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距离百里清源被施以杖刑已经过去七天，这几天来百里清央日日前来看望，但都被他婉拒在门外。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依然是百里清央，执着地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央央，哥哥伤还没好，你先回去吧。”他脱了上衣，忍着痛给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上药。

　　然而百里清央没有像前几天一样被他劝回，她啪地一声推开门：“哥哥我就想看看你。”

　　话音未落，成功闯入的她看见了百里清源艰难上药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

　　她看见他精瘦的后背上两条明显的绯红色伤痕赫然入目，从漂亮的蝴蝶骨到腰间，形成了一个X的样子。

　　已经过去了七天，多少总有些恢复，但他背上的伤依然那么醒目地肿胀着，可想而知当日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而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又何必受这样的痛？

　　“哥哥……”她哽咽着，小心翼翼地用手触碰了他伤痕附近的肌肤，“很疼吧？”

　　“没事，不疼。”百里清源转身，抓住了她的手，“别担心。”

　　他若无其事地笑起来，让百里清央更加心疼。两人双手相握，互相看着对方良久。

　　“我帮你上药吧。”她触电般地缩回了手，不敢看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药膏，一点一点地往伤口上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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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清源没有再拒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她的手在他背上擦药的触感那么清晰，好像伤口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清源。”她突然开口，称呼却不是往常的“哥哥”。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百里清源背朝着她，两人没有眼神的交汇，这才让她有了这样叫他的勇气。经过差点失去他的痛苦，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绪。

　　纵使不明白这汹涌的感情是爱还是在陌生环境的依赖，她能确定的是，她想要回应他的感情。

　　“好。”心照不宣，百里清源明白自己的心思，也明白她这样叫他意味着什么。

　　“清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百里清央把自己在他受刑当天听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顺带提及了后来她在藏书阁看到的一切。

　　“难怪……”小时候他也曾生过闷气，明明他比妹妹优秀，为什么长老们处处偏爱百里清央，对他却多是命令和责备。虽然后来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妹妹，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便也不再在意长老们的区别对待，但幼年的他的确是真真实实地难过了一阵子的。

　　而此刻，听完百里清央的话，过去种种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可是我不愿意。过去的龙女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我不愿意为别人而活。”百里清央继续说。

　　这些天，除了来看望百里清源，她就是花更多时间去了解历史，了解这个家族。她今日迫不及待地要见到百里清源，也是因为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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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过去那个世界里，她成绩优异、容貌昳丽、前途光明、人见人夸，可是她很累，也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她至今不明白原因，但或许上天也是想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吧。

　　这一世，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无忧无虑的姑娘，看看原始的森林、热闹的街市、澄澈的天空和无垠的大海。

　　“清源，我想离开，你愿意陪我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仰头望着他，明眸皓齿的样子直直地映入百里清源的心里。

　　“好。”他伸手揽她入怀，吻了吻她柔顺的长发。

　　他知道的，这些年来她一直不快乐。

　　过去，那“不治之症”一直是背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悬在头顶的剑就会落下。而现在，虽然不会早夭了，要为全族牺牲这种事情，肯定也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吧。

　　百里清源倒是乐于看到她说出为自己而活这种话，在他看来，过去那个百里清央，实在太让他心疼了。至于他，他为百里家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也并不欠他们什么。

　　“诶？”百里清央惊讶了，答应的这么快吗？她还以为他会不愿意呢。

　　“对我来说，整个百里家都没有一个百里清央重要啊。”他被百里清央懵懂的样子逗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语调缓慢而深情，“不过不急，我们找个机会跟长老们说清楚吧，不告而别总是不好的。放心，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拦不住我们的。”

　　仿佛是看穿了百里清央的担忧，他握了握她的手，向她保证。

　　“当然了，至少也要等到你背上的伤完全好了吧。”百里清央完全相信他有能力带她离开，也觉得好歹相识一场，还是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告别。虽然长老们对她好，有她是龙女的原因，但也确实是他们的照顾，才让她平安活到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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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撩人，百里清源独自靠在聚灵池边想着百里清央即将到来的十八岁生辰。他要给她一个完美的生辰宴会，长老们也是这样要求他的。

　　前些天和她说好的，离开前跟长老们告别，不如就放在生辰宴之后吧。他想到了些好主意，不禁满意地笑了笑。

　　闭上眼睛吸收着聚灵池的灵气，他感到一阵阵的舒适。多亏了这池水，他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

　　突然，水面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那漩涡越来越大，水面翻起巨浪，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出来。

