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

　　郡主私自出走一事引起了赵家上下的警觉，厢房内外不动声色的加派了许多小厮和丫头看护。与之相对的是，柴丝言也机警的觉察到春桃的不同往常，过了她和赵祎休息的时辰，春桃往往就不见踪迹。难不成还把自己的行踪日日汇报给赵家的谁？那这个人究竟是赵弘坤、赵光还是赵夫人，又或者都不是，春桃根本早就投靠了皇兄柴戎。柴丝言甚至想到了最扯的可能性，春桃以弱女子之力力扛光正伟岸的杨大人。

　　这种事情就是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谁都像坏人，谁又都像好人。柴丝言常常一个人想的头疼，赵祎只会在一旁笑她庸人自扰之罢了。

　　『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人和人之间靠着身份与利益的薄弱关联起来。就好像，昨日你还与赵光浓情蜜意，今日便因立场不成成为死敌。』

　　『嘁！赵祎，你这个人真是没劲，总是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跟女孩子相处呢，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你不明白啊，难不成你与赵家小姐是靠着天天提她的身份才让她芳心暗许的吗？』

　　赵祎眼角的笑意逐渐凝固消失，柴丝言明白自己失言。张口想要稍微找补一些回来，再不济也能为自己圆个场。却发现男女之事，一旦戳到痛处，多说无用。遂闭口不言主动退出去，将空间留给赵祎一个人黯然。而柴丝言与赵光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当做痛处，充其量算是早些时候的污点。

　　如此一来柴丝言反倒没了去处，前院戏台子上传来将军府常驻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嘈杂声。柴丝言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百无聊赖。都是些成日里无所事事，只能做些明面阿谀奉承，背地里腹诽等无聊事的官太太。她不愿意听戏，台上唱的却是她最讨厌的《西厢记》，那崔莺莺和张生的故事给官府里这些无力谈爱的官太太织了一个真爱的美梦。柴丝言撇下丫头小厮朝着远离戏台的方向走去，只有春桃亦步亦趋的跟着。

　　越往花园深处走，柴丝言才发觉这将军府花园的有趣。那千奇百怪的假山掩埋在高大茂密的树林间，太阳当空照，林间静悄悄，斑驳的树影下是幽暗的小径。柴丝言一丝玩心起，便左突右奔的甩掉了春桃。急的春桃深秋的天气里浑身出了一场大汗，她当是郡主又要跑出去。她可是想赵光保证过，要对郡主片刻不离。

　　眨眼的工夫，郡主就消失在假山密林里，只留下一长串忽远忽近的银铃般的笑声。春桃又急又怕，趁着自己还没迷路，打算转身回去找赵光。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心想：且不说现在赵光不一定在府上，就算见到了他自己又该如何汇报呢，难不成说郡主又走丢了吗。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她做下人的没有尽心尽责，而不会去责怪当郡主的无理取闹。搞不好，最后还要讨来一顿打骂。哼，这世间偏偏这么不公平——如果有机会，她春桃一定不在当奴婢。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春桃竟然生生的憋了回去，硬是没让泪珠子落下来。哭已经无济于事了，她狠心咬牙转身跟进了假山里，寻着柴丝言的声音找了过去。

　　另一边，柴丝言成功甩开了成天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自己身上的春桃，心里却是大为欢喜。她丁零当啷的折腾了一阵，就默不作声的走出了假山，独自往花园更深处走去。

　　走了好一阵子，柴丝言看见了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潭。正值深秋，一汪清水里倒影的是池边破旧的凉亭和柴丝言形单影只的羸弱身影。她脱了鞋袜讲两只脚浸了进去，一股寒意从脚底飞速的窜上心头。池中几片枯黄的落叶随着一层层水波涟漪上下起伏，正如这一个个被卷入动态的人物。说到底，每一个人都只是闹剧里的小人物。

　　『郡主真是好兴致，不陪着你夫君在房里吟诗作对，跑来这里做什么？』
　　『被赶出来了无处可去，你呢，殿前司赵将军？您不去陪着夫人孩子听戏玩耍，又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做什么？』
　　『人迹罕至？哈哈，郡主真会说笑，从赵光光着屁股的时候开始，这里可就是我的地盘。』
　　池边湿滑，赵光坐下的时候险些不小心摔进池水里。柴丝言看着又高又壮的赵光将自己的大屁股小心翼翼的放在石板上，笨拙的脱掉自己的鞋袜。好不容易仔细的卷好裤脚，把脚放入水里的一瞬间又被冻的龇牙咧嘴。
　　『怎么这么凉的水！』
　　『哈哈……原本就是这么凉的水，不是说是赵家哥哥的地盘吗，我看你明明陌生的很嘛。』
　　『胡说，这分明就是我的地盘。』

　　赵光佯装生气的故意撇过脸去不再搭理柴丝言，柴丝言只好伸手去拉他。赵光还是不理，柴丝言便故意用脚将池水扬的老高，溅了两人一身。赵光便索性站在池子边上，用手把水再泼回去。如此一来二去，柴丝言衣衫渐湿显露出被厚重秋衣包裹住的姣好身形来。赵光突然顿住，一把将柴丝言拉进怀中。柴丝言心中此举不妥，但仗着此处少有人来又天色渐晚，半推半就下也没有费力挣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水池边破旧的小凉亭有了赵光和柴丝言两人留下的温度，那二人许久不见，这一次却恰似干柴见了烈火，一点就烧的周边寸草不生。

　　直到春桃花园里终于寻到柴丝言时，只看见她满身的衣衫湿了个透，主仆二人颇有默契的一言而发的回了房间。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成了落汤小狗。』

　　赵祎见她柴丝言如此狼狈的模样，嘴上虽未饶人，身体却前行一部的将她抱起。吩咐春桃打了热水，熬了姜汤来。房中水汽氤氲，柴丝言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中，心中却不住的打寒噤冒冷汗。平日她虽然我行我素，却从不做出格之事，但今日黄昏与赵光做的什么混账事情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今天……我……』眼前赵祎还在温柔的替柴丝言往盆中加着热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人活一世，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怕做错只要敢作敢当。可如今这事，她却吞吞吐吐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柴丝言这才明白，自打蔡重晋出现的那一刻起，自己心里就开始有了软肋。年少时做错的事，今后只想越藏越深。

　　『是我不好，也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我从不曾在意你出嫁以前的种种，正如你也没有介意我今生挚爱并不是你。从今往后，我们只管好好把两人的日子过下去便是，其他的是，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我……』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竭，柴丝言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到了嘴边终究成了泄气。赵祎亲昵的拍拍她的头，表现出来的是与赵光之霸道突进全然不同的温柔小心。

　　在此之后，柴丝言的心里开始藏着一个小秘密，一个让她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秘密，一个足以让她对赵祎愧疚终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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