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兄嫁的可能性

　　阊阖春风起，蓬莱雪水消。相将折杨柳，争取最长条。

　　北地漫长的冬日终于过去了，顾家的热闹也持续了一个月，前厅往来迎客络绎不绝。

　　可是周凝所在的后宅却是一片安静，显得格外不同，与此同时，乔氏也终于出了月子。

　　周凝终于看到了乔夫人，她盘着高高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曲裾，看起来庄严肃穆，很是郑重。只是脸上的憔悴却显得那衣裳是如此的厚重，像是要将这羸弱的女子给压垮。

　　看到了乔夫人，顾七显然很是开心，尽管努力地想要压抑住那溢于言表的兴奋，可是眼睛里闪烁的光辉还有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都出卖了他。

　　乔夫人也唯有看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那毫无表情的面部才终于有了丝毫波动。

　　坐在乔夫人身侧的则是顾家郎君顾泽，乔夫人的夫君，顾七和周凝的父亲。顾泽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可是时光待他格外优渥，不但没有显得老态沧桑，反而增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成熟。眉目之间带着贵族子弟的矜持优雅，看上去和周凝记忆中的顾七格外相似。

　　透过他，周凝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顾倏。

　　难怪啊，周凝在心里叹道。这段时日，周凝一直在回想平康之难这一事件，要知道这件事情虽然爆发在平康，隶属楚国北地。而周凝曾经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南方人，她和北地唯一的接触便是当初和顾家联盟的亲事。

　　平康之难起源与楚国帝王的昏庸无道，贵族的骄奢淫逸，更和皇族和世族之间的权利交迭有关。

　　而其中的导火索便和顾泽有关，人们常说红颜祸水，可依她看来，顾泽才是不折不扣的蓝颜祸水。一想到即将到来的麻烦事儿，周凝便觉得头大。

　　倒是顾泽，看见被芬娘抱在怀里的周凝，倒是颇有兴味。他放下杯子，侧目说道：“这便是十四娘了吧！”

　　周凝按照顾家这一辈的排行来说，正是十四。

　　只是被顾泽这样称呼，周凝却总觉得怪怪的。顾泽大概也是察觉到了，看着身侧的乔氏，扬了扬眉，遂问道：“对了，十四的乳名是什么？”

　　乔夫人听罢，瞥了周凝一眼，不急不慢地道：“妾这段时日身子不甚爽利，因此也不敢冒昧定下。不如郎君定夺吧！”

　　什么不敢冒昧，借口罢了，事实就是乔氏确确实实的忘记了这么一回事。当然，也不能说忘记，只是不在意而已。

　　顾泽只是轻轻一笑，招呼芬娘抱着周凝向前，而后站起身子，整个人身姿颀长，如芝兰玉树。他比芬娘高一个头，周凝靠在芬娘的怀里，听着这位年轻的乳娘砰然的心跳声。

　　顾泽仔细地打量着周凝，这种宛如实质般的目光令她很是不自在，扭了扭身子，芬娘本来就分心了，更何况周凝这么一动，险些没抱住。

　　好在芬娘及时反应过来，可还是面色一白，立马“扑通”一声跪下，请罪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顾泽挥了挥衣袖，不甚在意地说道：“行了，起来吧。”

　　芬娘站起了身子，只是心跳依旧很快，抱着周凝的手臂也在微微地颤动，低着头一言不发。

　　乔夫人扫了一眼芬娘，轻飘飘的目光，脸上依旧淡淡的，分辨不出悲喜。

　　周凝被这么一折通，也不敢动弹了，老老实实地任由顾泽看个够。

　　良久，才听到顾泽说道：“这孩子眉间一颗朱砂痣，倒是挺稀奇的。”

　　不愧是夫妻，这顾泽和乔氏的话还真是一样，周凝心里却也很是好奇自己的长相，可惜了，太小了，什么都看不到。

　　“有道是‘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这孩子便叫顾凝吧！”顾泽的声音极轻，好像要被风吹散了似得。

　　而此时的周凝，不，应该说顾凝，则是感慨世间之事的奇妙，重来一次，她的名字却和曾经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该说凑巧，还是缘分。

　　顾凝，倒也挺顺口的，她可有可无的念叨着。

　　可不知为何，顾凝总觉得顾泽看自己的目光颇有些怪异，那种好像在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人的眼神，怀念或者愧疚，总之，很是复杂。

　　倒是顾七颇为兴奋地念道：“顾凝，顾凝，阿妹你有名字了，以后我便叫你阿凝。”

　　阿凝啊，这个称呼似乎很是熟悉有很是陌生，顾凝只是佯装困倦的样子闭上了眼，不想让人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这是她曾经作为周凝时的乳名，伴随了她的一生，可惜会这样叫她的人却只有母亲一人。重来一世，居然最先从顾倏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恍然之间竟然已经隔世。

　　乔夫人不置可否，她对于顾凝并不在意。因此，叫什么名字，只要不是阿猫阿狗便没有什么担心的。

　　只是见顾泽的心神都分给了顾凝，乔氏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说道：“郎君离开已有多日，已经好久没有考校七郎的功课了。不妨给七郎指导指导。”

　　顾泽不仅仅是相貌出色，才华亦是横溢不凡。听完乔氏的话语，倒也当真开始考校顾七的功课。只见顾七原本兴高采烈的模样瞬间便像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的。

　　顾凝原本苦闷的心情倒是瞬间恢复了不少，果然幸灾乐祸是她的本性。

　　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乔氏，以及顾家父子，顾凝又有种这三人才是一家子的错觉，不对，这不是错觉，而是事实，自己和顾家毫无关系，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罢了。

　　越看越觉得刺眼，周凝再次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渐渐地，耳边顾七的背诵声也越来越模糊，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容易犯困，很快，她便沉入了睡梦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顾凝依旧很少看到顾泽，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顾泽正忙着官场上的交际，很少踏足后宅。

　　整日里不是在官服之中忙活，便是和同僚以及族中叔伯商议要事。虽然升迁了，可是顾家的气氛却并不轻松，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氛围。

　　乔夫人这边因为出了月子，无聊得很，而顾七因为要去族学上课的原因，倒也有了时间看看顾凝，三五不时地便让芬娘抱着她，偶尔兴致不错还会逗弄一二。

　　顾凝反正是没有感受到什么母爱，只是觉得乔夫人大概把自己当成了宠物吧！

　　只是可惜，乔夫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为后宅之中新进了一名舞女，以此时的作风改，互送舞女歌姬实在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按理来说并不稀奇。

　　顾泽也并非贪恋女色之人，且这舞女也未见有多么受宠。要知道顾泽连后宅都很少踏足，更何况是去一个舞女那里作乐。

　　这舞女刚进府的时候，便来乔夫人处请安。此时还是清晨，顾凝被芬娘抱在怀里，站在乔夫人身侧，看着两个女人对峙的场面，顾凝无聊地吐着口水泡泡。

　　凭心来说，这名惹得乔夫人不悦的舞女长得确实貌美，尤其是低头弯腰时那柔软的身段，更是娇媚动人。

　　只是相较于乔夫人而言，便显得气质太过轻浮，甚至于小家子气了。

　　乔夫人虽然面色憔悴，可是气质娇贵优雅，实在不可相提并论。周凝不是很理解乔夫人到底在气愤什么，长得没她好看，也没有多么受宠，到底是哪里碍着乔夫人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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