　　百里清源翻身上岸，披起外套手持星耀剑，剑指池水严阵以待，只等那庞然大物出水，与之一战。

　　水花越来越大，漩涡中猛地窜出一条红褐色的巨蛇，露出水面的部分足有三层的藏书阁那么高。它面目狰狞，有一条暗黑色的疤痕从头部一直延伸入水。

　　是魔兽！百里清源只是片刻的一怔，便想先发制人展开突袭，虽然胜算不大，但能伤一点是一点，不然让它流窜到山谷中，怕是要伤到百里家的其他人。

　　多年来他只在下山历练时遇见过零星小型魔兽，它们的气息和这条大蛇一样，但体形远没有这么大。

　　然而正当他严阵以待伺机出剑时，那大蛇浑身的戾气骤然消失了。它把头往百里清源这边探过来，硕大的眼睛直溜溜地盯住他手中的剑，片刻后又端详起他的脸。

　　“百里琛……百里琛和你是什么关系？”

　　百里清源一愣，不明所以。但感觉到它没有战斗之意，便也放松下来。

　　“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但他应当和我是一个家族的。”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对了！百里琛……百里琛之乱！清央曾跟他提起过百里琛之乱！

　　“你手中的星耀剑过去是属于他的。”见眼前的年轻人并不认识百里琛，大蛇吐着信子，怅然若失。

　　“等等。”它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可知你的父母是谁？”大蛇满眼都是期待，好像也不再那么狰狞。

　　“我的母亲……叫百里烟，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百里清源声音低落。连他的母亲叫百里烟这件事，他还是这些天才从百里清央嘴里得知，至于父亲姓甚名谁，他实在是不知道了。

　　谁知大蛇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狂喜，仰头长笑了起来：“百里烟……哈哈，百里烟……阿琛，没想到你的烟儿还给你留下了个孩子。”

　　它直起身子，正色道：“孩子，我是你父亲当年的好友，我叫赤焰。百里琛，就是你的父亲。我大梦刚醒，身子还没好全，明日此时还是在这里，我会告知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它自说自话，不等百里清源回答，便沉回池中。池水翻起巨大的水花，片刻后重归于平静。百里清源持剑的手垂着，他呆呆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池子，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只是他的一场幻境。

　　那是真实的，他知道。那条叫赤焰的大蛇约他明日再见，是否有什么阴谋？魔族阴险狡诈，他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百里清央口中所说的百里家历史里也提到，他们跟魔族势不两立。他明日是否要来？他要不要告知族里的长辈们多加小心？

　　可是它说百里琛是我的父亲，还说能告诉我那些在百里家被禁止提起的往事。

　　踌躇了一天，次日晚上百里清源还是来到了聚灵池边，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在驱使他向前。虽然明知不可能有人跟着他，但他还是被一种做贼心虚般的心情笼罩着。

　　“赤焰看上去没有恶意。”他自我安慰，“我只是想听听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父亲，是那个引发百里琛之乱的百里琛吗？”

　　月色照亮了整个池子。百里清源到的时候，池子边已经站了一个人。听到他下马，那中年男子转身：“孩子你来了。”

　　百里清源心里一震，难道这就是昨日的大蛇？魔族的化形之术需要强大魔力支撑，没想到那大蛇竟已修炼到如此境界？那中年男子的脸上隐隐有一条长疤，从眼角直到下巴，他联想到昨日那蛇身上的旧伤痕，看来这男子确是那赤焰大蛇没错。

　　“前辈。”百里清源正色，向中年男子行了一揖。于情于理，这一声前辈总是该叫的。他不像族中长辈们那样对魔族有刻骨的仇恨。

　　“好孩子，不用行礼。想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乃魔族之人，我们魔族没这么多规矩。”赤焰摆摆手，“孩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百里清源。”这没什么好瞒的，百里清源如实回答。

　　“百里清源……是白龙族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取的吧，这名字真像个呆子。”赤焰自言自语，撇了撇嘴道，“算了，名字只是个代号，都无所谓，清源就清源吧。吾乃魔族大前锋赤焰，十八年前我们魔族进攻龙眠山，我被白龙族一个叫百里栩的男人重伤，一直在这池子里沉睡，还好这池子灵气足，让我恢复得这么快。哼，不过那伤我的人也没落得好，还白龙族最优秀的青年呢，大概已经死了吧。”

　　十八年前，百里琛之乱吗？百里清源皱起了眉，听着赤焰不屑地说着白龙族如何如何弱，他的心里并不好受，但他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哦忘了说，你父亲就不是白龙族的，他是青龙族的，不过你母亲百里烟是。当年你父亲母亲在外界游历时相爱，回到这里就想成亲，谁想到白龙族那些老古板自诩正统，坚决不肯让你母亲嫁给青龙族的阿琛。”

　　说到这里，赤焰陷入了回忆：“他们就这样拆散了他们，居然还强行把百里烟嫁给他们白龙族的男人，也就是被我杀了的那个人，弱的要死嘛。”谈到百里栩，他再次嗤笑。

　　“所以，十八年前，百里琛做了什么事，造成了百里琛之乱？”百里清源认真听完他的话，心里已经认同百里琛是他父亲一事，便尝试着问了问。

　　赤焰冷哼：“他们管那叫百里琛之乱？真是可笑至极，若不是白龙族先挑起事端，又怎么会有后来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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