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念祖公子未足月便强行引产出生，本就先天不足，随时都有早夭的可能。』

　　府上的大夫在仔细的查看了念祖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看，悄悄抬了半边头向赵光请示一二。赵光微微颔首点头，表情凝重。二人的举动被柴丝言尽收眼底，她想也没想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扔向那大夫。那人眼看着茶杯飞来躲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的拿自己的额头接住。额头被砸了个大坑之后，赶紧跪下请求柴丝言恕罪。

　　『一派胡言！她今日趁乱抱过我儿子，之后念祖便出了事，是她杀了我儿子。』

　　柴丝言眼神狠厉死死的盯住赵光，指认赵珍的手颤抖却笃定。

　　『柴郡主，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若是您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我老太婆二话不说把人交给您任凭处置。但若是您无凭无据光靠一张嘴就硬要说是我孙女害死您儿子，这我老太婆可不能依。』赵夫人见状一把拉过赵珍并将她死死护在自己身后，恶狠狠的看着赵光，『你怎么看？』

　　『赵夫人，本郡主想你是老糊涂了吧，赵珍是你的孙女难道念祖就不是你的孙子了吗？两条人命的事情，也不会是我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本郡主想夫人既然您这么相信自己的孙女，那咱们大可以秉公办理。桂公公，即刻带上所有人进宫。赵夫人、赵光还有你，一个都别想跑，通通随我去进宫面圣，让皇上替我主持公道。』

　　听说柴丝言要进宫，赵夫人立即让人封住了大门。桂公公却带着人一脚踹翻了堵门的护卫，拿出了御赐的金牌。

　　『赵夫人我想您心里应该最明白不过，除非你今日将这屋里的人全部灭口。否则念祖的事情，本郡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郡主，我真是不明白了，您堂堂一国之郡主何以非得跟我这个老婆子过不去？』赵夫人还想争执，却被赵光用手势喝止。戴珧虽然尚未缓过神来，她虽然不知道念祖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但却可以肯定的说绝对赵珍。当时那小女孩就站在她身边，一举一动皆在戴珧眼中。戴珧看着那小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娇小的身体随着抽泣上上下下的抽动，竟有些心疼。

　　赵光慢慢的走向赵珍，半跪下来用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认认真真的端详了自己大女儿的脸，仔细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赵珍以为赵光当真要把自己交给柴丝言，哭的更加厉害，一个劲儿的求着赵光，口里说着不要。

　　『赵夫人，本郡主究竟为何如此，您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看来您还需要证据啊，本郡主记得方才府上请来的大夫说念祖死于早夭，想必赵夫人早已忘了皇后当日顾及本郡主的身体特意留下了一位太医。而太医黄大人对于念祖的死因可是完完全全另一种说法了。』

　　黄大人从人群中走出，抱起念祖小小的，被白色的丝帛包括着的尸体，再一次将他展示在众人面前，述说着念祖的死因。

　　『……所以老臣推断，小公子死于人为的呼吸困难。最可能是有人将手绢等物缠绕在他脖子上，又或者蒙住口鼻导致的死亡。至于方才府上那位江湖郎中所说的早夭，在老臣听来真是无稽之谈了。』

　　『哼，照黄大人所说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同一个人还有两种死法不成？退一万步讲，即便是遭人毒手，那也不能证明就是珍儿动的手。』赵夫人虽仍据理力争，却早已是口脸苍白、声音颤抖。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深知今日柴丝言是非要自己给出个交待不可。只希望，能够让事情从她这里终止，不要再牵连他人。有朝一日，还盼望有人能够报仇雪恨。

　　『赵夫人您仔细想想，当时在场的除了蔡夫人、奶娘，便是皇后今日送来的丫头，还有赵珍。若不是她，您是说皇后娘娘的人，还是蔡将军的夫人？』柴丝言将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说道，『您先不要着急，今天一个人也跑不掉。』

　　『够了！』赵光仔细的端详赵珍许久，突而正经的说到：『珍儿告诉爹，这些事情当真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死弟弟我只是想抱抱她。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弟弟……』赵光一把将嚎啕大哭的赵珍揽进怀里，几声凄厉的尖叫之后，赵珍停止了哭泣。小小的绣花鞋旁边啪嗒啪嗒的滴落了几滴血，赵光依旧将她抱在怀里。赵夫人哀嚎一声一把扑倒了赵光，赵珍小小的身体失去了依靠的滑落。她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死死的盯住前方。赵夫人疯了一般捶打着赵光，口里喊叫着：『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怎么能……你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捅死我，真是冤孽啊，冤孽。』

