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禁军返城之时，万人空巷。蔡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酒水和佳肴一坛又一坛，一道又一道的运进府上来。大胜而归，蔡重晋发挥了举足若轻的作用。戴珧知道这是要升官加爵的前兆，有人急于巴结。作为当家主母，她对于人情世故的处理格外的差了些，如今看着各类名帖和礼物运进府上。也不知道哪些该收哪些不该收，好在柴丝言特意一早使唤了府上两位公公带着三五个丫头来帮忙处理。

　　眼见着东西越来越多，李管家替戴珧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府中央认真的清点着贺礼。戴珧此刻心中却有些着急：这怕是要清理到晚上去了，再迟点儿就赶不上去城门口迎接蔡重晋凯旋。李管家催了又催，前门的名帖却依旧源源不断递上来，后门送礼的牛马车把狭窄的甬道都给堵上了。

　　戴珧心里纳了闷：蔡重晋这是立了多大的军功，封了多大的官，引了这么多人想要巴结。

　　『夫人，早晨送来的东西老奴已经清理出来了，请夫人过目。』说是名录，李管家递给戴珧的却是如同女则那么厚的一本书。只是李管家说话的语气欢快，一扫前半年的阴霾。这让戴珧第一处注意到面前的李官家先前始终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格外显老，如今仔细一瞧，不过是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模样而已。戴珧接过他送过来的贺礼名录，换她自己忧心忡忡起来。

　　『后院的拥塞好转了吗？』

　　『回夫人的话，方才老奴在各位公公的指点下，已经将后门关闭。让所有人都暂且把东西送回去，对外就说是府里正在筹办蔡将军凯旋的接风宴，暂不度外开放。』

　　戴珧向几位累的气喘吁吁的公公投去感谢的目光，随手将那礼品名录扔到一旁，继续问道：『那李管家，你说这些已经收了的东西该怎么处理呢？』

　　『回夫人的话，这个公公们也稍微指点了老奴一二。』李管家拿起方才戴珧放下的名录翻开来一条条的为她解读，『夫人您看，这个杨大人跟咱们府上关系向来交好，此次杨府送来的礼物不算特别厚重，咱们府上权且收下便是，到时候若是宫里有了封赏，再由夫人挑选一些价值上对等的东西回赠回去。而那些与府上素无往来的大人们，甭管官有多大礼有多重，咱们都只管将他们送来的礼品互送回去——箱都不用拆——也算是聊表谢意。』

　　『就这样就行？会不会显得咱们对府上对这些大人们不太尊敬，不够礼遇。』

　　『没关系的夫人，大家都是这么办事，这就是规矩。只是晚些可能会有许多大人们携家眷上门拜访，夫人到时候免不得要应酬一番，需要早做准备才是。』进了蔡府许久，李管家这才都一回有了在大官府上办事的感觉。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骄傲和高兴，手上办事麻利起来，人也更加活泛了。戴珧看到李管家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心里也替他高兴。

　　『如此实在太好，今后我们府上就不同往日了，少不了李管家多费心的。您也千万不要束手束脚，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办便是，只是这会还得麻烦您派几个人送我出城去迎接将军。』

　　戴珧迫不及待的穿好披肩，绕开已经堆成山的礼品往门口疾步走去。李管家闻言一愣，就只是这么一会的愣神戴珧已经快冲到前门口去了。李管家急的赶紧抓起衣角快步的追上去，一面追着一面招手让人赶紧把夫人拦下来。戴珧不明所以的被堵在门口，着急的跟门房解释：『您仔细看看我不是送礼的人，我是你家夫人啊！我要去接将军，晚了可不好，现在您快放我出去吧。』

　　门房正左右为难，李管家凭借精瘦的小身板灵活的绕开那些随意堆砌在路上的、碍事挡路的箱子，惦着脚尖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您这不是明知顾问吗，大家都去街上看大军班师回朝了，我也要去看啊。』

　　李管家摇摇头，右手做出了个捋胡子的东西，摇头摆脑的向戴珧解释。

　　『那街上的都是些寻常百姓，也就是看着热闹。一般我们官家的太太只兴送丈夫、亲人出征，不太流行亲自去城门口、大街上迎接归来：这啊，也是规矩。』

　　还有这种说法呢，戴珧将信将疑的看着李管家。看出了戴珧怀疑的眼神，李管家也不再故作姿态，伸手一把拽住戴珧的胳膊说道：『夫人啊您想想看，就凭您和郡主的交情她何须派人上门，自己过来不就可以了。您再抬头看看，看看这院子里快堆成山的东西，您看不明白吗？』

　　戴珧已经有些不耐烦，觉得李管家这明显就是开始拿架子卖她关子嘛。明明可以一句话说明白的事，非要掰成几十句话来说。从前的他可从来不这样，说话办事雷厉风行、言简意赅，能一个字说清楚的绝对不会说两个字。

　　李管家，他今天膨胀了！

　　『看不明白。』戴珧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李管家，不要被这几十箱的酒水佳肴，奇珍异宝和绫罗绸缎就晃花了双眼，迷失了本心。

　　但是还未开口，就被李管家半路截过了话头，只见李管家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表情有些焦急的说道：『夫人啊，您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想想看，郡主那是在自己家中脱不开身又担心您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什么样儿的事情才能让堂堂一国郡主也脱不开身啊？那还能有别人吗，所以说啊您此刻去街上也见不到将军了，他们早早的就进了宫等着加封。宫里的封赏则是直接送到府上，各府的夫人们都在自己府上等着呢。到时候您不在府上，总不能让老奴区区一个管家去接旨吧。』

　　不出其言，两人还在门口说着话，宫里的几车封赏已经送到了门口。马车上走下来的太监讪笑着瞟了眼府中的凌乱模样，一本正经的就要宣读诏书。戴珧赶紧带着府中众人跪下接旨，公公拂尘一挥正好落在了她眼睛前边。骁勇善战、忠肝义胆的各类溢美之词轮换着飘进了戴珧的耳朵，而此刻她只关心的是，若是这位公公回去禀报皇上，说她蔡府家中贺礼堆积成山，该如何是好。到了此刻，戴珧又开始懊恼，如果早些想到这些也好早些回绝。

　　『恭喜夫人啊，年纪轻轻就封了诰命，贵府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好福气啊。』等到诏书念完大太监亲自上前将扶起，双手奉上诰命封印、珠冠，毕恭毕敬的赞叹道，『皇后娘娘对夫人的果断勇敢大加赞赏，当着众人面称赞您巾帼不让须眉。』

　　『公公谬赞了，您一路辛苦一点薄银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戴珧颔首侧身，李管家随即奉上一个盖着红布的木托盘。大太监撩开一角看了一眼，说了句受之有愧便去他处继续宣旨。

　　直到蔡重晋和杜青踏着春风回来了好久，戴珧依旧感到云山雾绕。今日自己得封诰命，说是源自蔡重晋的升官加爵，归根结底，还是那日因为救柴丝言性命与危难之间。但她救了一人，就迫死了三人，她捧着那印玺只觉得烫手的紧，心烧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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