡重晋替她全部挽起，拿金钗随意一插便自创了一个发髻。他看着她，眼中带笑异常坚定，他再一次问她：『你怕死吗？』

　　『怕。』戴珧释然一笑，抓起蔡重晋双手接着说道：『所以你不要死，活着回来接我。』

　　蔡重晋愣了一瞬，点头微笑，转身下楼。临走之前拍拍柳一心的肩膀，两人一路来到点兵台上。

　　高平城内，杜青手执兵符立与点兵台上，众将士噤声。杜青将兵符高举示意然后放下来，故意留了一个空白方才开口说道：『众将士听令。』

　　台下整齐划一的回应一声:『是！』

　　『今日一战，无关荣誉；殊死一搏，为自己，也为家中八旬之老人，嗷嗷待哺之幼儿，更为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大周百姓。』

　　杜青话音未落，众人见蔡重晋带着柳一心浑身肃杀之气的从城楼上走下。结果杜青的兵符，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连夜赶路抵御突袭辛苦，大家今日在城内可有吃好喝好休息好。』

　　蔡重晋一席话让大家不明所以，只能点头称好。

　　『休息好的话，就都给我看好咯：那城门楼上身着红衣之人敲响战鼓之人正是赵老将军之女——我蔡重晋的夫人，更是我蔡重晋全部的身家性命。家国天下，国之无存，何谈小家？堂堂一国将领，若是连脚下的土地都守卫不了，何谈保家卫国。战鼓一响，都给我拿起武器冲出去，战鼓不停，将士不归。』

　　蔡重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戴珧都听在耳里，心里是说不出的窒息感：压迫，沸腾，无所适从，抽空。城门打开之前，杜青对戴珧发号了第一个指令：『敲，连续的敲，用尽你全身的力气给我把这个敲的方圆二十里都能听见。』

　　战鼓一响，高平城外张远威一惊，及至酉时蔡重晋突然开城门迎战。护城河桥被缓缓放下，直见高平城门徐徐打开，蔡重晋骑着马带着骑兵整齐划一的现行杀出。张远威只带步兵万余，一日下来早已渴乏，队形涣散。待那蔡重晋带着骑兵杀出的时候，更是一冲就散。

　　耶律齐观察了大周军队的阵势和军容，又想起昨日自己五千精兵被蔡重晋几千骑兵斩杀殆尽。对张远威说如今大周军队军容严整，且从昨日战果来看蔡重晋所带均是兵强马壮的精兵，实在不可贸然进攻。不如现行撤退，若是蔡重晋穷追不舍，则将他们引致汉军驻扎处与剩下的两万余人汇合之后再反扑而来；若是蔡重晋撤退，不如就地驻扎，现行牵制右军。

　　张远威为人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认为自己人多马壮，那蔡重晋虽然有亲率骑兵杀出，但加上城里的步兵也不过区区几千人。不足以与自己为敌，此次出门迎战反而正中其下怀。立即派人回驻地紧急调遣万人从左绕开老虎山，一路包抄而来。

　　耶律齐听后直摇头，认为张远威此举完全是为了逞一时之能。自己本就是带兵突袭高平而来，如今突袭不成又全军覆没，跟张远威一起死在这里不划算。带上自己那剩余的几十骑兵，对张远威谎称自己突围去辽军营带一万骑兵赶来支援。说完便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张远威看着耶律齐逃也似远去的背影，轻蔑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毫不留情的嘲讽道：『鞑子都是些不可信的东西，蔡重晋区区几千人就吓得他屁滚尿流，阵前脱逃，真是个懦夫！』

　　言毕便重重的往自己的马屁股上一挥，迎敌而上。耶律齐所言非虚，蔡重晋以三千骑兵作为前锋破阵而出，虽在人数上丝毫不占任何优势，但盛在众人强烈的求生欲。个个都杀红了眼，人人以一当十，背水一战。不一会儿的工夫，便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将张远威的万余步兵强行割裂成左右两块，大周骑兵死守中间通路。

　　此时城楼上连连战鼓突做停歇，继而换作一快三慢的进攻式。高平城内四千步兵高喊着口号由城门内杀出，到了阵前突分两边，将那张远威的人包围在内，乱砍一通。杜青有条不紊的在一旁指挥，戴珧看着楼下胳膊和腿乱飞的现场，险些从鼓台上跌落下来。

　　大周士兵一整日的时间在高平城内好整以暇，吃饱喝足后临行前再被杜青和蔡重晋轮流这么一刺激，个个都骁勇无比。更何况人人心里清楚，不管城楼上穿红人的女子究竟是谁，但蔡将军既然说是自己的夫人，那便是做好了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准备。既然将军以身作则的拼，那将士们都只能更拼。

　　正当蔡重晋的军队逐渐占据了优势，眼见着就要生擒张远威之时。突然从左路杀出一路大汉援军，情势急转直下，挫了那大周男儿的士气。戴珧一看对方人突然多了一倍还多，吓的人都不再哆嗦，一个劲的问杜青该怎么办。

　　『来的正好，换阵。』

　　戴珧出征阵型再换，柳一心带人将城门大关。大周所有人全数退回到护城河周围，张远威见状大喜，正欲乘胜追击。蔡重晋却带着所有骑兵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如此一边退一边打来来回回好几次。就连戴珧都看明白这是蔡重晋在故意拖延时间，突见百里外隆烟滚滚，火气冲天。火势之大，照亮了西边一片天。

　　杜青大喜，对戴珧说道：『快，出阵，一直敲不要停。』

　　城外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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