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

　　几人在亭中等来了伍鑫、陆潇，便收拾回了山庄。晚宴海安澜没有出席，把自己关在书楼中谁也不见。姐妹初一相逢便是这般收场，海倾倾也闷闷不乐，难以释怀，食不知味地草草吃了几口便神游天外，全然不知其他人都聊了什么。

　　月上柳梢，饮宴作罢，众人各自回房。陆济提了几样清淡小菜来到北苑书楼，整个四层只亮了一盏灯，昏暗的光线中，海安澜抱膝坐在海凤璋的那幅字下面，仰头痴愣出神，连陆济走近也未发觉。

　　“不饿么？”陆济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轻声问道。
　　海安澜眼珠动了动，回过神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陆济道，“再不吃点东西，厨房那边都要没人了，到时候饿了可没人管。”

　　海安澜笑容疲惫，不忍拒绝他一番好意，抱着食盒走去桌案上，一边摆出碗筷，一边问道：“她怎么样了？”
　　陆济明知故问道：“谁？”
　　海安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扭捏道：“我姐姐。”

　　陆济一笑，故作为难地道：“我看她似是个闷葫芦性子，是习惯把事情憋在心里的那种人，我与她又不熟，如何能知她怎么样？不如你自己去看看。”
　　“我跟她也不熟，”海安澜筷子挑着菜，噘着嘴道，“还有那个陈文甫，真得很讨厌。”

　　陆济一叹，脸色不由变得严肃：“殿下，你若这般沉不住气，那还不如现在就回瀛洲，你这个样子，进了永安城也是于事无补。”
　　海安澜一愣，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啪地放下筷子，气道：“我知道！我对谁都不能发脾气，我就只能一个人躲在这里，骂自己没用。”

　　陆济静静地看着她哭，估摸着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道：“殿下，我知道让你把无字约烂在肚子里，滋味不好受，但往事已成云烟，即便没有先人倚仗，你也得把自己的路走下去。”

　　海安澜冷静了些许，小声嘀咕道：“我才没有要倚仗先人，倚仗先人的是他们陈氏……”海安澜越说声音越小，也直到这一刻才想通自己堵得哪门子气，说到底，还是嫉妒那个陈文甫有先人可以倚仗。

　　海安澜偷偷抬眼去瞧陆济，发现他正眼含笑意地望着自己，一时惭愧不已，嗫喏道：“好吧，我没事了。”

　　陆济见她似想开了，吃下小半碗饭，遂放下心来，起身离去。海安澜跟他一起走出书楼，夜已深，之前的大好月色此时被云遮雾绕，海安澜的客房离书楼有一段距离，陆济便找来灯笼，提出送她一程。

　　二人没走出多远，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亮光朝这边移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海倾倾与晏伯空。晏伯空提着灯笼，海倾倾则披着一件素白披风，抱着食盒，看样子二人是正往北苑书楼方向行去。

　　四人皆止住脚步。海倾倾就着灯笼微光看去，见海安澜身上还是日间的家丁装扮，衣服都没换，便猜她也定没吃什么东西，心下无奈，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着上前，道：“我请人做了凤梨酥给你。”说着递过食盒给海安澜。

　　在瀛洲时，海倾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很少开口要零食吃，不过偶尔王后想起她这个人了，也会差人送一些，印象中海倾倾被送得最多的就是凤梨酥，后来她明白了，因为海安澜喜欢吃，所以王后便经常吩咐御厨做，自己便跟着沾了光，久而久之，海倾倾倒对这个很少见面的妹妹的口味了如指掌。

　　海安澜想起日间说过的话，心里很是愧疚，却又张不开口来道歉，只神色微赧地接过食盒，也不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只低声道：“谢谢……王姐。”

　　海倾倾灿然一笑，牵起她的手：“回去吧。”她适才打听到了海安澜住处，直接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装搬去了同院。为何岑璜会说海安澜被人劫走了，她还没好好问问呢。
　　姐妹俩似乎已经忘了日间的不愉快，手牵手地并肩走在前面，晏伯空与陆济提灯跟在后面，不由相视一笑，俱松了一口气。