　　『我倒是希望您能自己了断。』柴丝言冷冰冰的话在赵夫人的头顶响起，她停止了哭泣，身体因为害怕和悲伤而显得有些僵硬。柴丝言弯腰俯在赵夫人耳边用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说过的，今日一个人也别想跑，你要是不自行了断，自会有人愿意送你一程，左右也活不过今天。』

　　一场闹剧结束，三条人命落幕。

　　柴丝言仍然记得那天下午，夕阳敲好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打在念祖小小的尸体上，闪耀着金光。赵夫人怀里抱着那小女孩的渐渐僵硬的身体，血流了一地。后来下人们，端着盆子冲了好久才将那血腥气稍微洗去。

　　柴丝言从来没有想过要那小女孩的性命。

　　『郡主，对不起。我知道我说这些没用，可要不是我一时存了侥幸，要是我早些赶走她，念祖他就不会……』戴珧看着呆若木鸡的柴丝言，知道自己无论怎样的悔恨也救不回孩子。她只是悔恨，是懊恼，是恨不得自己能替那孩子死去的无能为力。

　　『不怪你，也不怪她。』

　　『都说虎毒不食子，赵光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杀，真是……』说实话，戴珧至今也不相信念祖真是那小女孩所杀。但她爹在她胸口上捅的几刀，不仅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也轻而易举的取走了她生而二人的尊严。那小女孩再也没有资格被葬在父母身旁，她像当年戴珧的父亲戴宗一样，被一副小小的薄棺材草草的送走埋葬。这之后戴珧心里一直像也被人捅了几刀，她觉得那小女孩的死自己有着不可脱卸的责任。但那日若是自己为了那小女孩挺身而出，如今躺着的说不定就是柴丝言。

　　进退两难，苦自咽。

　　『不怪你也不怪她，因为念祖是我杀的。』柴丝言看向远方的双眸不小心飘进了沙砾，让她好端端的泪如雨下，『说到底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孽，受什么样的罪都是活该。我终于逼死了赵夫人，可是我们都不会高兴，我不会的。蔡重晋不会，赵祎更不会。而你——戴珧——赵祎十几年来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女人，不过交给我几日，就与我成了一样的人。说到底，这是我自己的事，却偏偏把你牵扯进来。』

　　杀人犯这几个字，柴丝言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什……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戴珧以为自己患了失心疯，所以今日带出门的不是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着双手捂住因为惊讶和害怕而不自主想要尖叫的嘴，方才想起早起后念祖的一反常态的安静。

　　『我说，念祖是我杀的，早起我强行给他喂了一碗曼陀罗花，所以他不哭不闹。因为担心他死不了，我还特意加了很大的量。最后他果然还是死不了，我让奶娘亲手送他上了路，所以奶娘也活不过今天。戴珧，一日之内我杀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我自己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了逼死赵夫人就要置你自己的儿子于死地吗，那是你的儿子啊柴丝言你怎么狠得下心。你告诉我，值得吗，值得吗？』戴珧几乎是竭尽所能的压低了声音，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更加失控的身体。她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口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谁会？究竟谁会毒死一个像白面馒头一样可爱的孩子。

　　『这孩子原本就不该出生，我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了解他与我的这段孽缘罢了。不然何须在生产那日，故意装作被人推倒，竟还险些害了自己性命。』

　　『孩子有什么错？』

　　柴丝言依旧克制有冰冷，全然不为所动。任戴珧的身体一点点的滑落，掏空，嘶哑着嗓子咆哮哭泣。

　　『我说了我与那孩子只是一段孽缘罢了，赵光以为是他的儿子，已经偷偷威胁了我好几次，甚至不惜软禁于我。有朝一日这孩子不但会反噬我的性命，甚至可能威胁到赵祎。更何况如今这个局面，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要是不趁机一举除掉赵夫人剪掉她娘家的最大的羽翼与庇护，借此削弱赵光一派的势力。若是有一天赵光一手遮天，那么到时候赵祎怎么办，蔡重晋怎么办，我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柴丝言双手紧紧抓住戴珧的手臂，迫使她面对着自己。戴珧发了疯似的摇头，用力的挣扎着想要挣脱柴丝言的束缚，终于控制不住的冲着她咆哮道：『可是他们都不会感谢你！』

　　『这是出征之前，我们一起做的决定。反正都是要死的，还不如趁着现在感情不深，趁早断了我二人的母子缘分。』

　　『一……一起？』

　　柴丝言点头不语，总觉得告诉戴珧真相对于她过于残忍。只是人生无常，戴珧时候学会自己去面对了。

　　『一起。我，蔡重晋、赵祎还有，杜青。戴珧，你要是怨我、恨我、瞧不起我甚至生气再也不见我，我都不会怪你。但你要明白我没有变，这就是我本来的模样。』

　　在生死面前，除了自己本身，什么身份、钱财都如过眼烟云。戴珧感觉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人抽空，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柴丝言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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