　　“小晏公子，”陆济低声道，“敢问令尊可是瀛洲晏太傅？”
　　晏伯空转头：“哦，对，我爹是晏平，怎么你认得？”
　　陆济笑着摇头：“闻名已久，却是无缘得见。”
　　晏伯空一声长叹，道：“也不知我爹娘现在怎样了。”
　　陆济道：“吉人自有天相，楚云合不敢胡来的，放心。”

　　一路将姐妹二人送回客房，陆济与晏伯空也各自回了自己住处。晏伯空没有跟着海倾倾搬走，还与陈文甫几人住在同院。
　　晏伯空的回程要经过一片果园，正行在其间小径，忽见前面一个黑影闪过，有点鬼祟之意，晏伯空一时好奇，跟了上去，发现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往陈文甫的客房掠去。

　　什么情况？晏伯空诧异莫名，心道难不成甘棠山庄这种地方还能有刺客？晏伯空嘿地一笑，黄雀在后跟了上去，想着若是此人要对陈文甫不利，自己刚好可以出手相救，甘棠山庄内不乏高手，届时即便自己不是对手，只要能拖到人来，也不算很冒险。

　　那黑影身法迅捷，好在晏伯空从小背着晏平，在家里偷进偷出，也练出了一套悄然无声的本事，没有惊动任何人。

　　陈文甫被安置在梅园，主楼为双层，两侧各有厢房，建筑前后皆植有梅树，此时虽未至花开时节，却也清幽雅致。晏伯空一路跟着黑影蹿进梅园后院，眼见着那黑影来到主楼窗下，学了两声乌鸦叫，下一刻，陈文甫房中的窗子竟然打开了。那黑影纵身跃起，毫无阻力地进了房中。
　　晏伯空一愣，略感失望，不是刺客，看来没机会表现了。不过还未转身，又禁不住琢磨起陈文甫故弄个什么玄虚，当即轻身飞起，伏在陈文甫窗外的一棵树上，依稀可以听见里面的谈话。

　　“参加殿下！”
　　陈文甫的声音道：“起来，什么重要消息，非要追到这里来？”
　　“宫里的消息，说是……”里面的人声音有些怯懦，欲言又止。
　　陈文甫不耐道：“有话快说，大半夜的。”

　　“是，严公公的消息，太子人选已定，召大皇子回京的旨意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往胶东的路上了。”
　　陈文甫没再言语，屋内一时静了下来，晏伯空在外听得真切，明白东齐皇帝还是选择了立长。

　　良久，陈文甫开口，声音平静，不辨喜怒：“我跟二皇兄呢？”
　　来人道：“皇上暂时与丞相议定，殿下封昱王，二皇子封恒王，封地还未有定论，说是待三位殿下回京后，上朝堂公议。”

　　陈文甫又是一阵沉默，那人又道：“严公公加急传话到桑洲，说是殿下若有属意的地方，还需早作准备，属下不敢耽搁，便连夜赶来。”
　　“知道了。”陈文甫声音透着疲乏，“你下去吧。”

　　“还有一事，月妃娘娘有信给您，这里。”
　　“母妃怎么想起给我来信？”屋内登时响起了展信的声音，片刻之后，陈文甫声音又起，似乎有点不悦：“倾倾公主的事，是你告诉我母妃的？”

　　窗外的晏伯空一听海倾倾名字，不由浑身一绷，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这……殿下恕罪，娘娘问起殿下近来与谁往来，所以……”

　　陈文甫良久无言，屋外的晏伯空却更加好奇，难不成月妃的信与海倾倾有关？终于，陈文甫又开口了：“你等我半个时辰，我有一封信，你帮我交给母妃，让她代我转呈父皇。”
　　“是。”
　　屋内彻底没了动静，想是陈文甫去了外间书房，晏伯空悄无声息地下落，考虑到院中还有一个伍鑫，丝毫不敢大意，小心谨慎地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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